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秀等了兩天,正打算去地底下的時候,卻是等來了一封信。
交給他信的不是郵差,而是一個老頭子。
「街角那邊,有個穿旗袍的女人,看起來挺騷的,前凸後翹,走路後面一扭一扭,前面一顫一顫的,她叫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老頭混身皮包骨,一副萎靡的樣子,顯然是剛嗨完,這會兒還暈暈乎乎的。
尹秀剛想伸手去接,卻被馬小玉搶先拿過,捏在手裡。
「老伯,那姘頭,不對,那女人還說什麼了?」
馬小玉這話問的是老頭,卻只盯著尹秀看。
老頭搖頭,「不知道,她只叫我送給這位先生,然後給了我兩塊錢。」
「知道了。」
馬小玉也拿出兩塊錢,遞給老頭,「辛苦了,以後要是還有那麼……漂亮的女人托您送信過來,還請你跟樓下雜貨鋪說一聲,我會給您報酬的。」
「一定!一定!」
那老頭只在聽到錢的時候雙眼亮了一下,清醒了那麼一瞬,又搖搖晃晃走開了。
然後馬小玉看向尹秀,「喏,給你的。」
尹秀抹了把臉,「要不你先看看?」
馬小玉白眼翻到天上去,拉過把椅子坐在一邊。
「這是寫給你的,我看它做什麼?」
尹秀又看向羅維,羅維這時候把帽子蓋在臉上,表示自己什麼事情都不會參與。
事實上,尹秀也頗為無奈。
那個死道友,送信就送信,講這麼多話做什麼?吸傻了嗎?什麼話都往外講。
而且,除了房東太太,這附近他認識的女人,哪個還會有這樣的特徵?
就算是房東太太,她也一定會邀請尹秀去家中商談,或者自己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上來把酒言歡,而不是找人送信過來。
帶著這些疑惑,尹秀拆開信件。
他剛一張開信封,便有一個漂亮的釵子從裡面掉了出來,落到地上。
這下羅維把帽子蓋得更緊了。
羅維只覺得頭皮發麻,就是平時喜歡在外面拈花惹草,那也是玩玩就算了。
眼下那女人還動了真情,又是寫情書又是送信物的,偏偏還被馬小玉遇見,這下看你怎麼死?
馬小玉也看到了那個釵子,如羅維所預料的那樣,她立即站了起來,神色嚴峻。
就在羅維想著要怎麼救尹秀的時候,馬小玉拿著那釵子開口了。
「這是藍婆的釵子。」
尹秀也是嚴肅地點了點頭,他倒是沒認出那釵子的主人,只是讀罷那封信,也已知道了眼下的問題。
那信上面只有寥寥幾句,卻是字字藏著殺機:
老太婆在寺里做客。
今夜,洪德寺,我等你。
過時不候,我不候,老太婆也不候。
如果只有你一個人來,我等你。
可要是有別人來,我候,老太婆不候。
——摩空
羅維拿過信讀了一遍,又問道:「這死禿驢的意思是,你今晚要是不去,藍婆會死,要是我們跟著你去,藍婆也會死?」
尹秀攤手,「很明顯了,他就是這麼一個意思。」
馬小玉已將那青色惡鬼面具拿了出來,臉上平靜,手指卻是不停地撫摸著惡鬼那赤紅的眼睛。
「雖然是這樣說了,可我必須要去,藍婆,我得救她。」
尹秀拍拍她的手臂,「放心,那死禿驢玩不出什麼花樣來的,沒人能阻止我們救藍婆。可你要是去了,恐怕他們會立即發現。」
「那你打算怎樣?真的一個人單刀赴會?」馬小玉問道。
尹秀咧嘴,「他們是名門正派,肯定要以多欺少啦,這我已經做足心理準備了,不過你什麼時候見我吃過虧了?」
「好像也是。」
馬小玉神色輕鬆了幾分,抿著嘴唇說道:「藍婆也跟我說過的,她說你這人有的是辦法,還叫我小心點,不要在你這裡吃虧。」
【她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尹秀撓撓頭,「恐怕是因為被我做掉了三個首席,所以那個禿驢發癲了,要找我決一死戰而已,不至於把藍婆也做掉了。提籃橋的那些米婆也不是好惹的。」
「沒錯!我們一點都不好惹。」
尹秀聽到聲音回頭,只見明叔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包著頭,黑山黑鞋的老太婆。
「這位老太太,哦哦抱歉,這位姑娘叫阿鳳,是藍婆的好朋友,你們可以叫她阿鳳姐。」明叔介紹道。
阿鳳沖三人點點頭後,便在馬小玉讓過的椅子上坐下,一把拉住她的手。
「馬姑娘,說起來我們兩個還是第一次見面,但之前跟藍婆喝茶聊天的時候,她就經常提起你,當然……還有你。」
她又看了一眼尹秀,眼神複雜。
明叔也嘆了口氣,似乎也覺得是被一起罵了,坐在椅子上抽菸,一言不發。
馬小玉顧不上揶揄尹秀,只是問道:「阿鳳姐,你也是為了藍婆的事情來的?」
「沒錯。」
阿鳳點頭,「我早上去找藍婆喝茶的時候,其實說是早上,我們這些老太太都起得早,那時候天還沒亮呢。
我到她家去,見她家的大門敞開著。
這時候我已感到奇怪了,正在想著藍婆是不是已經掛掉了,結果一到門口,便看到裡面站著兩個年輕的和尚,武僧打扮。
除了他們,屋裡也沒別人,我那時候只覺得不妙,正想跑,可我這把年紀了,哪裡還跑得動,真著急起來,反而是差點自己跌倒了。
結果那兩個和尚還怪好人的哩,竟然把我扶住了。
然後他們跟我說,冤有頭債有主,叫我不必緊張哦。」
說著話,阿鳳又有意無意地看向尹秀。
「後生仔,他們說冤有頭債有主,是不是對你說的?」
尹秀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算是吧,我跟洪德寺有些小恩怨。」
「只是小恩怨?」
阿鳳又看了他一眼,本來還有些嚴肅,後來不知怎麼的又笑了起來。
「不過說起來也真是刺激啊,洪德寺那幫人裝模作樣多少年了,竟然遇上你這麼個硬茬子,不到一個月掛了三個首席,這事情已經傳開了。」
這樣講著,關於藍婆被尹秀連累而被抓走這事,阿鳳又不怎麼生氣了。
她嘆了口氣,說道:「可是後生仔,那幫人不好惹的。特別是摩空,你別看他靜的跟只鵪鶉一樣,可我們都知道他毒辣的很,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你還是小心點好。」
尹秀點頭,「我知道,但是老話也說了,惡人還需惡人磨。」
「怎麼,後生仔,你很惡嗎?」阿鳳問道。
不等他開口,反而是馬小玉搶先道:「他是我見過的人里,心腸比誰都好,手段又比任何人都陰毒的人。」
阿鳳癟了癟嘴,「馬姑娘,越是這樣的人,你才越得小心啊,不過沒辦法,你們這些年輕小女孩,就是喜歡這樣……」
她話還未說完,馬小玉臉上已是一片緋紅,趕緊從口袋裡掏出一管符紙,轉移話題。
「我借點法力給你,對付那些和尚,也許用得上。」
尹秀也不推辭,把帶著馬小玉餘溫的玻璃管子接了過來。
那是一枚藍色符紙,跟馬小玉之前從軍火李那裡買來的符紙似乎不是同一類型。
「不是吧?我以為你會給我更猛的。」
馬小玉白了他一眼,「這就是你能用的最猛的了,馬家的驅魔咒之一,但是打人更好用。你過來,我告訴你符咒。」
說著馬小玉便貼近了尹秀的耳邊,張嘴吐出一陣熱氣,痒痒的,暖暖的。
直到馬小玉挪開了好一會兒,尹秀才回過神來,「就這麼一句?」
「嗯?你還想講多少?」
馬小玉抱著胳膊,「反正我剛才已經將咒語渡給你了,你之後照著念,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失靈。」
尹秀皺眉,「怎麼,這還有時效性?」
「當然咯,你又不是馬家人,怎麼可能學的了馬家的術法?」
「真的一點都學不了?」尹秀還有些不甘心。
明叔在一邊終於看不下去,怒罵道:「怎麼,我們茅山法術很失禮你嗎?你茅山術都沒學全,就想學馬家的驅魔術了?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
尹秀被這麼當頭一喝,也不敢再往下說下去,只是沖明叔伸手。
「幹什麼?要煙抽啊?」明叔疑惑道。
「你知道我不抽菸的。」
尹秀咧嘴,「我就是想問問,不知道明叔你能不能給我點法器傍身,我要是把南毛北馬的術法都集齊了,想來洪德寺那些和尚一起上,也算不了什麼。」
明叔翻了個白煙,「衰仔,我要是有這麼厲害,我自己就先把洪德寺拆了。」
儘管嘴上這樣說,明叔還是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柄銅錢劍,「吶,這柄五帝錢劍,是我這幾個月才收集齊全的,每晚在祖師爺面前誦念三遍破魔咒,又用香火薰陶,你把這劍帶上,什麼妖魔鬼怪都攔不住你。」
「劍,確實是好劍。」
尹秀拿過銅錢劍仔細端詳,「但是洪德寺那些都是人,好像派不上用場吧?」
「哼,這你就不懂了。」
明叔冷哼一聲,「天地之間有清濁兩種氣,清氣上升,濁氣下沉。
很多事情的癥結其實只在一口氣上面。
人變成壞人,是因為他不爭氣,屍變成殭屍,是因為它多了一口氣。
那些和尚雖然說是人,但他們心術不正,做的又全是壞事,心裡便已多了一口濁氣。
五帝錢劍,至陽至剛,破盡世間一切濁氣晦氣瘴氣。
所以這劍不僅對妖魔鬼怪有用,遇上那些心術不正的邪魔外道,自然也會有用。」
尹秀聽完,不由地也鬆了口氣,然後他看向阿鳳。
老太婆被他那期待的眼神直盯著,不知怎麼的竟有些緊張和不安起來。
原本想裝作不知道,看窗外的風景,可阿鳳只感覺自己視線轉向窗外多久,尹秀便看著自己多久。
終於她還是敗下陣來,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用白布裹成的小傀儡,遞給尹秀。
「後生仔,原本藍婆說了我還不信的,沒想到你真的連阿婆都不放過。」
可她的手懸在那裡半天,卻不見尹秀來拿。
阿鳳有些奇怪,「怎麼,你是良心發現了?」
尹秀搖頭,「阿婆,啊不是,阿鳳姐,我不是說這有什麼不好,我只是覺得洪德寺那個老禿驢,背後不知道多少人罵他呢,都這樣了他還不死,所以我實在不覺得扎個小人詛咒他,能有很大的用處。」
阿鳳看了他一眼,「年輕人,這可不是鵝頸橋那些老太太用拖鞋打的東西,這是【假身】。」
「假身?」
馬小玉也探過身子,「就是傳說中那個可以代人一死的假身?不管是遭天劫還是被咒術索命,都可以擋下一劫的假身?」
阿鳳淡然道:「也不至於說是假身,而且也沒那麼神,老天都要罰你了,區區一個假身能擋住什麼?但是靠它擋下一些災禍,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
她又看了一眼尹秀,「假身只有一個,這一次去洪德寺,危險重重,恐怕不夠你用。」
「夠,肯定夠。」
尹秀怕她反悔,拿過那個布偶就往口袋裡塞。
這一下他集齊南毛北馬的法器,加上問米婆給的東西,已經算是從腳武裝到牙齒了,可謂是準備充足。
又跟馬小玉交代了幾句,讓她兵分兩路,去地底下跟那些鍊氣士接頭,談判後,尹秀便準備起身去洪德寺。
就在這時,一直只是坐著的羅維突然站了起來。
「其實,我覺得還有一個解決方法可以用。」他說道。
尹秀看向他,不知道這熱血幹探在打什麼算盤,於是問道:「解決什麼?」
「當然是洪德寺的爭端啦!」羅維抱著雙手,顯得頗有自信。
「哦?」
這下連明叔都來了興趣,「幹探,莫非你已想到了什麼好辦法?我就知道以你的頭腦,肯定有些不一樣的見解。」
「這是當然。」
羅維得意地沖他努努下巴。
阿鳳也說道:「如果能和平解決自然最好了。」
就這樣,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羅維身上。
「我覺得啊,眼下最好的辦法便是報警!海報上也說了,有事找巡警嘛。」
「喏!」
四人整齊地向他比出中指。(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