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什麼時候該死

  戰火狼煙早起。

  北境長城一線,邊軍士卒,早就嚴陣以待。

  孤風口一線,在第一場大戰的時候,傷亡最小,但這一次府兵被抽調進入邊軍,這邊補充的兵源最多,足足有三成。

  倒不是說這麼補充三成兵源之後,孤風口的守軍數量就要比之前更多了,而是原本駐守孤風口的邊軍士卒,已經被抽調一些去瞭望月台和將軍府,一個一成,一個兩成。

  將軍府這麼做的道理顯而易見,這三座隘口裡,最重要的便是將軍府,其次望月台,最後才是這孤風口。

  邊軍士卒的調遣,也說明了將軍府那邊對於孤風口,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放在首位。

  其實這也很正常,孤風口在這三座關隘里,攻下此處,代價最大,成果最小。

  所以每次戰事,孤風口一般傷亡最小,因為妖族那邊,也並不如何上心。

  都尉李田這些日子其實心情有些差,作為大梁朝的邊軍都尉,按制他應該手下會有三百人。

  第一場大戰,他手下的士卒傷亡不高,只有三十多人戰死,戰後他本想著州府那邊的兵源來到邊軍,給他補了這三十多人也無大礙,他照樣能將那些士卒調教成精銳。

  但將軍府那邊的一直調令,他這剩下的兩百六十多人,有足足兩百人被調往了將軍府,本來對於本部被調往將軍府也好,望月台也罷這種事情,他是一點都不牴觸的,雖說那兩個隘口要更危險,但既然是當兵護土的,那死在哪兒都行,只是這一次將軍府卻只是調走了他麾下的士卒,而把他這個都尉留在了孤風口。

  這讓李田一頭霧水,要不是自己只是個都尉,手下只有三百人,他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讓將軍府覺得自己擁兵自重了。

  之後他倒是抗議一番,但很顯然,並沒有什麼結果。

  他只能無奈地接受這將軍府給他調來的兩百多人,兩百多府兵。

  看著那些大部分的青澀年輕人,李田嘆氣不已,這些日子在城頭上,也經常是板著一張臉。

  倒是想開心,但怎麼都開心不起來。

  這沒戰事也就算了,一旦有了戰事,這兩百多人,到時候能有多少人能活下來,李田根本不敢去想這樣的事情。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士卒今日正好在李田身邊當值,他向來膽子便大,別人不敢和這位時常板著臉的都尉大人說話,他倒是不在意,這會兒沒事,靠過去幾步,便壯著膽子問道:「李都尉,你老家哪兒的?」

  李田本來在沉思,聽到這突如起來的一道聲音,才回過來神,不過還沒說話,這邊的年輕士卒就自顧自說道:「那天我們幾個人在說呢,李都尉的口音有點白鹿州那邊的意思呢,就是那邊好多讀書人,當兵的好像不多。」

  李田瞥了這小子一眼,本來不打算搭理他,但還是鬼使神差地說道:「我娘是白鹿州的,你呢?」

  那年輕士卒本來就聽說這位李都尉脾氣不好,也做好了他不理自己,或者是訓斥自己一頓的準備,這會兒聽到李田不僅回答這個問題,而且態度好似還不錯,他一下子就像是打開話匣子了一般,一股腦說道:「我啊,叫李年安,家在渭州茱萸郡呢,離著鎮守使大人發跡的天青縣,也就一百多里。」

  「那咱們上輩子可能是一家人。」

  李田笑了笑,「今年多大,看著面相,怕沒有二十五?」

  李年安笑道:「二十三,不過我十八歲就參軍了,在渭州府那邊當了五年府兵呢!」

  李田看著這小子一臉得意的表情,忍不住罵道:「驕傲什麼?老子足足幹了二十年,都是邊軍!」

  李年安一怔,氣勢稍弱,不過畢竟是個愣頭青,還是下下意識說道:「那咋還是個都尉?」

  李田一愣,轉頭打量著眼前的這小子,這會兒他真的臉沉了下來,加上臉上有一道不輕不淺的刀疤,還是相當有壓迫感的。

  李年安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李田才洒然笑道:「天賦不高,這二十年,才是個苦海武夫,連彼岸的邊都看不到,要是運氣好,這輩子也就只能是個校尉了,想當將軍,都是個夢。」

  雖說在邊軍里,對於校尉和都尉這之類的稱呼,從來都沒有定數,這些士卒有些會對他們冠以將軍的稱號,但實實在在在他們這些人看來,也只有越過校尉這個門檻,才能真正被稱為將軍。

  李田拍了拍李年安的肩膀,笑道:「老子這二十年,帶了不少兵,可沒一個人能爬到都尉以上的,你小子要是真有本事,不說別的,以後要是混成個校尉,都算給老子長臉了。」

  𝒔𝒕𝒐55.𝒄𝒐𝒎

  李年安拍了拍胸脯,大聲道:「肯定的!」

  「對了,你小子為什麼要當兵?」

  李田話鋒忽然一轉,眯起眼說道:「總不能就是保家衛國四個字吧?」

  李年安嘿嘿一笑,也是老實說道:「肯定有這個原因,只是最開始,只是想著要讓喜歡的姑娘佩服我,知道我李年安不是孬種,跟那些個遊手好閒的傢伙,從來不一樣!」

  「傻小子!」

  李田笑罵一聲,然後有些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輕聲道:「記住了,其實做不做得到校尉沒什麼重要的,要活著,努力活下來,最後能返回家鄉,找個媳婦兒,好好過一輩子。」

  「當然了,老子說的這個,不是叫你在戰場上貪生怕死,做縮頭烏龜!」

  李田再次拍了拍眼前這傢伙的肩膀,然後就要去別處看看。

  李年安本來還在點頭,但這會兒忽然想起一件事,好奇問道:「李都尉,你老家真是白鹿州那邊的?」

  李田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遠去。

  白鹿州?

  其實孤風口的校尉都尉們,都很清楚,那位叫李田的都尉,就是土生土長的將種子弟,出自李氏,這李氏在邊軍上下,位高權重者,不少。

  而最為出名的那位,叫做李長嶺,是這位李都尉的親叔叔!

  只是即便這般,他依舊也就是個都尉,整整十年了。

  這十年裡,無數戰事,只要輪得他的,他便沖在最前線。

  而就是這麼個從來不靠家裡長輩蒙蔭的傢伙,在這個寒冷的冬天裡,還是死在了城頭上。

  在風雪裡,這位李都尉被一位躍上城頭的妖族士卒一刀捅穿了身軀,但不等那妖族士卒將刀抽出來的時候,他轉手一刀抹了那妖族士卒的脖子。

  雙雙倒下之前,李都尉睜著快要看不到的雙眼,看向遠處的那個年輕士卒李年安。

  其實那天最後一次聊天,這位李都尉有句話沒說出來,那就是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北境,也很想去看看南方的風景。

  但沒什麼機會。

  至於李年安,其實之後也沒能撐過多久,也同樣死在了城頭。

  同李都尉相比,這個小卒子的死,大概不會引起太多人的關注,就像是死在城頭上千千萬萬的其餘士卒一樣。

  ……

  ……

  城頭上忽然閃過一抹劍氣,之後便是一顆妖君頭顱這麼被砸到了城頭上。

  周遭的邊軍士卒高呼一聲,士氣為之一振,那些妖族士卒,則是一下子眼眸里都多出一抹煩躁。

  戰場從來如此,雙方若有某一方的強者身死,就會註定讓其中某一方的士氣大漲,另外一方的士氣低落。

  之後城頭上,一位青衫劍仙出現,提劍立於城頭。

  那柄薄如蟬翼的飛劍便叫做銜蟬,此刻正在不斷往下滴血。

  大劍仙柳半壁。

  這位原本是讀書人,如今是大劍仙的青衫劍仙看了一眼城下,臉色有些蒼白的他眯起眼,看向那位在大軍中間的妖族大祭司。

  已經劍斬一位妖君的柳半壁此刻氣息已經不穩,但實際上他也注意到,孤風口這邊的妖君其實數量不多。

  此刻幾乎都已經和他們交上手,那大軍中間,也就只有大祭司一人了。

  思索片刻,柳半壁果斷以心聲道:「宮主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萬天宮宮主此刻正在和某位妖君法相廝殺,聽著柳半壁這句話,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這位大劍仙的想法,他只是有些猶豫,「柳劍仙要劍斬大祭司,只怕不容易,此人境界應當不低。」

  柳半壁洒然一笑,「至少有七分把握,不讓這位大祭司活下來。」

  萬天宮宮主一怔,其實也就明白柳半壁的意思了,他嘆了口氣,「倒也不必如此吧?」

  「此人是主帥,他一死,妖族大軍必定大亂,到時候說不定我們還能趁亂殺出城去……就算不能,我們也會占據主動權才是。」

  柳半壁深吸一口氣,平靜道:「柳某來北境已過十年,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只是一直運氣不錯,如今,算是個好死法了。」

  「何況……不見得會死。」

  柳半壁都說到這個地步了,萬天宮宮主也不多說了,他單手攤開一個巨大的八卦道圖,將那妖君法相的一拳攔在這邊,然後這位萬天宮宮主整個人一下子便到了城頭那邊,道袍一卷,一道浩蕩道氣撲面而去,直接便將沿路上的妖族士卒給掀翻。

  而看著那道磅礴道氣而來的大祭司,只是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