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說是保重,其實是永別,或許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往日的記憶如走馬觀花一般浮現在眼前,每一次都是她做的決定,他根本改變不了,也勸不了……這一次也一樣。閱讀

  或許是生離死別在際讓公良亶沒了諸多的顧忌,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發頂,清秀俊逸的面容滿是感傷,聲音輕得聽不到,「白白,你也要保重,若是改變了主意,別忘了來找我。」

  日頭依舊高高掛在天際,陽光極為明媚,草木間隨風微微晃動,偶有蝴蝶在花上翩翩起舞,片刻後停落在花間,纖弱的花枝被壓得一彎,似乎不堪重負地上下搖動起來。

  白骨看著公良亶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突然覺得世事變化無常,他們大概誰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走到今日這一步……

  白骨又靜坐了片刻才伸手拿過劍,起身用鈴鐺將花瓣上悠閒睡覺的缺牙兜起來,也不管有沒有擾到小蟲兒的清夢,不解風情地提醒道:「缺牙,我們該回屋了。」

  缺牙被兜到了鈴鐺,不由靠在鈴鐺邊緣,睜開小眼兒很是不樂意地直哼哼。

  白骨也沒法子,這個時辰秦質差不多就回來了,她空閒休息的時間就只有這麼多,實在沒有辦法再讓它多享受會兒日光浴,一時只能當作沒聽見,端著鈴鐺裡頭的缺牙一路回屋去。

  他們才到了院裡,便見裡頭的僕從皆在忙活,一個個噤若寒蟬,舉止都很是小心,沒發出過大的聲響。

  白骨不由心中一懸,第一個念頭便想到他回來了,且還這般早,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他若是回來了,必然會使人去找她,又怎麼可能讓她園子呆那麼久?

  這般一想,她心中多少也存著一絲僥倖地往裡頭走,前頭掃除的丫鬟卻在這時抬頭看了她一眼,又飛快低下頭一副不敢多言的樣子,她見狀當即便連最後一絲僥倖都散了乾淨。

  她端著喪喪的缺牙進了屋,屋裡倒是沒有旁人,只有秦質一個人靠在外間窗旁的榻上,看著手中的書,窗外的陽光照在他身上鍍了一層淡色溫暖的光暈,細碎的耀眼陽光照在烏髮上,墨玉簪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襯得眉眼清潤,整個人如畫一般風流寫意,極為惑人,只可惜現下想性子可不像表面看上去這般好……

  白骨看了幾眼,只覺不可思議起來,他現下在這樣風口浪尖的位置,卻還能這般平平靜靜地坐在看書,仿佛遊山玩水的閒暇之人一般,實在叫人佩服,這心思是何其得深,仿佛根本探不到底。

  她忽然想起與他剛相識的時候,自己也是這種感覺,她能琢磨猜中廠公的想法,能看透三宗教眾的箇中心思和偽裝,卻根本摸不透他心裡真正的想法,仿佛他本來就是一個溫潤而澤的人,但其實只是看著很淺罷了。

  白骨垂眼站了一會兒,便端著缺牙往窗旁的小屋子去,這是她往日給缺牙做的屋子,秦質也不知何時尋回來的,反正這小屋子在她來之前就已經在了。

  待她小心地將哼哼唧唧鬧脾氣的缺牙放進小屋子裡去,轉身便見秦質微微抬頭看著她,神情淡漠不知在想什麼。

  白骨沒有半點猶豫便往他那處走去,如往常一般坐在他身邊,當個不吭聲的人形擺設。

  秦質伸手將她摟在懷裡,她便順從地靠過去,很是安靜地窩在他懷裡,下一刻便感覺他摟著自己肩膀的手慢慢上移,輕輕撫向了她的發頂。

  白骨神情驟然一頓,心跳都漏了一拍,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刻意,是巧合她不信,可若是刻意也不對,她剛頭在園中根本沒有察覺到人。

  她一時神情肅然,只覺自己越活越回去,半點沒有長進。

  秦質的長睫微微垂下,隱約可以看見眼眸里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清,修長的手輕輕揉著她的發頂,語調極為平靜,「去哪兒了?」

  白骨靠在他胸膛上半晌,才開口道:「去園子裡調息了。」

  秦質聞言沒有再開口說話,屋子裡一片靜悄悄的,屋外傳來掃除的細微聲響,偶有幾聲悅耳鳥鳴,顯得屋裡極為壓抑,明明是明媚的春好時,陽光洋洋灑灑地照進屋裡顯得格外亮堂,可卻莫名覺出絲絲冷意。

  白骨靠在他胸膛上半點放鬆不下來,也不知他心裡又在想些什麼。

  良久過後,他放在書上的手才微微一動,皙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紙頁,慢慢翻過來一頁紙,仿佛不再關注剛頭的事。

  白骨心中疑惑他究竟有沒有去過園子,卻又顯然錯過了最佳時機,便只能看著他書上密密麻麻的字發呆。

  外頭的丫鬟端著一碗藥進了屋,恭恭敬敬往他們這處走來。

  白骨聞著那一股藥味,眉間微微蹙起,她不喜苦,所以往日受傷從來不喝藥,現下卻每日都要吃這苦藥,一時抗拒到了極點。

  秦質見她一動不動,隨手放下了手中的醫書抱著她坐起身,伸手端過那托盤上的藥遞到她面前,眼中神情極淡,未開口便讓人覺得不喝也不成。

  白骨聞著那藥的味道就覺舌頭泛苦,她寧願身上挨幾刀,也不願意吃這個苦藥,當即垂著腦袋當作沒看見,手按在他腿上慢慢往後挪,準備起身離開。

  秦質看著她這般舉動也不阻止,只薄唇輕啟開口淡淡道:「喝了罷,我現下不想要孩子。」

  丫鬟聞言一愣,看了眼藥,又看了眼自家公子,神情極為疑惑不解,仿佛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說。

  白骨動作一頓,抬眼看著他心口一陣悶苦,她從來不過問這是什麼藥,就是怕是這避胎藥,她以往做採蓮女的時候聽說過的,這種虎狼之藥吃多了極為傷身,那些青樓的花娘便是吃多了這些東西,一輩子都無所出。

  她練了邪功本就傷了身子,若不是缺牙,她早就死了,現下喝這種藥往後自然是不可能要孩子了……

  他以往在醫館學醫,這種事情又如何不知曉?

  白骨一時心頭極為難受,這玩物可真不是什麼人都能當得,這般不受看重的感覺太過刺人了。

  秦質見她這般神情,端著手中的藥不退反進,一眼不錯地看著她,話間皆是涼薄,「正妻進門前不該有子嗣的,免得夫妻鬧不合,邈邈雖然性子好,可我也不願意她不開心。

  你若是想要孩子,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得等邈邈的孩子先來,她是正妻,嫡長子自然得是她的孩子……」

  白骨被刺得眉目漸冷,再也聽不下去他說的話,當即端過他手中的藥碗一口乾下,面無表情冷聲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有你的孩子。」

  秦質原本眼中淡淡的神情當即變得凜冽陰戾,突然傾身吻來,那兇狠的力道直讓牙齒磕上唇瓣,似有兩敗俱傷的意味,唇齒之間的蠻橫狠意磨得唇瓣生疼。

  白骨猝不及防吃疼,不住低吟一聲,連忙伸手去推他的肩膀,卻被他按住脖頸欺身狠狠壓吻了上來,唇齒之間頗有一番兇殘狠意,苦澀的藥味在唇瓣之間蔓延,連帶著這個吻也變得極苦。

  白骨只覺這苦味被反覆碾轉,越發苦得讓人難以接受,而他的力道越發加重,似乎要生生將她吞了一般。

  她一時有些受不住,纏磨之間突然想起一旁還站著人,連忙死命發狠般推開了他,才發現丫鬟早已悄無聲息離開了屋,連門都已經帶上。

  秦質被推開了些許距離,衣衫微微有些凌亂,看上去頗覺幾分風流恣意。

  他看著她許久,忽而輕輕笑起,弧度好看的薄唇被撞破,流出些許血跡染紅了唇瓣,越發顯得唇紅齒白,那微微露出的白牙顯得極為鋒利,一口咬上來必是見血的疼,「你現下可真聽話,說什麼就聽什麼。」

  白骨伸手摸了摸發疼的唇瓣,放在眼前一看,果然見到細白的指尖沾染些許血跡,一時心中覺躁得不行,她根本不知道究竟該如何與他相處,她按照他說得做不對,不按照他說得做也不對,在他眼裡她仿佛做什麼都是錯的。

  白骨微微垂下眼睫,神情滿是受傷怨怒,「你究竟要我如何?你既然這般討厭我又何必把我留下來,惹得你我都不開心。」

  秦質聞言一言不發,靜靜看了她許久,突然直起身,俯身慢慢靠近她,伸手撫上她的臉頰,指腹輕輕觸碰她的唇瓣,「不開心嗎?」

  白骨抿著嘴,冷著臉一言不發。

  他的長睫微微垂下看著她唇瓣上的傷口,神情認真而溫和,眉眼間卻透著一絲冷諷,「原來你還知道不開心,我還以為你沒有心。」

  白骨心中一陣無力,只覺再接下去也還是一樣難受,便微微別開了頭,再也沒有接話。

  秦質見她這般神情更冷幾分,眉眼都漸漸染上薄怒,卻沒有再說一句話,直拿起一旁的醫書面無表情地繼續看著。

  白骨如同木頭人似的,沒有表情也沒有動作,安安靜靜地坐著,屋中靜了片刻再沒有人聲,仿佛剛才的爭吵沒有過一般,氣氛依舊古怪壓抑,惹人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