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宗山門外,出現兩道身影。
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暗紅色道袍,姿態出塵,宛如謫仙。
女子也生得很好看,但卻不是那種妖艷的美,反倒是一種熱烈的感覺,有點像是一朵向日葵。
尤其是那個女子笑起來的時候,臉頰兩個酒窩出現,就更讓人覺得美好。
雲間月有些無奈地看了身側的女子一眼,此刻心思沉重,正不知道該如何向即將要見到的那個年輕武夫解釋,同樣都是聰明人,同樣都是朱夏的朋友,雲間月也很了解朱夏的性子。
只是正如陳朝所想,朱夏在溪山,對他以死相逼,讓雲間月不得不帶著她來劍宗。
「阿月,你說等會兒他見了我,會不會覺得開心啊?」
朱夏有些急迫地看向前方那座懸空的劍宗,恨不得這會兒就飛進去,撲入那個年輕武夫的懷裡。
雲間月暗自嘆息,心想這會兒那傢伙要是看見你,只怕才會覺得愁得不行。
不過雖說這樣想,雲間月也還是沒說出口,只是點了點頭,「大概吧。」
朱夏笑道:「那就好!」
只是兩人等了半刻鐘之後,一道劍光從劍宗里掠出,落到不遠處,是個青衫劍仙。
雲間月看向郁希夷,朝著他眨了眨眼睛,問道:「郁大劍仙,鎮守使大人呢?」
郁希夷看到了雲間月的暗示,但不在意,只是悶聲道:「他不在劍宗。」
雲間月一怔,然後暗自點頭,這郁希夷還是上道。
朱夏卻是蹙起眉頭,「不可能,他明明就在劍宗!」
郁希夷看著眼前這個女子,也不由得感嘆,那狗日的陳朝到底是什麼玩意,怎麼他娘的這個世上對他念念不忘的女子,全部都這般好看?!
雲間月幫腔道:「鎮守使大人不是在劍宗嗎?難道是神都有什麼大事,所以才離開了?」
雖說知曉陳朝在神都,朱夏肯定也要萬里迢迢跑去找他的,但這種事情,能拖一刻是一刻。
郁希夷不是沒聽出雲間月話里的意思,只是沒好氣道:「那傢伙沒去神都。」
雲間月假裝詫異道:「那他去了何處?大梁這麼多事情,倒是忙點也正常。」
不過剛說出這句話,雲間月就覺得有些負罪感,這和旁人一起串通起來騙一個小姑娘,真是說不過去啊。
郁希夷捂了捂額頭,「雲真人,雲觀主,別在這裡打馬虎眼了,那小子剛下山了,我這會兒都不知道他在何處,誰都找不到他!」
雲間月一怔,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鄭重道:「郁希夷,你說的是真的?」
不等郁希夷說話,朱夏就趕緊插嘴道:「你們別在這裡一唱一和騙我,他身負重傷,不在劍宗養傷,能去什麼地方?!」
她是單純,但不是真的傻,隨便讓人糊弄。
郁希夷眯起眼,看向朱夏,直白問道:「朱夏,你這次來劍宗,是不是要為他治傷?想著只要能治好他的傷,死了也行?」
朱夏說不出話來,有些沉默。
這就是她的想法,而且也打定主意是要這麼做的。
郁希夷看著朱夏的眼睛,沉聲道:「回答我!」
朱夏這才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郁希夷,點了點頭,「是這樣的。」
郁希夷這才嘆了口氣,看著朱夏,「所以他還敢見你嗎?見了你,你就是非死不可,可他從來不想要你死。」
朱夏張了張口,但沒說出什麼來。
「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他在你上山之前就下山了,他誰都沒告訴自己要去什麼地方,不止是我,現在這個世上,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
郁希夷有些無奈,之前在山上,陳朝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他就表示拒絕,因為此刻陳朝傷勢頗重,對上一般的修士,大概還沒什麼問題,但當真有什麼忘憂盡頭的存在要殺他呢?
怎麼辦?
但陳朝還是拒絕了他。
帶著郁希夷,還是太招搖。
朱夏眼眸里很快便泛起水汽,問道:「他這個樣子,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怎麼辦?」
郁希夷看著朱夏這個樣子,原本還有些生氣的他,也不願意再怪這個女子,而是輕聲道:「朱夏,你要明白,你想為他做點什麼事情,這沒錯,但你要拿你的命去換他的命,他是怎麼都不可能答應的,別說是你,就算是換做任何一個別的人,也是這樣,他是個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旁人對不起他,那就算是躲到天涯海角都要被他找出來打死,旁人對他一點好,那他怎麼都不會對不起那個人。你朱夏如今想要為他死,他能接受?他要是能接受,他還是陳朝?」
郁希夷很少這樣認真地講道理,在這位大劍仙眼裡,從來都是一言不合就出劍。
雲間月點點頭,輕聲道:「的確如此。」
朱夏沉默,一直沒說話。
過了很久之後,朱夏問道:「那我可以在劍宗等他嗎?」
郁希夷沒有拒絕,只是說道:「可以等,但你要想清楚這件事,如果你一直都是這個想法,那或許你這輩子,都沒辦法再見到他了。」
朱夏不說話,只是朝著劍宗走去。
雲間月來到郁希夷身邊,看著朱夏的背影,然後拍了拍郁希夷的肩膀,笑道:「沒想到,你還演得挺好。」
郁希夷破口大罵,「阿月,你是不是傻,我演你大爺!」
雲間月這才真的皺起眉頭,臉色變得有些沉重。
陳朝居然真的一個人走了。
這傢伙,真不怕出事?
……
……
瀛洲外的那片仙海之前,星羅棋布有無數海島,這些年方外和朝廷其實一直都有派人出沒在這些地方。
原因簡單,許多內陸難見的珍稀材料,其實在海底和這些名不見經傳的海島上,就會找到。
像是當初大梁皇帝拿給陳朝去修復那柄斷刀的千年寒石,其實就是在這片海域的海底找到的,不過這些年來,朝廷派遣出海的民夫數量一直在縮減,大部分換成了一些修士,原因簡單,就是民夫死在海上的概率太高了,修士們就要好得多,雖說這樣的成本更高,但朝廷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改變。
如今在一座海島上,一個白衣少女正坐在海邊的礁石上,清洗著自己小腿上的傷口,鮮血順著小腿流入海水,有不少魚兒此刻都游曳在這邊。
另外一邊,高大的中年武夫還是那一襲帝袍,看向遠處,一張臉上,有些高興。
白衣少女轉頭看了他一眼,「陳澈,你看我受傷就這麼高興?」
去國的大梁皇帝沒有搭話,對白衣少女的沒話找話,他沒啥興趣搭理。
白衣少女用腳在海水裡撲騰了幾下,捂著額頭,同時有些好奇道:「陳澈,你好像變了啊?」
大梁皇帝這才轉過頭,看向這個白衣少女,問道:「何以見得?」
白衣少女笑道:「以前你要是知道海外那幫人又派人去找你那侄子的麻煩,你肯定得大怒,然後又殺一堆人才行,怎麼到了這會兒,你一點生氣的跡象都沒有?」
大梁皇帝淡然地看了白衣少女一眼,「小傢伙長大了,去找他麻煩的人反倒是被他就這麼打殺了,之後要算帳,也是他親自去了,朕這個做叔父的,就不用這麼多此一舉了,免得讓年輕人討厭。」
白衣少女嘖嘖道:「也就是說仇還是要報,不過只是讓那小子自己報唄?」
「那是自然,既然無故出手,那死了也怨不得誰,陳氏,從來沒有挨打了不還手的先例。」
大梁皇帝的帝袍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同時也讓這位大梁皇帝顯得更加高大。
「那妖帝呢?都給他打成這樣了,你也不想出手?」
白衣少女子把雙腳從海水裡收起來,踩在凹凸不平的礁石上,但她好像全然不察。
大梁皇帝說道:「想出手,不是出不了嗎?不過也無妨,既然他長大了,這樁事情就讓他做好了,以後史冊上寫一筆,也好讓後人都知曉,千秋萬代,一直傳頌。」
白衣少女皺眉道:「你倒是看得開,不是像你這樣的皇帝都想著做出一番偉業嗎?這麼捨得讓給旁人?」
大梁皇帝要是做成了這樣的事情,那註定會在史冊上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皇帝能和他比肩。
真正的千古一帝,無人可比。
以後每一位君王,提及這位大梁皇帝,只會有敬意。
大梁皇帝搖了搖頭,吹著海風,笑道:「可朕從來沒有想過要做什麼皇帝啊。」
做皇帝這種事情,他從來都是勉力為之而已。
也從來志不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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