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飛黃騰達

  威海衛的股票交易所,即便是敦靈的大富豪來了,也要感嘆一聲它的高級與專業。🍭💘 ❻9ѕнⓊ᙭.𝐜ᵒм 🐒🍩

  這裡使那些懷有鄉愁的人難免感到親切。

  牆上掛著四個鐘錶,分別顯示著世界上四個最重要的股票期貨交易所當地所處的時間。

  在這裡,放置著數台精密的巨型差分機,有許多工作人員圍在這些鐵疙瘩的周圍,時刻記錄著上面輸出的隨時發生變化的市場指數。

  在這些人的背後,則是一面面的黑板和排排列著的電報機。

  每個人都顯得極為忙碌,剛一開市,黑板底下便堆滿了斷掉的粉筆頭和或紅或白的粉末。

  富蘭克走進交易所里,神情不像往日那樣輕鬆,反而是顯得極端煩悶。

  他把劉半仙帶到克虜伯面前,原本是想著收一些好處,順便讓克虜伯看到他的成績,沒成想這件事情卻成了他自身的噩夢和醜聞。

  誰知道那個劉半仙竟然敢跟克虜伯翻臉的?

  不僅殺了他的手下,連那個從東瀛請來的保鑣也被他的人殺了。

  如此的話,不止是重大的恩怨,簡直是血海深仇。

  富蘭克十分清楚克虜伯的手段,他這個人絕不像表面那樣的和氣。

  恰恰相反,這人的手段最為鐵血殘酷。

  在有的談的情況下,他彬彬有禮,並且為每一個合作的夥伴都顯得十分周到,絕不叫對方吃虧或者感覺吃虧。

  可你要是叫他感覺到自己搞不定你,而且你正在成為麻煩的話,他便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絕沒有挽回的餘地。

  克虜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穿西裝打領帶的時候是紳士,然而脫下西裝,便會是最可怕的惡棍,殺人魔王。

  然而在發生了那樣的事件後,克虜伯卻似乎沒有懲戒他的意思,只是叫他繼續做事,對於別的,他毫不關心。

  這不免又叫富蘭克感到不安了,因為克虜伯可不是那樣糊塗,並且好心的人。

  而且如今那劉半仙又已經跑路,不知所蹤了,之前想騙他的錢入局反而成了一件小事。

  更為關鍵的是,也無從騙到了,他今天去取錢的時候,才發現支票上的日期又變成了三天以後,難道是他喝酒太多,以至於出現了失憶的症狀,才將一切給搞錯了?

  這酒,確實誤事。

  「富蘭克先生,恭喜啊,請代我向克虜伯先生問好。」

  「恭喜?」

  富蘭克眉頭皺在一起,「恭喜什麼?」

  「當然是恭喜你們公司,旗下又發行了三支子公司的股票。」

  「原來你是說這個,我還以為你已經知道我劫後餘生的事情了,特地來祝賀我。」富蘭克顯得意興闌珊。

  「您說什麼?」

  「哦?我有說什麼嗎?」

  富蘭克回過神來,「我的意思是,這當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因為克虜伯先生又讓許多人賺到了錢,他一向是這樣的,有他一口肉吃的時候,絕不會忘記朋友。」

  「一個高尚的人。」

  「沒錯,高尚的人。」

  與那人寒暄完後,富蘭克收拾精神,開始準備今天的工作。

  就在這時,在那些穿著股票交易所特有紅馬甲的人員里,他又看見了一個熟悉。卻又在此顯得格格不入的身影。

  那人是丁金群,穿著長袍,拿著紙扇。

  不像以往那樣邋遢,今天他把面容收拾的乾乾淨淨,頭髮梳的一絲不苟,手裡拿著紙扇,像極了之前家境還富裕的時候。

  見到丁金群,富蘭克反而有些高興了起來,走過去沖他打招呼。

  「金先生,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

  丁金群冷哼一聲,「確實是好久不見了,自從你把我的家產騙光之後,我在威海衛一次都沒見過你,這明明是個不大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我們兩個生活作息不一樣,不得拜。

  還是你一直躲著我,不敢與我見面?」

  「金先生。」

  「是丁,我姓丁。」

  「都差不多的,你知道我們這些洋人的發音並不標準,所以念錯了也正常。丁先生,股票和期貨都是有風險的。

  你既然參與了,就得知道這世上沒有穩賺的買賣,這是上桌遊戲的基本原則。」

  「你是當我不識字,還是來這裡胡攪蠻纏來了?」

  丁金群瞥他一眼,「是被騙,還是自己損失的,我清楚的很,不用多說。而且我今天來,也不是來跟你算帳的。」

  「那你來這裡是?」富蘭克越發感興趣了。

  丁金群毫無疑問是個腐儒,除了教書,過年過節寫幾條對聯,編一點酸溜溜的詩文外,便不會別的。

  事實上出於某種讀書人的矜持,他就連算盤也用的很一般,時常算錯數。

  「來交易所,當然是來玩股票了,難道是玩女人啊?」

  富蘭克顯然被丁金群這粗鄙的話語嚇了一跳,往後退開一步,確定是本人,對方的精神狀態也正常後,他才繼續問道:「可你有錢嗎?」

  「有,不多。」

  丁金群從袖子裡拿出一個信封,小心翼翼地從裡面拆出被揉的皺皺巴巴的多張鈔票,甚至還有一些大小不一的硬幣,都是些一塊兩塊的散錢。

  頓了頓,他沖富蘭克說道:「富蘭克先生,街坊都知道您是個慷慨的紳士,優雅的慈善家,彬彬有禮的富豪。」

  「你到底想說什麼?」富蘭克不耐煩道。

  「我是說,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借我十塊錢。」

  「十塊錢?」富蘭克愣了一下。

  「沒錯,十塊錢,發行價是一塊錢,最低買一手的話需要一百塊,而我只有九十塊,還差十塊錢。」丁金群坦然道。

  「哼,這恐怕已是你所有的積蓄了吧?」富蘭克冷笑道。

  「嗯,我借了高利貸。」

  丁金群點頭,「要是下個星期之前不能連本帶利還上兩百塊,他們會砍死我。」

  「呵,你簡直是個瘋子,為了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為了發財,如此而已,我想東山再起。」

  「好,就為你這份執念,我借你十塊錢,哦不對,我給你十塊,不用還了,就當做是以前你請我吃飯的回禮。」

  說著富蘭克從錢包里掏出十塊錢,遞給丁金群。

  就在丁金群的手即將觸到那十塊錢時,富蘭克捏著錢一角的手指卻突然鬆開了,錢晃悠悠落到了地上。

  丁金群看了他一眼。

  富蘭克笑道:「不好意思,早上咖啡喝的有點多,手抖了,而且你知道我們洋人膝蓋硬,彎不下腰撿錢的,所以還麻煩你……」

  這時候周圍已圍滿了看熱鬧的人,都津津有味地看著這一出奇怪的戲碼,等著看丁金群的反應。

  「不麻煩。」

  丁金群面無表情的彎下腰,將那十塊錢撿了起來,在袖子上擦了擦,然後收進信封里。

  「你真的變了,丁先生。」

  富蘭克臉上笑容越發燦爛,之前的不快都在丁金群彎腰撿錢的瞬間消解了。

  「要是換做以前,你肯定會憤怒地把長袖一甩,頭也不回地走人,可現在你卻毫不猶豫地彎腰撿錢,你到底經歷了什麼啊,丁先生。」

  「也沒什麼。」

  丁金群臉上還是波瀾不驚,「錢這東西,不管是落到了污水裡,還是被多少人踩過,揉過,都不改變它本來的價值。十塊錢,即使缺了一角,本身也不會有任何的損失。

  就像人一樣,不管是穿的西裝革履,長袍馬褂,還是衣衫襤褸,重要的是人的品質和新興,而不是衣著。」

  「呵,換做以前,我會認真聽的,你的這些長篇大論。」

  富蘭克冷笑,「但現在你只是個十塊錢都要找人借的窮光蛋而已,我不覺得你說的話會令人信服。」

  「你信不信沒什麼所謂。」

  丁金群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馬上就要開市了,沒人有耐心在這裡聽人講道理的。」

  話音剛落,象徵著開市的鐘聲便急促地響了起來,原先站在這裡看熱鬧的人一下散開,注意力全到了股票上面,再不關注兩人。

  富蘭克當然是個專業的金融玩家,絕不因為那些有的沒的事端而影響自己的生意和業務,所以鐘聲一響,他便急促地走了過去,開始關注那三隻股票的走向。

  丁金群則是平靜地走到窗口前,將那一堆散錢遞了進去。

  「一百塊,買萊茵實業。」

  「還要一塊的手續費。」

  「手續費?」

  丁金群這時候才著急地翻遍了全身上下,可全身比他的臉面還乾淨,竟找不出一分錢來。

  「小姐,能不能……」

  「不能!」

  聽到這話,丁金群的臉色終於灰暗下來,再無之前的平靜,反而有了種無助的仿徨。

  業務員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確實窘迫,終於還是嘆氣道:「大家都是威海衛的本地人,我幫你一把,不過你可別跟別人講。」

  「放心,我跟誰都不說。」丁金群雙手合十,感激道。

  「唉,也不知道到底是幫你還是害你,一百塊,能做的事情多得很,做點小生意也好,買點吃的囤著也好,都比投進股市里要好得多。

  股票這玩意,別說一百塊,一百萬丟進去都砸不起一個水花啊!」

  「我知道。」

  丁金群笑笑,「但我不是為了濺起水花來的。」

  「那你到底是為了什麼?爭口氣?和人有仇?」

  「飛黃騰達,只為了飛黃騰達而已。」丁金群笑道。

  聽到他這樣講,業務員不知為何反而鬆了一口氣,將已寫好的單據交給他。

  「喏,好了。」

  「謝謝。」

  丁金群沖他點點頭,轉身離開。

  這時候,富蘭克提過的三支股票之一——萊茵實業已經開盤了,開盤價是一塊錢。

  「各位,看緊一點,這支股票今天要大漲的!」

  一人揮動著手裡捲成一團的單據,「盯好了,可別錯過發財的機會,各位老闆。」

  「李員外,你這說的好像是菜市場裡促銷的貨品一樣。」有人嬉笑道。

  「那你們豈不是成了菜市場裡搶菜的大媽大嬸?」

  「嗨!有什麼差別?他們賺小錢,我們賺大錢,沒什麼區別!」

  這話引起了一片豪邁激昂的笑聲。

  當然人們也不止是因為這句話而發笑,主要還是因為,在他們手上的那些股票,價位已經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了。

  萊茵實業從最開始的那個小點開始,隨著營業員在黑板上畫線的手一起,節節攀升,漸漸成了一條筆直向上的直線,好像一個人往上不停地攀登,漸漸要登頂。

  「二塊二,兩塊三,富蘭克先生,這隻股票漲勢強勁啊,再這樣下去,恐怕不止是威海衛,津門的交易所,就是魔都那邊也要因此震動了。」

  富蘭克只是微笑,「投資有風險,誰知道這隻股票什麼狀況,我還是建議大家見好就收。」

  「怎麼,富蘭克先生您沒有內幕消息?」一人沖他擠眉弄眼。

  富蘭克攤手,「股票市場不是一場會議,幾個數學家坐一塊就能玩明白的,它不靠這個。」

  「那股票到底靠什麼?」

  「靠上帝吧?」富蘭克指了指天上。

  這又引起了一片笑聲,各路的玩家在歡樂的氣氛中走開,回到自己的座位前,繼續鏖戰。

  富蘭克笑罷,又發現丁金群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站到了他的身邊,沉默無言。

  頓了頓,富蘭克先打破這尷尬的氣氛,語氣輕佻,好像是在逗弄傻子一般。

  「丁先生,你真的買了,哪一隻?」

  丁金群臉色如常,「就是你們在討論的那隻,萊茵實業。」

  「原來如此。」

  富蘭克臉上笑容頓時更加耐人尋味,「你這算是賭上了養老的棺材錢?」

  「不止,是傾家蕩產,賭上這條命,順便把明天吃飯的錢也賭上了。」

  「那怪可憐的,」富蘭克笑笑,「這樣的話,晚上喝酒的錢豈不是也沒了?」

  「等明天這隻股票再漲一些,什麼都會有的,而且我已戒酒了。」

  「你只是今天沒喝而已。」

  說著富蘭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硬幣,丟到地上,「喏,這一塊錢給你吃飯,剩下的買酒喝,足夠了。」

  這一次丁金群卻沒理他,只是轉身朝外走去。

  走出去幾步後,在富蘭克的注視下,他突然回頭,認真道:「明天見。」

  富蘭克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