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鐵水牢籠

  「尹秀那邊過的風流快活,我們這邊可就慘了。」

  聽到任七這話,劉半仙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高手哥,你什麼時候學會算命的?」

  任七抱著雙手,懷中是青紅二色長劍,「我沒說我會算命。」

  「那你又知道尹哥仔在那邊過得好?知道他被人招做上門女婿,這時候已經和馬姑娘在那邊雙宿雙飛,抱著小孩喝滿月酒了?」

  「就幾個月的功夫,你未免太誇張了一些。」

  任七冷淡道:「有人好有人壞,這是某種一定會發生的事情,就像賭場裡面有人贏大錢,也一定會有人輸光。

  在大內行動成功和失敗的機率也往往是一半一半,即便幾次都成功,然而行伍里因為行動而死人的機率,說到底還是一半一半,沒什麼差別。

  有人活下來,難免也會有人死掉。」

  劉半仙點點頭,「果然是近朱者赤,高手哥你現在說話也越來越有禪意,哲思了。」

  「這也跟你有關係?」

  任七皺眉,知道他其實是在變著法子夸自己,心裡越發感到不快了。

  然而劉半仙知道任七一向是這樣的性子,所以並不會因他不高興而停下話語,他只是打開話匣子。

  「當然跟我是有關係的,在算命這一行裡頭,概率學是最重要的東西,而且往往比算八字,翻命書要有用的多。

  老話也說了,將軍難免陣前亡,瓦罐難離井邊破。

  要是有個女人的首飾沒了,你應該叫她到水缸灶台邊找一找,因為這是她時常出沒的地方。

  有這樣一個故事,說是三個書生參加了科舉,相約一起看榜。

  在去看榜的路上,他們遇見了一個算命先生。

  於是三人就想問那算命先生,這次科舉的結果如何,他們三個里誰能中榜,誰又會名落孫山。

  那算命先生聽了這話,又開始掐指算了起來,沒一會兒,他便得出了結果,沖三人豎起了一根手指。

  然後任那三個書生怎麼問,算命先生都不再說別的,只是豎著那一根手指,誰問他都回答天機不可泄露。

  於是那三個書生便只能放棄追問,先去看榜了。

  高手哥,你知道那算命先生一直豎著手指,是什麼意思嗎?」

  「我不知道。」

  任七冷著臉,「但我想,他應該不會像你一樣,豎的是中指。」

  「抱歉,抱歉。」

  劉半仙連忙將手指縮回來。

  「其實是這樣的,在那三個書生走後,路人也一直在問那個算命先生,卜算的結果到底怎麼樣了?叫他不要打啞謎。

  然而算命先生還是沉默,任誰來問都不告訴。

  他什麼都沒說,可後來那三個學子又跑回來對他千恩萬謝了,直誇他是神仙,你說奇不奇怪?

  後來才有人解讀出了他的用意。

  他豎一根手指,卻有很多層含義。

  可以說是三人一起中榜,也可以是三人一塊名落孫山。

  可以是三個人里中了一個,也可以是兩人及第,一人落榜。

  還可以是一人中了狀元,也能是一人在榜單的最後一名。」

  「呵,」任七頗為不屑,「不過是一點玩弄人心的小花招而已。」

  「什麼叫做玩弄人心啊?」

  劉半仙不服道:「這是風水堪輿啊!一門玄奧的,精妙的技術。」

  「那你現在能用你那玄奧,精妙的技術幫幫忙嗎?」

  任七望向山中,四處是霧茫茫的一片大霧,連不遠處的山石和青松都已隱沒在乳白色的雲霧之中。

  他們這時候正在結伴前往千佛寺,去見了空大和尚,那個名字在整個南疆赫赫有名的得道高僧。

  但濃霧叫他們迷失了方向,又給這本就不輕鬆的氣氛增添了一抹陰霾。

  「今天出門前,我給你求了一簽。」

  劉半仙終於開口,「很是不妙啊高手哥,下下籤。」

  任七不以為意,「你以為我是能抽到好簽的人?

  在我看來,進入禁宮大內的時候,便已用完了我所有的好運氣,所以之後才會厄運連連,叫我遇不上什麼好事。

  下下籤,是我人生的常態,如果是出了這麼一個卦象的話,劉半仙,你應該感到慶幸才對。」

  「因為這說明事情不會發生不可預計的變化?」

  劉半仙喃喃道:「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你倒也不用傷感,悲觀,高手哥,總有一天你也會走好運的。」

  「我看起來像是傷感的樣子嗎?」

  任七十分地不滿,「我都說了,這都無所謂。」

  「好好好。」

  劉半仙適時管好自己的嘴巴。

  「那我們眼下還是儘快前往山上吧。」

  任七這時候卻攔住了他,「我也想儘快,但這時候快不了了。」

  劉半仙將墨鏡拉下來一點,眯起眼睛往四周看。

  倏地,他的眼睛瞪大到好像銅鈴,整個人愣在原地。

  在濃霧之中,立著零星幾個黑影,看起來像是樹,又像是石頭,或者其實是敵人……

  任七已經把劍拔了出來,一手握著一柄,警戒著四周。

  「那是什麼東西?」

  劉半仙退到他的背後。

  任七沒回答,只是斜眼看了他一眼,「也許在我們的背後,還有敵人等著呢。」

  劉半仙被嚇了一跳,「那我應該躲在哪一邊才好?」

  「不知道,反正等下你跟緊我就是了,跟在我身邊的話,大概還沒什麼問題。」

  「高手哥,我這條命可全寄托在你手上了。」

  劉半仙從隨身的那個白色口袋裡掏出法尺,放在身前,謹慎地把自己護住。

  任七並不關心他在幹什麼,只是將自己的身心調整到最佳狀態,積蓄力量。

  噔!

  一聲清徹的震鳴,緊接著在濃霧之中,一道身影擾動濃霧,好像在水流之中游泳,泛起漣漪。

  任七眼中戾氣暴起,寒光閃爍。

  在那目標快速靠近後,任七和劉半仙認出對方的模樣。

  那不是什麼「人」,而是一隻三米多高的猿猴,毛髮雜亂,一身的雪白,手上抓著一對幾乎跟任七身軀一般高的大刀。

  白猿!

  任七箭步上前,手腕一轉,青紅二色長劍貼著白猿手中長刀划過。

  那猿猴顯然沒想到任七力量如此的強橫,竟能從下往上,接住這勢大力沉的一擊。

  它不由地怪叫了一聲,叫聲未散,任七手上長劍翻轉,從白猿的腹部直帶到肩膀。

  一對長刀起飛脫手的同時,那白猿的身上迸射出大片的血水。

  白猿瞳孔驟縮,渾身毛髮炸起,顯然收了驚嚇。

  正想逃脫時,任七的快劍已結果了它,將它的頭顱砍下,血水噴泉從身體裡直往天上噴涌。

  「好快的劍,高手哥。」

  劉半仙驚喜,任七卻還保持著持劍的姿勢,小心戒備。

  果然,一息之後,那已失去頭顱的身軀突然又動了起來,撲向任七。

  任七側步閃身躲過,一劍刺向白猿。

  在空中變換了軌跡之後,長劍刺中白猿,從白猿那冒血的脖頸里,一條灰黑色的「鐵線」激射向任七的面門。

  任七揮劍,在空中將鐵線從中心點開始,斬成兩截。

  然後劉半仙便看見在地上,兩截好像蟲子一樣的線條正在不停地蠕動,星星點點滴出黑色的汁液。

  「這是……」

  「跟長白山的那些白猿一樣。」

  任七印象深刻,「這些畜生的體內也有蠱蟲,還是一模一樣的。」

  「難道,這也跟商的那些祭司有關?」

  劉半仙十分地疑惑,「這兩地簡直是一個南,一個北,要知道我們現在某種程度上已是在九州的最南邊了,我們可是在交趾啊。」

  「興許是有人將蠱蟲帶出了長白山呢?」

  任七十分地冷淡,「害人的辦法,總是比救人的辦法更受歡迎,也更叫人願意鑽研的。」

  「這也是你在大內學到的東西?」

  劉半仙正驚訝於任七說的這種可能性時,勁風再起。

  任七用肩膀輕輕一撞,將劉半仙推到旁邊的同時,背上剩餘四柄天下快劍也彈射而出。

  一個人,六柄劍,面對三隻手持長刀,長槍的巨猿!

  鏗鏘有力的金屬碰撞聲,骨血被撕裂的聲響,飛濺的血液,還有濃霧裡頭髮出的沉悶聲響。

  斬落三隻白猿後,又有更多的猿猴撲向任七。

  任七的身上未沾到一滴血,劍也光亮如新,腳下卻已是血跡斑斑,堆滿了血肉。

  他在眾猿猴的包圍中起舞,穿行,同時收割。

  這些白猿大概每一頭都有可與玄關九重高手媲美的武力,而且因為它們身材高大,力大無窮,反應極快,所以也比那些練家子更加的難纏。

  然而任七是個能使六把劍的通感境大高手,他此刻並沒有顯出頹勢,反而主動出擊,叫那些白猿一個個接連倒下,喪命。

  劉半仙毫不懷疑,即便這裡站著一百個玄關九重的所謂宗師,也沒人能碰到任七一根寒毛。

  劉半仙這頭看的熱血沸騰,任七那頭的心卻是越發冰冷,儘管他的腳步和手上動作並未有任何的停頓。

  任七感覺得到,在霧的深處,還有人正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像是某種窺伺,雖然目前無害,但還是叫任七頗為不爽。

  在砍倒最後一頭白猿後,霧氣深處的那個身影終於箭射而來。

  還未到達身前,任七便已感覺到腥風撲面而來。

  強敵!

  任七心裡已下了判斷,放開別的劍,單手抓住一柄黑劍,刺向前方。

  對方似乎無視長劍,徑直撞上來。

  鏘!

  金屬震鳴聲中,星星點點的火星子迸發。

  任七被這巨大的衝擊力撞的往後連退幾步,然後才用腳踝頂住壓力停下。

  他手腕再抖,盪開霧氣的同時,劍尖前刺。

  又是一聲脆響,劍尖刺在面甲上,不得一絲寸進。

  站在任七面前的,是一個全副武裝的武將,從頭到腳,那人全身包裹在銀色的鎧甲之下。

  在他的背後,則綁著三柄重劍。

  未出劍便已擋下了我的攻擊?

  任七心裡大呼不妙,但手上沒有放鬆,抬手又是一劍,劈在了那武士的肩膀上,照樣只泛起火點,卻叫任七手心發麻。

  呵呵呵……

  面甲底下發出低沉的笑聲,似乎是在嘲笑任七,又是為自己的防禦力而自傲。

  任七對這譏諷十分地不滿,冷哼一聲後,手裡已握住了另外一柄劍,同時在他的周圍,另外四柄劍不知什麼時候也飄飛起來。

  快劍·六式!

  連串的火花,刺耳的聲響。

  眼睛,喉嚨,腋下,肩膀,襠部,膝蓋,任七一邊抵擋對手的攻擊,一邊見縫插針,將劍刺入盔甲的縫隙之中。

  短短几個回合之中,他便已刺中了這些位置,不止一次。

  然而他很快又通過觸感和反饋驚訝地發現,這傢伙身上的盔甲,並不存在什麼縫隙。

  也就是說,這是一具密封的盔甲,連縫隙都沒有,簡直就是用鐵水照著頭頂倒下來,澆築而成的。

  換句話來說,這是一套既穿不進去,也脫不下來的盔甲,或者更應該叫它是鐵水的囚籠。

  即便再輕便的盔甲,密閉的情況下也足以叫人透不過氣來,而眼前對手身上所穿盔甲防禦力強橫,又十分地厚重,恐怕已輕易超過了百斤。

  如此狀況下,先不說怎麼才能把一個人塞進這無縫隙的盔甲里,光是穿著這盔甲走動一段,恐怕就會直接把裡頭的人悶死。

  而這個高手,卻好像

  「小心點啊,高手哥!這傢伙身上黑氣濃厚,不是活人能散發出來的!」

  任七得到劉半仙的提醒,恍然大悟。

  那人被點破身份,衝著劉半仙喝了一聲,「多嘴!」

  隨即他抬手,一把抓向劉半仙,動作極大極快,好似裹挾著風雷。

  任七向後退去,一劍扎向那武士,另一隻手棄劍,去護住劉半仙。

  呼!

  勁風再起,生死之間,任七將劉半仙從那鐵手之下救回來,同時又在對方咽喉處刺了一劍。

  還是同原先一樣,削鐵如泥的寶劍並不能往前刺出一寸。

  那武士得意,一手挑開長劍,另一手來抓任七。

  就在這時,劉半仙突然張開手掌,在他的手心裡,一把糯米被撒向武士。

  滋!

  黑氣洶湧爬升,就連任七這個武夫也瞧見了。

  劉半仙捂住口鼻,已完全知道了來人的身份。

  殭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