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只求公道(下)
極西百國,當世最強之帝國英吉士,海軍當世第一,陸軍並列第一,極西百國中,有二十二國俯首稱臣,有半百之國,與當今女皇陛下,乃姻親關係。
經西陸各國紋章學家們統計,極西百國當今各國領袖中,超過半百之國君,
或者自家母親,或者自己的王妃,或者自己某個最有希望繼承王位的王子的妻子,源自英吉士王室。
而英吉士在本土之外,有殖民地無數,超過三百土著國王的頭顱,鑄就了輝煌的王座。無窮的資源,無窮的人力,無窮無盡的財富,任憑英吉士揮霍。
憑藉此,英吉士的海外殖民總督們,手握總數過億的殖民地軍隊,掌控高達數萬條鐵甲戰艦。
如此浩瀚、龐偉之國,其國內,不過女皇一人,王室親王封爵三人,王室公爵封爵五人,其他擁有王室血脈的侯爵、伯爵等,自古乃是定數,總數不過二十七人。
王室之外,無親王封爵,偌大王國,非王室出身的公爵不過七人,侯爵也僅有十五人。
刑天鯉,當是英吉士王室之外,第十六位侯爵。
偌大帝國,偌少爵位,刑天鯉這個侯爵的含金量可想而知---尤其是,女王旨意,允許他自備私軍,可以從海軍部無限制的採購各色最先進的軍艦。
一句話,若是刑天鯉有足夠的錢,他很快就能擁有一支足以和極西百國其他列強對抗,甚至聚而殲之的強大海軍。
當然,刑天鯉個人就足以殲滅任何一國之海軍,這也足以看出,英吉士王國在這個黑雲侯爵封爵上投下的注碼之巨。
金三嘆慫了。
他徹底慫了。
面對費舍曼出示的裁定文書,他也懶得再斟酌其中一些苛刻的,對刑天青書和張氏等人極大不利的條款,直接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蓋上了自己的私人印璽。
他隨身的幕僚,捧著他的總督官印,也就正好,江東行省的總督大印,也蓋上了。
喬彼得、格林曼等人,連同兩國的諸多附屬國的總領事們,也紛紛上前,輪番在這份裁定文書上,簽名、用印,作為鑑證和擔保。
未來,若是有人想要推翻這份文書的合法性,那麼,英吉士、聖諾曼,還有各位總領事背後的國家,都會『友邦震怒』,直接向大玉朝發難,那時候的場面,定然熱鬧。
刑天鯉看著額頭上滿是冷汗的金三嘆,幽幽嘆了一口氣。
借洋鬼子的力量,威逼這些大玉朝的糜爛官老爺,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情,反而有點小人行徑了。
但是,刑天鯉又不想在大玉朝殺得血流成河的。
他自付,前世區區一個宅男文科生,玩弄官場手段,他也是玩不贏這些大玉朝的職業官僚的,他還能怎麼辦呢?也就只有這樣了。
或許,若干年後,大玉朝的民間話本里,各大茶樓、酒樓的說書先生口中,
會有一『天字一號逆臣』,『勾結洋蠻』,『動搖國本』的故事流傳罷?
噴!
「流芳百世,不指望的。但是這遺臭萬年嘛,隱隱有點徵兆了。」刑天鯉盤算著,他有空了,就一定要提前寫一系列的話本,重金贖買一些說書先生,將自家的故事詳細的說出去。
於是乎,『勾結洋蠻動搖國本的天字一號逆臣』,就成了『九死一生忍辱負重,在洋蠻的野蠻欺凌下強勢崛起,強勢為母報仇、奪回家業的小英雄」啦。
這法子不錯啊!
做過一段時間說書先生,而且收益頗豐的刑天鯉,很認真的盤算著這個計劃。
「那麼,這份文書,本官會儘快發去焚天城,讓太后老聖母,讓諸位軍機大人,讓宗人府、太常寺的諸位大人,儘快的議一議。
刑天鯉輕咳了一聲,他隨手將一捲兒美玉為軸,錦緞製成的書表從袖子裡逃了出來,遞給了金三嘆。
金三嘆和他身後的一群大玉朝官員,一個個臉色驟變,
刑天鯉掏出來的這一卷表軸規格極高,美玉製成的軸心,粗有二寸四分,長有三尺六寸。那錦緞外用五彩提花緞子,內用青金色綾羅,一層層的裝貼後,捲起來的捲軸足足有尋常人小腿粗細。
刑天鯉身上的儒生袍子,這袖子固然寬闊,卻也沒寬敞到容納這麼粗一根捲軸的地步。
他從哪裡將這麼粗一根捲軸扯出來的?
他身上,有什麼玄虛?
魔怪麼?
鬼神呼?
好些個平日裡就信奉一些神神鬼鬼的官兒,小心的向後退了兩步,唯恐沾染了刑天鯉身上說不出道不明的邪氣。
「這是什麼?」金三嘆向刑天鯉燦爛而親近的笑著。
無論刑天鯉在萬國法院起訴刑天青書和張氏,費舍曼發傳票勒令金三嘆到場的事情,這事情多荒唐,多荒謬,多讓金三嘆惱火,現在刑天鯉身份不同了。
英吉士的侯爵!
金三嘆現在只想和刑天鯉搞好關係,若有可能,金三嘆可以派遣自己的標營,將刑天青書這大逆不道的混帳東西拿下,將張氏那蛇蠍毒婦直接浸豬籠嘛。
「這是東雲聖皇贏蟄、東雲太子贏蛾,以及兩大執政家之家主,北河和南山樺的負罪書,請降表。」刑天鯉輕輕撫摸著這份成本費就高達近萬兩銀子的降表,淡然道:「他們對於擅啟戰火,攻擊本朝黑婆羅洲遠征軍,非法侵占黑婆羅洲之事,認罪,服輸。」
「貧道乃大玉朝子民。」刑天鯉很認真的對金三嘆說道:「之前,總督大人也聽說了,貧道攻下了黑婆羅洲和東雲的南方諸島,如今這兩塊地盤,盡在貧道掌控中。」
「貧道是正經的大玉朝子民,貧道更即將合理合法的繼承平波伯的爵位。」
「所以,貧道也算是在平波伯的爵位上,為國開疆闢土,有天大的功勞!」
「這份功勞,夠不夠封一個侯爵的?」
刑天鯉笑得賊燦爛:「請總督大人將這降表,用八百里加急送往焚天城。響呵,順便給太后老聖母說一聲,東雲人,被打趴下了,他們認輸了,他們服了,
他們的皇帝和太子,他們的兩大執政,全都被生擒活捉。」
「這份功勞,彌天極地。」刑天鯉很不客氣的說道:「自古以來,多少帝王將相連番攻伐東雲,最終卻都沒能盡了全功。不管其中有何等玄虛,總之,第一個在東雲身上啃下一塊肉來的,是貧道刑天鯉。」
「這份功勞,冠絕古今。」刑天鯉很認真的看著金三嘆。
一旁的喬彼得和格林曼異口同聲道:「這樣的功勞,應當得到匹配的恩賞,
區區侯爵都不足以酬功,當以公爵恩賞之。我等,也會向貴國老太后上書,詳細闡述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金三嘆的麵皮劇烈的哆了一下。
好吧,你有功,你有功—-但是從古到今,何曾有一個臣子這般做過?
喂,太后老婆子,老子立下天大的功勞了,你趕緊封個侯爵哈,公爵最好;如果你不滿足我的條件,看到我身邊那群紅毛綠眼的洋鬼子了沒有?我就關門放狗————-啊,不是,我就帶著他們去揍你了啊!『
跋扈!
極其跋扈!
如此跋扈之人,恆古少之;偶有幾個這般人物,哪一個得到好死的?
「嗯,接過去啊?」刑天鯉用捲軸的美玉祥雲頭狠狠頂了頂金三嘆的肚皮,
金三嘆一痛,雙手猛地抱住了沉甸甸的降表。
刑天鯉皺著眉看著一臉漆黑的金三嘆,好奇道:「總督大人,似乎不怎麼開心?嗯?難道國朝有壯士,一洗十年之國辱,痛擊國讎,生擒仇酋,這等大喜事,您覺得,不開心?」
「您,和東雲人,有勾結?」
「沒有,沒有,沒有,不可能的事情,本官一心為公,公忠體國,怎可能和東雲人拉拉扯扯!」金三嘆死死抱著沉甸甸的降表,只覺得這降表通體發燙,宛如傳說中的炮烙酷刑,讓他渾身大汗淋漓,恨不得一頭栽進大江里。
刑天的這番作為,實打實的就是在「勒索」太后老聖母。
而那位垂簾聽政,一垂就垂了幾十年的老太后,心眼真不大—---哪怕罪魁禍首是刑天鯉罷,作為將這個糟糕消息送上去的罪魁禍首,他金三嘆未來也前景堪憂。
他,他,他,他怎麼就這麼倒霉?
金三嘆還沒從刑天鯉帶來的沉重打擊中回過神來,一群萬國法院的法警執役,又絡繹返回,身後跟著一群又一群滿頭霧水,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巨商大族的家主。
刑天鯉笑了。
「那麼,總督大人,這裡還有一些案子,和您治下的一些刁民老賴有關。還請您,和您身後的諸位大人們做一個鑑證,為貧道主持一個公道。」
刑天鯉嘆了一口氣,幽幽道:「貧道所求不多,不過是一個公道而已。」
金三嘆和一群官員全呆住了。
被這些萬國法院的法警執役們召來的人,他們認得啊,都是江東行省的頭面人物,商界以及士紳豪族中的頭等人物。
確切的說,這裡面大部分人,都是南潯鎮的頭面人物,
大地主,大礦主,大茶主,大絲主—————-儘是這般人等。
還有一些巨商人家,他們的商鋪遍布江南,他們的商隊通行天下,他們的財力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在場所有的官員,都是他們的座上客,甚至都在他們的產業中占了暗股。
「侯爵閣下,您這是?」金三嘆有點頭皮發炸。
刑天鯉嘆了一口氣,他大袖一揮,一口沉甸甸的,用上好的檀香木製成的三尺見方的箱子,就「咚』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金三嘆等人同時瞪大了眼晴一一活見鬼,這麼大的一口箱子,你是怎麼將它塞進你的袖子裡的?
刑天鯉也懶得遮遮掩掩的了。
修為暴漲,實力和勢力都突飛猛進,身外的諸多光環也籠罩了一層又一層,
他還要遮遮掩掩的做什麼?
大袖揮動,一口有一口這般大小的木箱不斷落下。
「咚咚咚』,一口口木箱子憑空出現,好似一道道悶雷,不斷砸在了金三嘆、諸多官員、諸多巨商大族的家主心頭,好些人心氣比較弱的,見到刑天鯉這等手段,一個個身軀搖晃,不由得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裡,是一些抵押契約。
刑天鯉嘆了一口氣:「這裡面,是某些大玉朝的頭面人物,用自家的不動產,向暗語森林的瑪索公主殿下作為質押物,採購大量稀罕貨物的契約書。」
「之後,瑪索公主因為急需花錢,所以,將這些契約書,轉移給了貧道,以此從貧道手上借走了一大筆銀子。」刑天鯉嘆道:「天文數字一般的銀子啊,貧道魔下的南部諸島聯軍,配合近千萬的土著大軍,橫掃東雲的西部諸島,幾乎是敲骨吸髓的刮地皮,才刮來這麼多銀子。」
「哎,為了這筆銀子,東雲的西部諸島幾乎被打廢了,呵呵,什麼公爵、侯爵、伯爵之類的東雲貴爵,怎麼也被砍掉了幾萬個腦殼罷?」
譏消一笑,刑天鯉看向了那些麵皮子驟然慘白的巨商大族的家主們:「那些銀子,噴,來之不易啊,幾百萬、上千萬的驍勇善戰之士,麋戰數月,才積攢了這麼點銀子。」
「瑪索公主將錢劫走了,貧道如今魔下人吃馬嚼的,要錢啊。」
「所以,貧道來討債來了。」刑天鯉一腳踢開了一個箱蓋頭,露出了裡面整整齊齊的抵押契約,沉聲道:「諸位,都是數月前,在飛雲港,和瑪索殿下簽署契約的本尊當面。現在,時間早就過了,諸位的錢呢?」
「若是沒有錢,那麼,貧道可就要接手諸位的抵押產業了。」
「這裡,有萬國法院公平公道的大法官們,有總督府公平公道的總督大人,
有萬國租界公平公道的諸位總領事閣下。賴帳,是不能賴帳的。」刑天鯉笑得燦爛:「貧道的人馬,就在大江出海口的洋面上等候著。」
「一百萬全副武裝的士兵,二十萬從東雲諸島徵召的帳房先生。」刑天鯉目露狠光,直勾勾的盯著這些面無人色的傢伙,心中毫無憐憫之心。
這些傢伙,或許他們的祖上,是路藍縷,是一縷一毫的積攢起了偌大的家當。
但是這些傢伙啊,當他們貪圖暴利,加入了刑天青書組織的極樂香買賣時,
刑天鯉無論對他們做什麼,都是理直氣壯的了。
「契約盡在這裡,還錢,或者,貧道拿走諸位質押的產業。」刑天鯉淡然道:「非常公道的事情,貧道今日所求的,也僅僅是一個公道。」
金三嘆將手中降表捲軸交給了身後的官兒,他湊到了刑天鯉面前,翻開了一份契約書,他匆匆的翻了兩頁,就猛地抽了一口涼氣。
他駭然看向了人群中,一名已經癱在地上動彈不得,肚皮痴肥,起碼有三百斤重的白胖男子:「老錢,你,你,你怎能,將你錢氏宗廟的廟產,那祖傳的十萬畝上好水澆田,都給抵押了?」
金三嘆瞪大眼晴,直勾勾的看著上面的抵押金額,瞳孔微微放大,頭昏目眩,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
錢氏宗廟的那十萬畝廟產祭田,乃是碣石郡頂級的良田,其地下有三個泉眼,十萬畝良田受到地下礦泉水滋養,同樣的糧食種子,就是別有一番風味,最靠近泉眼的三千畝土地的糧食,更是香糯非常,數百年來,一直是直送禁宮的貢品!
這十萬畝良田嘛,外界的估價是,沒有一千萬兩白銀,是不好開口問價的。
但是實際上,隨著江南人口日益繁茂,良田總數不變,一等的水澆田的市價,已經到了三十兩白銀一畝。這只是『普通』的水澆田,這等有天然泉眼滋養,更能納入貢品範疇,更是連成一片,平整寬闊,中間沒有任何分割的良田,
一千萬兩?你敢開口?
可是在這契約書上,金三嘆看到了什麼?
老錢,這位曾經給金三嘆三番五次送上極品『瘦馬」的老家主啊,他中邪了啊,這樣的十萬畝良田,他折價三十萬兩,就抵押出去了?
金三嘆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哆哆嗦嗦的翻開了下一份契書。
好麼,好麼。
錢家,一如其名,他們家族的核心產業,和「錢」有關。他們在江東行省西部,有好幾座大銅山,那銅山的礦石質地優良,純度極高,開採出來的銅錠,七成直供寶泉局,是大玉朝官方鑄造銅錢的上等材料。
剩下的三成銅錠,兩成直供兵部,是兵部鑄造各色兵器、甲冑的材料。
還有一成銅錠麼,因為伴生的黃金、白銀等貴金屬的緣故,天然有著奇異的花紋,鑄造出的銅器華美絕倫,宛如寶玉般絢爛奪目,同樣是直入內務府,
供皇親貴族們享用的上等器血。
這樣的幾座銅山,挖掘了數百年,還只是開採了表面的淺淺一層,再高明的高手大匠、地師先生,也沒能摸清這些銅山的儲量究竟有多麼龐大。
但是按照估算,再開掘個數百年,那是絕無問題的。
而這些銅山,每年帶給錢氏的直接收益,何止千萬兩?固然,這裡面,有諸多達官貴人占了太多的乾股,錢家要拿出一大半來孝敬各方的牛鬼蛇神,這也是一筆不可思議的財富。
這樣的幾座銅山,呵呵,老錢這個喪心病狂的,他居然以一百萬兩的估值,
就抵押出去了?
一百萬兩啊!
金三嘆怦然心動,他都想要自己掏點小零錢,直接將這幾座銅山給拿下來了。
這是足以傳家,成為鎮族神器的產業啊!
刑天鯉看到了金三嘆的神態變化,他幽幽嘆息道:「時間過了嘿,諸位大人,他們贖回這些產業的最後期限,過了。」
「按照法律,這些產業,已經是貧道私產。」刑天鯉淡然道:「貧道只求一個公道,貧道不要錢財,貧道,只要這些產業。」
人群中,數十名家主齊齊跳了出來,扯著嗓子在尖叫。
「我們有話說,有話說。」
「這位大人,我們籌款了,我們籌集了足夠的款項,我們是想要贖回這些契書的。但是,東雲戰亂,我們沒能找到瑪索殿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