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見真佛

  隨著智空和尚走了一段下山的路,路過他打水的山澗之後,緊接著又是爬升,尹秀三人跟著他往千佛寺的主院前進。

  智空肩頭又多了滿滿的一擔水,走路搖搖晃晃,卻是神色輕鬆。

  尹秀看得出那應該是某一種修煉的步法,儘管智空用的很是基礎並且生硬,卻蘊含著某種理念和哲學在其中。

  「師父,你們一般都什麼時候下山啊?」尹秀問道。

  「下山?」

  智空回過頭來,憨憨一笑,似乎不懂尹秀在說什麼。

  「我是說,比如下山買東西,化緣,開法會之類的。」尹秀解釋道。

  「哦,我一般不下山的,這種差事輪不到我。」

  智空撓撓頭,「市集大概一個月開一次,然而我們山上自己有菜地,信眾時常送些大米和物資過來,所以我們也不怎麼下山買東西。」

  智空一直答不到尹秀想要的點上,然而尹秀的耐心卻很好,沖馬小玉遞過去一個眼神。

  馬小玉立即心領神會,雙手合十道:「本地的信眾真是誠心禮佛,虔誠無比啊。」

  「善哉,善哉。」

  智空雙手合十,扁擔在肩膀上晃了晃,依舊穩當。

  「多虧了這些善人,千佛寺才能繼續宏揚佛法。」

  尹秀保持著微笑,「要是我們能見本地的信眾一面,交流一番,那可真是樂事啊。」

  「其實……」

  智空臉色變了變,「三位施主,也是來避難的吧?」

  唔?

  尹秀無言。

  倒是白孔雀叫了起來,「這麼說,你已經知道山下發生了什麼事情?對吧?」

  「交趾常年濕熱,如今這麼久不下雨,肯定是有異常的。」

  智空臉色嚴肅,「剛才我們從山澗周邊走過,離著那溪水很近,三位施主可能察覺不到異常。

  然而在半個月前,我們所走的路,其實是被水波淹沒,深不見底的地方呀。」

  見三人沉默,智空只當他們是被嚇到了,安慰道:「不過還請三位放心,也許是因為這裡是佛門聖地,有佛光普照,所以殭屍上不來。」

  「上不來?」

  「對,一隻都沒有,要是有的話……」

  智空苦笑,「本寺的和尚只會吃齋念佛,也對付不了它們。」

  「那山下的的那些……呀!」

  白孔雀叫了一聲,只感覺屁股一疼。

  她回過頭去,馬小玉正在對她使眼神,於是白孔雀乖巧地閉上嘴。

  智空正覺得奇怪的時候,尹秀已用力地長嘆一口氣。

  他「坦誠」道:「在下和內子確實是從中原來千佛寺參拜的,然而在山下的時候,一片的慘狀,叫我們只能逃跑,再記不得別的了。

  這番上山,主要也是為了在佛寺里求得一處庇護,還望師父不要嫌棄才是。」

  「施主說的什麼話。」

  智空正經道:「千佛寺向來是向所有人大開方便之門的,儘管能力有限,但是供應一間禪房,添幾副碗筷,多供幾碟菜心,又算得了什麼?」

  他說的認真,以至於尹秀也被他的態度觸動到。

  難道在上山之後,他們遇到的兩個和尚都是萬中無一的好人?好和尚?

  抑或者是這時候還未到撕破臉皮的時候?

  懷揣著對和尚天生的不信任,尹秀不再說話,只是跟著他往山頂的千佛寺走去。

  走了好一會兒,等到日頭過了中午的時候,他們已隱隱看見了千佛寺聳峙的山門。

  而在路的旁邊,則是一尊尊石刻的佛祖,菩薩,手藝和保養不一,有的栩栩如生,有的卻顯得模糊笨拙。

  「怎麼有的好醜,有的又好像天仙一般?」

  白孔雀道出了心裡的疑問。

  「人不也有百種樣貌,千種儀態?」

  智空微笑道:「佛祖大概也是形態不一的,這裡的佛像,有些是善信捐的,有些則是師兄前輩們一時興起,自己鑿的,所以手法和技藝不一樣,顯得很是隨心所欲。」

  「確實隨意啊。」

  白孔雀看向其中一尊,只覺得那鼻子其實是石頭上尚未削去的一個點,並不是有意雕琢出來的。

  忽然,尹秀問道:「我聽說本寺的法因大長老已活了二百多歲?這可真是大神通啊。」

  「也許吧。」

  智空似乎並不在意,「他老人家最近身體不太好,已很少露面了。」

  「生病了?」尹秀很是關切的樣子。

  「也許吧。」

  智空還是搖搖頭,「具體的狀況我並不清楚,住持的飲食自有別人負責,其實我只是個外門弟子而已,很多事情輪不上我參與。」

  「哦……外門弟子啊。」

  「是的,」智空有些不好意思,「小僧資質愚鈍,幹些挑水砍柴的雜活還行,真要做功課卻是做不來的。」

  「這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我看過許多武俠小說,從來最強的都不是什麼關門弟子,內門不傳弟子,而是那些外門弟子。」

  智空微笑,「施主還真是博學多才啊。」

  談笑之間,他們已走近寺廟的大門。

  在大門外,竟有幾個小孩子在玩耍。

  這不禁叫尹秀幾人錯愕。

  「哦,附近善信的孩子。」

  智空解釋道:「最近山上多了很多人,很是熱鬧。」

  「看得出來。」

  尹秀點點頭,「這是小孩子們最好的容身之地了,總比這時候在山下要好得多。」

  「阿彌陀佛。」

  智空誦念一聲的時候,有三個身寬體胖,穿著袈裟的和尚走上來,臉上平淡,然而又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意。

  「這三位施主是?」其中有一人發問。

  智空行禮,「師伯師叔,且聽細說……」

  「原來是這樣。」

  那三個和尚瞭然,紛紛讓出一條路來,「三位施主這邊請,寺里有人會帶你們去歇息的。」

  智空好像是到這裡也不再往前一步了,他行禮後轉身向後邊走去。

  「也許我們能先參拜一下佛祖?」

  尹秀懇切道:「畢竟我們三人千里迢迢到來,就是為了參拜佛祖菩薩的呀!」

  三個和尚不禁動容,其中一人說道:「那貧僧安排弟子帶三位施主參觀?」

  「不用麻煩了。」

  尹秀微笑,「不敢耽誤各位師父修行,我們自己在寺中行走便可以了。」

  「自己行走?施主莫非來之前已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沒有,我也未曾聽人講過這裡的布局,只是……」

  尹秀雙手合十,「只是見佛就拜。」

  「見佛就拜……」

  三個和尚中的一個重複了一遍,又問他:「見佛便拜,就能拜到真佛嗎?」

  「敢問大師,何為真佛?」

  尹秀反問他,「誠心叩拜,便能得見真佛嗎?心不誠,佛便不渡人嗎?既不心誠也非不誠,無知無畏,無愛無憂,無嗔無善,佛便不存在?」

  和尚愣住,半天之後終於微笑,伸手朝向門內,「施主是有大智慧的,您開導的是,請自便。」

  馬小玉原本以為那和尚面上掛不住,是要下逐客令,或者叫一幫武僧出來打架的,然而對方似乎真信服了尹秀的說法,竟大方地承認了。

  這時候,她難免也和尹秀生出了同樣的疑問。

  難道這些和尚,真的同別處不一樣,只是一幫誠心禮佛,念經吃齋的人?

  白孔雀倒是還堅定本心,在離那些和尚老遠之後,不由感嘆道:「呵,真是好厲害的門面功夫。」

  「門面功夫,你說這裡的裝飾啊?」尹秀問她。

  「才不是。」

  白孔雀搖頭,「我是說這些僧人表情上的門面功夫啦,明明被哥哥你這樣說了,還能裝作虛心受教啊?」

  「我反倒感覺不像裝的。」

  尹秀認真道:「我感覺,那和尚似乎是真的被我說的開悟了,儘管我還是隨口編的。」

  「可你剛才那番話,好像確實有些哲理在裡頭。」

  馬小玉摸了摸耳朵,「也許正好跟功夫一樣,是亂拳打死老師傅呢?」

  「也許確實是我誤打誤撞了呢?」

  尹秀微笑,他也實在想不出自己能跟什麼辯法一類的扯上關係,畢竟道門那些經典,打架用不上的他一本都背不下來。

  雖然說他和劉半仙時常能夠通過嘴皮上的功夫,來把別人耍的團團轉,似乎嘴上很是厲害,能說出花來。

  但真說起來,那更像是千門八將用的手法,而不是玄門中人所謂的辯經。

  辯經到底是在辯什麼,是道理還是誰的聲音更大,明叔也說不清楚,自然更別提尹秀了。

  據說呂祖倒是經常能在辯經上打的一眾和尚毫無還手之力,最後還在一次辯經中羽化飛升了。

  但他是傳說之中的人物,比毛馬兩家的祖師爺還要神乎其神,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還是後人添油加醋造出來的人物,所以他的事跡,便也是不能十分確信的。

  這樣想著的時候,尹秀他們已越過了三道門檻,進到了寺中。

  這裡是千佛寺的主廣場,似乎四通八達,所有的道路都匯聚到這裡,這裡也可通往所有的地方。

  「三個人走一塊未免太扎眼了。」

  尹秀看了看四周,只覺得哪裡都沒有像他們這個組合一樣,吸引眼球的了。

  馬小玉和白孔雀都點頭表示同意。

  「那你說怎麼辦?」

  「當然是分開行事了。」

  尹秀低聲道:「這會兒離入夜還早,我們說要四處拜佛,那些和尚大概也懶得管我們。

  我們就四處行走,小心探查這裡,能找到劉半仙或者任七,抑或者那個苗人的蹤跡是最好的了,找不到的話也不要叫那些和尚起疑心。

  畢竟我們可能還要在這裡待一段時間的。」

  馬小玉看了他一眼,「你是說,你已確認劉半仙他們就在山中?」

  「這種事情我也確認不了。」

  尹秀面色凝重,「然而我有一種直覺,就是他們肯定因為某種原因,在菩提山千佛寺發生了變故。」

  想起那被燒成灰燼的紙人,馬小玉越發希望尹秀的直覺是正確的。

  因為他們要是在別的地方發生了變故,那自己來千佛寺便是踏了個空,全然沒有意義了。

  所以要出事,也最好是在這裡出事。

  「我並不認識劉半仙和任七的。」

  白孔雀突然說道:「我要是見到他們,恐怕也認不出來吧?」

  「唔,好像也是。」

  尹秀想起,之前畫著任七的那張通緝令已被自己丟在了鎮南將軍府,這時候似乎找不到任何關於他們的畫像了。

  於是他思索了一會兒,重新對白孔雀說道:「這樣,任七呢,是一個帶著六把武器,很兇很兇的怪人。」

  「很兇很兇?」

  「沒錯,他簡直是天生殺人狂啊,他是那種一天不砍幾個人就會渾身難受的傢伙,你只要一見到他,便會被他嚇到的。」

  「那我明白了。」

  白孔雀點頭,「就是那種好像路上誰都欠了他許多錢的傢伙,對吧?」

  「差不多吧。」

  尹秀摸著下巴,「至於劉半仙啊?他是個風水先生,喜歡戴墨鏡,身上背個白色帆布袋。」

  「這種裝扮很常見的。」

  白孔雀追問,「有別的特徵嗎?比如他長得怎麼樣?」

  「猥瑣,十分的猥瑣。」馬小玉補充道。

  「對,就是猥瑣。」

  尹秀點頭,又眯起眼睛,打量著白孔雀。

  白孔雀被看的臉色發紅,耳朵燙了起來,不由嬌嗔道:「哥哥,你這樣大庭廣眾之下看我,怎麼好意思嘛?等下我要走不動道了。」

  「記住這眼神。」

  尹秀回復常態,「劉半仙就是這樣的人,你只要看到誰這樣色眯眯地盯著你,恨不得用眼睛把你全身上下都搜查一遍,那個人便是劉半仙沒錯了。

  不管他裝扮成什麼樣子,和尚道士也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馬小玉這次罕見地沒有生氣,而是認真點頭附和道:「沒錯,劉半仙就是他剛才這幅樣子的。」

  白孔雀明了,「那我知道了,一個是天生殺人狂,一個是色情狂對吧?我會記住的。」

  馬小玉又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符紙,遞給尹秀和白孔雀。

  「我們各自帶一張,遇到什麼緊急狀況的話,點燃它,其他人便會立刻感應到你的位置,不過不能太遠。」

  「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