之前將軍府這邊,有大將軍寧平坐鎮,所以謝南渡即便有很多想法,都很難實施,不是說寧平不會同意她的那些想法,而是寧平作為大將軍,要總攬全局,很多時候,考慮事情便只能從大局出發。
但如今寧平已經離開了將軍府,換句話說,在他決定要離開將軍府之後,就算是將北境這一線戰事,全部都交給謝南渡做主了。
而擔此大任的謝南渡,最開始也的確有些謹慎,但她也從來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將領,心中有想法,憋到此刻,終於也忍不住了。
不多時,城頭上便有一個精瘦的將軍趕來。
他是收到了謝南渡的軍令,所以馬不停蹄地趕來,一刻都沒有耽擱。
「馬將軍。」
謝南渡喊了一聲,沒有急著說話。
這位馬將軍,是騎軍的將領,官職比騎軍的兩位副將都要差一線,本來要出騎軍,最好的選擇就是騎軍主將李長嶺,但此刻李長嶺正在望月台,其餘兩個副將戰死一位,另外一位一直有要職而無法離開,所以如今只能讓這位馬將軍來做這件事。
聽完謝南渡的安排之後,馬將軍興奮道:「早就想如此了,此事末將願往。」
謝南渡看了他一眼,輕聲道:「這樁事情,看著尋常,但實際上卻無比兇險,馬將軍很有可能回不來,可想好?」
馬將軍對此一笑置之。
於是謝南渡揮了揮手,「五萬騎卒,要從妖族後方一直殺到城下,若是能衝進妖族大軍一半,我便會在將軍府這邊出兵和你遙相呼應,但若是不能,你這五萬人,就會死在妖族大軍中。」
馬將軍點頭,但隨即問道:「但還是有些疑惑,將軍如何讓我們出城而不被發現?」
謝南渡平靜道:「我有法子,你去準備即可。」
……
……
等馬將軍離開之後,雲間月才又開口說道:「他好像不管如何都很難回來了吧?」
五萬騎軍要深入妖族大軍之中,那已經不容易,甚至還要讓他們穿透妖族大軍,就更不容易了。
這怎麼看都是不太可能辦成的事情。
謝南渡說道:「有機會的。」
「你其實有別的安排,這五萬人是你的棄子。」
雲間月忽然開口,無比篤定這件事,在他看來,像是謝南渡這麼安排,是絕對不對勁的,除非她有別的手段。
謝南渡看向這位道門領袖,痴心觀的年輕觀主,「你知道陳朝那傢伙,說過一句什麼話嗎?」
「他說,我大梁沒有任何棄子,既然大梁都沒有棄子了,北境便更沒有所謂的棄子。」
謝南渡說道:「我確實不奢望他們能將妖族的大軍鑿穿,但那便是他們的任務,我做完別的事情,他們自然無人管,就可以撤出戰場。」
「既然是如此,你為何不和他們說明情況?」
雲間月有些不解。
「不用說。」
謝南渡平靜道:「即便他認為自己這一趟出城是做誘餌,他也會義無反顧的去,至於為什麼,大概是信我即便捨棄他們,也是為了打贏這一仗。」
「如今這北境上下,都是這個想法,若不是這個想法,我們也沒辦法撐到現在。」
……
……
半個時辰之後,在妖族攻擊愈發疲軟的當下,城頭有一支羽箭射出,疾馳而去,正好將一位妖族裨將射殺。
拉弓的將軍一身白甲,站在城頭,一臉不屑地看向城下,這位白甲將軍在北境軍中,向來有所謂的神箭將軍稱號,雙臂有數千斤之力,射術了得。
此刻射殺一位妖族裨將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事,但此時此刻,他一箭射殺妖族裨將,其餘的大片妖族都看向了那位神箭將軍,片刻之後,怒意湧上心頭,本來疲軟的妖族攻城,此刻便再次變得急迫和激烈起來。
數位大妖更是在此刻聯袂出現在將軍府對面的天空里,大片的妖氣,在瞬間便遮擋了天空。
城頭這邊,雲間月看了一眼謝南渡,有些佩服,「一箭便能讓妖族這般?」
謝南渡答道:「妖族本就經不起挑釁,這幫傢伙將殺人吃人看作理所當然,所以只需要一箭,就能激起他們的怒意。」
雲間月嗯了一聲,指了指天空,「現在妖族竟然連一位妖君都不肯派出來了,為什麼?」
往日妖族攻城,妖君也好,大妖也好,都好似不要錢的這般鋪滿整片天空,如今雖然妖族的攻勢疲軟,但怎麼都不應該像是現在這般隨意。
謝南渡也注意到了遠處的景象,想了想說道:「他說不定真的做成了事情。」
雲間月說道:「總不能讓妖族的這些扶雲境都去殺妖帝吧?」
「不好說的事情。」
謝南渡笑道:「誰叫他是陳朝呢。」
……
……
妖族的大軍調遣,除去紅袖妖君之外,其實都是南疆的幾位將軍在管,這些將軍跟隨紅袖妖君多年,深諳兵法,絕不是一般人可以比較的。
此刻手下各部族的妖族士卒不斷往城牆涌去,這讓幾位南疆將軍都有些無奈。
同時他們還有些緊張。
因為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紅袖妖君了,他們也不知道紅袖妖君此刻在何方。
他們只是在按著紅袖妖君離開之前的安排在調兵遣將。
但在戰場上,形勢從來是變幻莫測,戰機更是稍縱即逝,很多事情都沒法子說,就拿現在的那些士卒忽然想要猛烈攻城一樣。
他們無比盼望著紅袖妖君趕緊歸來。
……
……
風雪之中的漠北,其實看著各處都差不多,積雪覆蓋,就像是一片巨大無比的白綢緞,很難找出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紅袖妖君走在這邊廣袤的漠北平原上,看著就像是無頭蒼蠅,漫無目的。
這裡荒無人煙,一片死寂。
沒有所謂的生機。
但她卻是在這片寬廣的雪原上,看到了一襲黑衫。
他是從北方回來的,紅袖妖君好像卻是要去北方的。
但兩個人就這麼相遇了。
一身紅裙的紅袖妖君看著眼前這個一身黑衫的妖族最大敵人,輕輕笑道:「原來我的運氣這般差。」
那襲黑衫是陳朝,他是早就跨過忘憂的存在,而紅袖妖君只是一位忘憂盡頭,所以相遇,她除了死去之外,沒有任何別的可能。
如果此刻殺了紅袖妖君,謝南渡會無比開心,因為妖族沒了紅袖,大軍調遣,她想不出還有誰能辦到。
但陳朝身上卻無殺意。
紅袖妖君嗤笑道:「原來沒打算殺人,那你這位大梁鎮守使,那就是想要和我說些話了?」
陳朝微笑道:「那是自然。」
之後陳朝並不拐彎抹角,直白說起了之前在妖域王城發生的事情,然後說道:「可惜西陸好像是怎麼都沒法子說服的性子。」
西陸作為妖族公主,居然一心都想著妖族的子民,這一點讓陳朝無比震驚,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接受。
紅袖妖君說道:「那丫頭性子跟景祝一樣,都是妖域難見的性子。不過你倒是挺狠的,不遠萬里而去,只為了將一個喜歡自己的女子逼上絕路?果然男人都狠心。」
陳朝苦笑一聲,「各為其主,喜歡也無用。」
紅袖妖君笑道:「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真心實意地為她考慮,說不定你真的能帶走她,能辦成你要辦的事情。」
陳朝皺了皺眉,並不解釋什麼。
「你,那丫頭,加上你喜歡的那丫頭,都很了不起,湊到了一起,事情便很麻煩。」
紅袖妖君有些感慨。
陳朝看著紅袖妖君,開門見山說道:「說服不了西陸,我想和你聊聊。」
聽著陳朝這句話,紅袖妖君沉默了片刻,繼而癲狂地笑了起來,「你不覺得可笑嗎?我對景祝如何,你難道不知道嗎?」
妖族或許知道的人還不多,但大梁這邊,不可能不知道紅袖妖君對那位妖族大祭司是什麼感情。
「你們殺了景祝,你還想來和我聊聊?!」
紅袖妖君看著陳朝,雙眸里有些怒火一直藏著,好似馬上就要湧出來。
「你知道,他不是我們殺的。」
陳朝不以為意。
紅袖妖君冷笑一聲,「你在說什麼胡話?」
陳朝看著這位妖族的皇族,很平靜,「難道你真的覺得我什麼也看不出來嗎?」
「我要是什麼都看不出來,那我為什麼會來妖域,將西陸逼到這樣的地步。」
陳朝緩緩開口,「妖帝有一個巨大的局,所有人都在他的局裡,你也好,那位妖族大祭司也好,還是西陸和白京也好,都在他的局裡。」
「當然,我們也在。」
紅袖妖君沒有急著說話。
陳朝繼續說道:「南下並不是他真正的想法,或者說那只是順帶手的事情,他真正想做的,大概是將南疆的隱患抹除,將妖海的隱患抹除,之後再將西陸這個隱患抹除,還有那些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的扶雲大妖,等到這些都沒了,他便是那個至高無上,無人再敢做什麼的妖族帝君。」
那是陳朝自己的判斷,但他認為沒有錯,那肯定就是妖帝的想法。
紅袖妖君默然無語,想要反駁,其實都說不出來什麼。
「西陸不願意做這件事,是因為她害怕妖族出大問題,但你……」
陳朝的話沒說完,紅袖妖君便說道:「你難道覺得,我會為了殺他,而不顧妖族的存亡?」
陳朝看了紅袖妖君一眼,笑道:「自然不是,我是認為你的膽量會大一些,一邊跟我合作,一邊算計我。」
紅袖妖君默不作聲。
「比如讓我和那位妖帝同歸於盡,這種事情,難道沒有興趣?」
陳朝笑了笑,與虎謀皮不容易,但現在的局勢,也不得不做這樣的事情。
「你既然能想到這層,為何還要做這種事情?」
紅袖妖君狐疑地盯著陳朝。
陳朝想了想,這才緩緩說道:「大概我想要的是一個能殺他的機會,至於為此我要付出多少代價,我都不在意。」
紅袖妖君不說話,只是盯著自己的那雙鞋。
「況且,我覺得我膽子雖然很大,但運氣也很好。」
陳朝笑了起來,但好像卻有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