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但憑旨意
「你說,會不會到頭來,我們是進錯山門,哭錯了墳?」劉半仙擔憂道。
「那怎麼能算呢?」
尹秀看了一眼身前這巨大,青綠色的青銅面具。
「我們是為龍脈來的,又不是來給這些諸侯,君王上香的,他在哪裡有什麼所謂?要是擋著我們了,我們還得請他老人家挪一下位置,不要妨礙我們做事呢。」
「啊?那我們豈不是真成了那些摸金校尉了,怎麼還能死人過不去了?」劉半仙詫異道。
「這也沒辦法,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不是我們要搞他,妨礙他安息,是他確實擋住了我們。那我們為了天下蒼生,九州命運都跋涉這麼遠過來了,他老人家挪一下位置又怎麼了?就不能也為天下大事受一些委屈?」
任七聽到這話,抽動鼻子,冷冷看了一眼尹秀,「這話我在大內的時候也經常聽過,不過大內那些公公是說無毒不丈夫。」
「嗨,人家都是公公了,跟丈夫也搭不上邊,人家又懂什麼呢?」
尹秀拍拍任七的肩膀,反問他道:「要是真做了這事,打擾了墓主人的安寧,缺德嗎?」
「從常理上來說,缺德。」
「那要是不按常理來,按大內的規矩呢?」尹秀又問他。
任七遲疑了一下,「只是挪動?」
「只是挪動。」尹秀重複了一遍,「缺德嗎?」
任七搖頭,「積德。」
「那不就好了!」
尹秀轉頭又看向其他人,「連大內高手都沒意見了,你們又糾結什麼?」
「那也是。」
劉半仙似乎沒了那麼多糾結,就連任七這樣的人都能覺得這是行善積德了,他們這些「普通人」又有什麼好顧慮的。
「那不就行咯?再往上面走一段吧,也許還能有更多我們意想不到的東西出現。」尹秀催促道。
「什麼?殭屍啊?」
「也許是仙女也說不定呢?就等著你老人家點化一下呢。」
尹秀湊到劉半仙身邊,搭著他的肩膀按了兩下,同時在背後推著他邁動腳步。
「還有這種好事?這是伱哪裡看來的?茅山派的典故?還是佛門的故事?」劉半仙半信半疑道。
「當然是民間傳說啦!你是好人嘛,好人哪裡能沒有好報的?」
不讓劉半仙停下,尹秀推著他繼續往上走。
「那好像也是,要是好人沒好報的話,我們做好人幹什麼?」
這樣說著,劉半仙似乎還意猶未盡,「那你在崑崙的時候,有沒有見過仙女?」
「只見過一個,就在我身後。」尹秀答道。
馬小玉聽到這話,愣了一下,然後才一下拍在尹秀的背上,抿著嘴嗔道:「能不能正經一點?」
「反正眼下也不是在講什么正經的話題,就當做閒聊陶冶一下情操嘛。」尹秀笑笑。
幾人走走聊聊,終於將之前因為發現地宮的異象而產生的緊張和疑惑消除一空。
如今可以確定的是,屬於朝廷的部分,大概就是從第一個青銅面具開始往下,大概是皇族幾百年前在塞外的時候於深山之中發現了這個遺蹟。
那時候哪裡有什麼考古學,探險隊的,他們或許是把這裡當做了某個仙人的宮殿,不敢造次,所以沒有改動這裡的布置,而是在底下狗尾續貂又鋪設了一段道路。
即是說,這裡是一個新舊交錯的地方,代表先古的商代和當代的光影交錯在一起,使得這裡就連藝術風格也呈兩極分化的態勢。
很有可能,他們之前走過的那半截階梯原先是不存在的,是後來人在山體之上接著挖掘,終於鋪設到了平面上的。
可能得證據之一就是接下來的路變得更加陡峭,艱險了,尹秀幾人幾乎是把頭抬到了天上去,只要再傾斜幾度,他們就要手腳並用才能往上攀爬。
踩落一塊石子後,落在隊伍後頭的海東青往下面望去,在光源以外的地方又沉入黑暗之中,像是湖泊,又像是深淵。
只要一個不小心掉下去,不僅是粉身碎骨,恐怕就連那個受害者自己也要被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吞沒,叫任何人都找不到他的蹤影,在人世間消失,被大山所吞沒。
不知怎麼的,到了這裡,她突然有了一種被什麼生靈注視的感覺。
沒有感到不安,只有迷惑和仿徨。
……
青山坳,位於兩座烽火台之間,是一個半蛋殼狀的凹槽,被參天巨樹層層枝葉遮擋的深谷,即便是有人站在邊緣,往底下望的時候也什麼都看不見。
光天化日之下,白蓮教眾人就藏在這枝葉底下,偶爾有幾個光斑透過枝葉間的縫隙落在白蓮聖女的臉上,肩上。
她神情凝重,在她的身邊是左右兩位賢王,白禮和拓跋文武,他們的表情也不輕鬆,但眼裡又帶著一絲厚重的堅毅。
「聖女殿下,左右兩支鐵槍隊都已召集到此,神刀隊的師兄弟們也已到齊,只等著您發號施令了。」
一個中年女人恭恭敬敬沖白蓮聖女稟告。
在孫姥姥和一眾手下犧牲後,這個女人便代替了孫姥姥的角色,成了白蓮聖女貼身的隨從,替她發號施令,同時也照顧她的起居。
「辛苦了,劉師姐。」
白蓮聖女點頭,又看向在場的各派掌門。
這些人並不是白蓮教的人,儘管裡頭有不少是來支持白蓮教,共襄大事的江湖義士,但也有一些門派只是為了錢和寶藏而來的。
這些逐利而來的門派在前面的時候各自發揮看家立派的本領,有的負責探查風貌水土,有的則是用各種手段搜集情報。
沒有他們的幫助,白蓮教到不了這裡,也做不了那麼多事情。
然而這些人在過去是助力,而在今天則變成了阻力。
「白蓮聖女,咱們就是一錘子買賣的交情而已。本來跟你們白蓮教一塊做事就已經是掉腦袋的勾當了,這我們都知道。
可如今連官軍都來了,還是肅親王和狄老魔帶隊的,這樁買賣再做下去可就不是我們幾個人掉腦袋的事情了,我們是江湖中人,死了也就死了,沒有這個覺悟的話,也不會在江湖上行走。
可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禍不及家人啊!別人會跟你講江湖道義,朝廷可不會,那些大內高手哪個不是殺人狂魔啊?說殺你全家就一定殺你全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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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外面提著腦袋搏殺,刀尖上舔血,為的不就是給家人一個好生活?結果現在再做下去,一家人都要死無葬身之地了,豈不是本末倒置?」
「雷胖子,你哪來的家人?你去年新娶的姨太太不是剛被你活活打死了?」
拓跋文武瞥了那個剛才還義憤填膺的雷胖子一眼,冷冷道:「你這樣的人,死了都沒人給你收屍的,這時候還想起一家老小來了?」
被拓跋文武揭穿謊言,雷胖子不由慍怒,然而兩人的實力差距擺在這裡,這位白蓮教的右賢王殺了他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所以雷胖子也不敢多說什麼。
然而,他還是不甘心地陰惻惻道:「我只是代大家說出心裡話來而已,並不只是只為我自己發聲的。我沒有家人,難道別人就沒有了?
春水堂的李掌門,他兒子上個月剛滿周歲,這不假吧?
還有大名鼎鼎的閩南十三劍的肖楓,肖大俠,他下個月要跟御馬山莊的孫小姐訂婚的,不遠萬里跑你這裡來打份工湊點彩禮,結果要連累得人家滿門抄斬?」
聽他這樣講,拓跋文武臉上更加不屑。
春水堂,一個主業是賣壯陽藥的小門派,要不是因為隊伍里缺郎中,不至於叫上他們。
閩南十三劍就更好笑了,整個閩南都是練拳,練棍法的,之所以有個閩南十三劍的稱呼,是因為閩南的劍客總共也就十三個,要是再多一兩個出來,估計就叫做十四劍,十五劍了。
這幫人除了價錢算的明白以外,又有哪一樣是看的清楚的?
江湖道義,武林規矩,跟這些王八蛋講了也是白瞎。
顯然左賢王白禮也是相同的觀點。
而且他更直接,也對這些人的心思更瞭然,他不聽這些人廢話,只是轉頭向白蓮聖女請示。
「聖女,雖然過河拆橋不是我們白蓮教的作風,做這種事也叫江湖中人所不齒,然而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眼下我們已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
為了進入那行宮之中,炸毀龍脈,在這之前已犧牲了許多人。
然而這還遠遠不夠,在這之後,也必定還會有許多人為此犧牲,我們這些還活著的人的責任,就是不能叫那些人的犧牲白廢。
因此這些不願意跟我們進入行宮的人,一個也不能放過,不能叫他們走漏了風聲。」
白禮說話鏗鏘有力,似乎完全沒把雷胖子一干人等當做活物看待,而是將他們當做了可以隨意處置,發落的雜物。
他這話一出,雷胖子等人臉色驟變。
即便一開始就已想到了跟白蓮教分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畢竟這些人既不怕死,又很極端,一個不小心你就很可能跟他們結怨。
可令人沒想到的是,白蓮教竟真的打算直接下手,而且毫無避諱地把內心想法說了出來。
白蓮教左右兩位賢王都在,他們兩位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武林傳說。
還有大名鼎鼎的鐵槍隊,紅蓮團,自己這邊說是強人眾多,其實只是一盤散沙而已,這些人加起來在白蓮教面前不堪一擊,幾乎沒有任何可能離開這裡。
「左賢王,右賢王前輩,您們二位是武林名宿,不至於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吧?殘害我們這些後輩,仗勢欺人?」雷胖子緊張道。
右賢王拓跋文武緊握著拳頭,額頭上青筋狂跳,有意避開雷胖子的眼睛,背過身去嘆了口氣。
左賢王白禮則是毫不在意,面色坦然。
「我說了,你們今天不能走,如果你說我仗勢欺人的話,單挑也好,群毆也罷,你們可以一起上,只要你們能打贏我一個,我保證白蓮教所有人都不會再為難你們,任憑你們離開,如何?」
儘管聽起來是多對一,既可以車輪戰,又可以眾人協力對抗白禮一個,優勢很大。
然而左賢王白禮並不是一個普通的武林高手,他是一個怪物,強到一個呼吸間可以打死好幾個玄關九重高手的怪物,跟這樣的人對抗,哪個人能有膽氣和實力?
氣氛焦灼,落一片葉子都能引起一場廝殺時,白蓮聖女從手下的護衛中走出來,站到前面。
她的臉上恬靜,帶著不食人間煙火的聖潔與虔誠,崇高而又純潔,溫柔而又威嚴。
她看著前面眾人,並不把視線落在哪個緊張的俠客身上,可每個人又都覺得聖女是在看著自己,與自己溝通。
「你們可以走了,我不打算為難你們。」
聽到這話,背過身子的拓跋文武拳頭鬆開,暗暗鬆了一口氣,又轉過身來。
白禮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戾氣,負著雙手背過身去。
白蓮教不是門派,也不是幫派,它是一個大組織,儒釋道以外的第四個角,在全九州有上百萬的信眾。
白蓮聖女的話便是無生老母的的懿旨,旨意,因此即便是地位如左右兩位賢王一樣崇高,也絕不會在眾人面前對白蓮聖女命令表現出的一絲質疑和疑惑。
這是白蓮教團結一致的證明,如果有誰公然質疑了,那便會叫人看到這靠信仰集結起來的堅固堡壘上的一絲縫隙,將來這縫隙便可能成為會被攻破的破綻。
「您是說,放我們走?」雷胖子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就連雷胖子也覺得自己不能走,因為他們這麼多人,難保其中不會有誰想著跟朝廷領賞金,戴罪立功的,轉頭就把官軍帶到這裡來。
或者是乾脆因為分散離開,而被大內高手抓住,逼問出蹤跡來。
然而白蓮聖女卻要不顧這些風險,放他們走?
「白蓮聖女說的話,不會更改。」她堅定道。
有她這句話,白蓮教原本圍的水泄不通的包圍便讓出了一條路,叫這些人離開。
雷胖子生怕那左右兩位賢王什麼時候就改了主意,連連道謝,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抱歉,左賢王。」
白蓮聖女嘴唇微微嗡動,發出只有在近前才能聽到的聲音,「我要是把他們在這裡殺了,也許可以把消息徹底封鎖,在場眾人也不會有什麼想法。
然而我們白蓮教做事光明磊落,絕不能做那過河拆橋的事情,要是我們做了如此的卑劣行徑,我們跟朝廷那幫狗賊又有什麼差別?
我想無生老母也不會高興的。」
「無需多言,屬下但憑聖女旨意。」
白禮將頭扭向山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