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質從來涼薄,人與他來說,只有能利用的和無用的兩種。閱讀
區區幾場荒唐夢又豈能左右他的心思,輕易便將這事揭過不提,片刻便面色平靜,波瀾不驚地回了雅間。
席間照舊與人談笑風生,半點覺不出不對,待到午間才散了去,席間眾人唯秦質清醒,其他皆昏昏沉沉,連路都走不穩。
秦質使人將幾位貴家子一一送回了府上,門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叫人越覺其人穩重可靠,值得結交。
秦質留到最後才離了珍饈樓打道回府,堪堪邁進府里,便被秦德山使人喚去。
院中候著伺候的眾僕從,垂首安靜立著,堂中僕從皆被驅出,偌大的堂屋只餘三人。
秦德山坐在堂上,一旁坐著秦家大夫人李氏,秦質名義上的母親,正垂首以帕拭淚,堂下跪著瑟瑟發抖的拂夏。
秦德山見秦質進來,面色越發沉下,正欲呵斥卻生生一頓,這事到底不能這般攤出來說,他轉頭看向李氏,「你先回屋罷。」
李氏起身施了一禮,似有些擔憂輕聲道了句,「老爺一會兒好生說,莫要落了質哥兒的面子。」
秦德山的神情難得緩和了些,「你放心,我有分寸。」
秦質進了堂中,連聲安都未請,幾步上前在堂下落座,靠上椅背閉目養神,長腿隨意一伸,坐姿閒散,眼前二人全然不入眼。
李氏見秦質這般視而不見,連聲安都未請,不由看了眼秦德山,神情有些難堪,片刻後又面含輕愁帶著拂夏離去。
秦德山見秦質這般不成體統,面色越發不好看,卻不至於說這些瑣事。
這個兒子到底在他眼中不同,自小就有主意,還沒長到自己胸口高就獨自離了京都在外遊學,確實很讓秦德山驕傲,其他幾個總或多或少缺了點什麼,始終讓他無法滿意。
秦德山端起茶盞,掀蓋茶蓋吹開上面浮著的茶葉,輕抿了一口,「京都的風言風語可曾聽到一二?」
秦質聞言慢慢睜開眼,「父親想要問什麼?」
「那白家的公子是何處人士?」秦德山語調緩慢問道,頗有一副慈父的模樣。
秦質垂眼看向地面,漫不經心回了句,「在外遊學時遇到的朋友。」
秦德山忽而冷笑一聲,猛地便將茶盞重重放在了桌案上,茶盞落桌驟然一聲響,氣氛莫名緊張。
「什麼朋友總尋來同吃同睡,你們每日夜裡做什麼,真當旁人都不知曉?」
這一句可真是翻出了秦質心思裡頭藏著的不堪,他已然刻意忽略,不過當個尋常夢般慢慢淡忘去,可一提再提難免讓他不適。
他眼帘輕掀,看向堂上人眼裡帶出幾分冷意,「父親覺得我做了什麼?」
秦德山見他這般態度,怒上心頭,再顧不得長輩的姿態,當即將聽到的話一字不改複述而出,「你問我,你怎麼不去外頭聽聽旁人如何說的?
現下京都可熱鬧了,皆傳你秦家公子在外風流肆意,撒些銀票就能哄得上鉤,是個龍陽之好的軟貨,慣愛男兒雄姿,成日雌伏男兒身下,活脫脫爛泥扶不上牆!」
此話一出,堂中莫名一靜,空氣忽而凝固了,如一根根緊繃的弦,鋒利尖銳,觸之割喉。
秦質面色看似平平靜靜,眼神卻冷如臘月寒冬,那骨子裡的陰沉絲毫不加掩飾透出來。
秦德山看他這般,也心知他不可能做出這般有辱斯文之事,到底氣他剛頭無視長輩的無禮做派,按捺不住冷聲諷刺,「這般就聽不得了,還有更難聽的,要不要我一一說來與你聽?」
秦質聞言不語,緊抿著的唇線已經顯露不悅。
秦德山見此才微微斂了些許怒氣,默了半晌才開口安排道:「你母親性子好,將拂夏給了你做通房丫頭,你這般晾著到底會惹出閒話,今晚把人收了,再好生謝過你母親。
等過些時日,再讓你母親給你擇一門體面的親事,這些污糟話自然就少了,往後那個姓白的就不要再往來。」
秦質越聽神色越淡,眉眼漸漸帶出幾分溫和,看向秦德山做派彬彬有禮,「我只有一位母親,早先便懸樑自絕而去,不知父親現下說得是哪一位?」語調溫和有禮越顯溫潤如玉,只話間卻全不是那個意思。
秦德山猛然被刺到了痛腳,當年寵妾滅妻,髮妻懸樑自盡,是他這一輩子的污點。
已然生生拖累至今,同族而出的秦家子弟皆級級往上遠超於他,而他這個秦家嫡長卻原地踏步,一時怒髮衝冠,一手掀翻了茶盞,「你再說一遍!」
秦質聞言輕笑出聲,眉眼染上涼薄笑意,越發容色出挑,好看地晃人眼。
他溫和淺笑,慢條斯理站起身,語調輕緩,言辭敬重,「父親何必如此在意,往事已然過去了,沒人會再提起,如今父親這般高成,誰人不敬重您和李夫人?」
這語氣倒是敬重有加,可話裡有話叫人怎麼聽都不順耳,秦德山感覺自己胸口一悶,偏偏還說不得他何處有錯,這話里的軟刀子只能悶聲接下,險些怒到歸西。
秦質淡看一眼,轉身自顧自出了堂中,緩步往書房去。
裡頭桌案一塵不染,白骨臨走時震碎的茶盞碎片及血跡以被洛卿收拾乾淨,一點蛛絲馬跡也沒留下。
秦質靜坐片刻,卻沒辦法沉下心來,這一樁接著一樁已經讓他徹底沒了好性,肆意荒唐的謠言越發加深夢裡的感覺,莫名的羞辱之感時而浮起。
白骨長得太過女氣,根本無法將其視為男兒,可他又確確實實不是女兒身,不只不是女兒身,還給招來了那樣荒繆顛倒的謠言,秦質神情越發陰沉,通身煩躁之意揮之不去。
忽而不經意抬眸便看見敞開的屋門上下處一抹暗色的血跡,他微一怔忪,想到白骨進樓時,白衣上沾染了些許血跡。
他眼眸微微一轉,思及白骨前後變化,話間種種,眼神慢慢陰沉,平靜溫和的模樣莫名覺出幾分可怕,如在雷雨交加的夜裡四處遊走的兇狠毒蛇,一旦觸及便是大禍。
天色慢慢暗沉下,日近黃昏。
洛卿坐在屋裡提筆作畫,她這幾日正巧得知了秦質善畫,那屋裡的落雨山河圖便是他幼時所繪,一時心中越發歡喜。
他們喜歡的東西都如此相似,無論是品茶,還是琴藝,還有現下的作畫,喜好這般相同,往後又如何相處不來?
待他更加了解自己,必會對自己……
洛卿還未想下去,細白的耳尖便泛起了紅。
她微微垂眼看向畫中的人,正是那一日大漠客棧初見之時,他眉眼帶笑對她說著好巧,那溫潤如玉的模樣,她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眼中的傾慕越發溢出眼眸。
正要提筆細細描繪畫上人的衣擺,忽聽院中喧鬧,似有小廝來院中傳她們到正院候著。
她筆間微微一頓,秦質從來沒有這般將所有人的喚到正院,只有可能會是白骨得知了事,當即去尋了秦質,現下這般想來是成了,可心中卻莫名有些不安。
其實白骨再怎麼樣也不過是個男兒身,於她沒有什麼威脅,至於那些謠傳斷袖的無稽之談簡直可笑,若是以往她倒不會這般急著出手,只何不歡已然來了信,不日便要歸回京都,危機感一時壓來才使了些小手段。
她轉念一想,心道秦質即便知道了,也不會牽扯到她身上,畢竟她什麼都沒有做,清清白白得很。
這般想著便擱下了手中的筆,起身與伺候的丫鬟一道去了正院,才剛進正院,一行人中忽出聲驚恐尖叫,不由自主連連避退往後。
白日那小廝倒在血泊里,身上已然皮開肉綻,那模樣像是已經斷了氣。
一旁各站著執棍的護院,那棍寬至一掌,著暗紅深色漆,上頭慢慢滑下血跡,在地面上匯成一灘。
秦質負手而立,面無表情看著,神情冷漠地不像一個人。
洛卿乍然一駭,心一下高高懸起。
褚行上前探探鼻息,轉頭看向秦質,「公子,人暈了,這後面還未挨完的板子可如何使?」
秦質聞言漫不經心隨意道了句,「那就讓這院子裡的下人都分一分。」
「是。」
院中幾個年紀少的丫鬟已然嚇得癱到在地,兩腿顫顫,根本站不起身。
後頭小廝們見狀用力推搡著她們前行,洛卿被推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出了丑,這般好模樣那個男兒不生憐香惜玉之意,何曾受過這般委屈,一時生了怨怒。
她抬眼看向秦質卻見他眼神淡淡看來,並沒有特意看向誰,似乎已經將她和這些丫鬟一視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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