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女的是你的姘頭啊?」
馬小玉一進門,先是瞥了一眼方隱,然後又冷冷瞪著尹秀,眼裡滿是如刀的寒霜。
尹秀對上這俏麗的眼神,不知怎麼的,之前因火焰帶來的燥熱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徹骨的寒冷。
「別誤會,我也不想帶……這女人來的,但她中妖氣侵蝕太深,只能送到明叔這裡來了。」
尹秀小心翼翼地解釋著,生怕哪裡得罪了馬小玉。
這女人一進門就像吃了炮仗一樣,實在不好惹。
明叔似乎沒察覺到現場的緊張氣氛,只是專注著手頭的工作。
他掏出一張符紙,手指捋過一遍,將它對摺成一條縫,然後將還帶著紅光的香灰倒進縫隙里,折了兩折。
「馬姑娘,要不你來?」明叔將符紙遞過去。
馬小玉沒接,「我今天手疼,來不了。」
明叔沒說話,又將符紙遞給尹秀,沖他努努下巴,「有了祖師爺的香灰,念個清淨咒就行了。」
尹秀連手都沒從口袋裡伸出來,他搖頭道:「明叔,清淨咒怎麼念,我給忘了。」
「這都能忘了?你怎麼不把自己姓什麼給忘了?」
明叔翻了個白眼,無奈起身,將符紙在方頭上繞了幾圈後,一股黑氣從她的頭頂冒出。
原先淤積在胸口的煩悶之氣一下消失,方隱整個人都舒服了不少,臉色回復正常。
將符紙燃盡後,明叔又看向尹秀。
「我今天早上想著去找春代喝茶的,怎麼,他不住在你那裡了?」
尹秀撓撓頭,「他有點事,要離開幾天。」
馬小玉冷冷地瞥了一眼那邊楚楚可憐的方隱。
「為了給她騰床鋪啊?」
「你當我是什麼人!?」
……
洪德寺的山門前,小販眾多。
這裡說起來也算是洪德寺門口的一部分,但出家人講究與人為善,只要不賣臭豆腐,香肉一類的東西,他們便也不管。
春代混雜在一眾小販里,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湯盆里的竹籤。
他戴著墨鏡,看起來無精打彩,其實一直在關注著山門裡的動靜。
儘管看到的只是其中的一角,但已足夠他大概監測整座寺院了。
他正低頭時,從墨鏡的縫隙,便瞥到了一雙腳立在攤位前。
「真麻煩……」
春代嘀咕著抬起頭來,「想要什麼啊?今天大酬……」
話未說完,他便愣住。
站在眼前的正是他的重點監視對象,戒律院首席摩羅。
摩羅的膚色黑的像整天下地耕種的農民,而不是吃齋念經的和尚。
此刻他一笑起來,牙齒便像是鍋灰被擦去一層,露出底下的顏色。
「原來是大師啊。」
春代雙手合十,「您想來點什麼,我這,我這……」
他看了一圈攤位上的東西,為難道:「要不您來塊蘿蔔,加點蔥花香菜?」
摩羅搖頭,「太素了,吃不慣。」
「那您……」
「剪兩段腸子,再來些心肺,幾顆魚蛋,走青,加辣椒。」摩羅說道。
「這,合適嗎?」
春代滿臉的疑惑。
即便知道洪德寺明面上一套,背地裡一套,可他沒想到這和尚竟然裝也不裝一下,上來就要吃這些大葷腥。
看出春代的疑惑,摩羅笑道:「不是我吃的,只是請客,我的客人要吃這些。」
春代看了看四周,「在寺院裡吃?」
摩羅搖頭,「不是寺院,是禪房,我的這位朋友,對後院更感興趣,前院他是沒心思去的。」
「好,這就給您做好。」
春代說著,拿起鐵鉗便將鍋中的一條腸子撈起來,有些笨拙地放到案板上,拿起菜刀準備動手。
他剛要砍下去,摩羅的手便伸到了刀刃的下方。
春代抬頭,又看到了那張笑眯眯的臉。
只見摩羅的另一隻手拿著剪刀,沖他晃了晃,「老闆,剪腸子都是用剪刀的,切肺片才用菜刀。」
春代尷尬地笑了笑,伸手接過他遞來的剪刀,正要動手時,摩羅又說話了。
「怎麼,你們派探子出來之前也不先培訓幾天的嗎?烙煎餅的把餅燙焦了,炒麵的不會顛勺,現在連剪個牛雜都不會。
就是假和尚也要背幾篇經文呢,你們這樣未免有些失禮了。」
「大師,您是在跟我說話?」春代陪笑道。
他雙手還是拿著牛雜和剪刀,腳下卻已伸入了桌子底下,剛好夠到綁在桌腳上的那把刀。
摩羅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我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誑語,相對的,貧僧也不喜歡別人打誑語。
這自然是有些強人所難了,人生於世,不論是善意的,噁心的,故意的,違心的,總是免不得要說些謊話。
要是一句慌話不說,不是這人超乎常人的強,便是他的心性與常人不同,除這兩點之外,再無別的。
依我看,老闆你的心性與普通人,似乎就沒什麼不同的。」
「你是在說我普普通通,像個臨時演員啊?」春代不滿道。
摩羅搖頭,「我沒有這個意思。」
「可你的語氣就是這麼個意思。」
春代乾脆將傢伙丟到了案板上,拿起一邊的毛巾擦擦手。
眼下他是裝不下去了,再裝傻充愣只顯得多餘,而且浪費時間。
戒律院首席,很能打嗎?
雖然尹秀再三叮囑他不要動手,只要盯著,遇事就溜,可春代自覺最近總是在逃跑,已十分的鬱悶。
那些鍊氣士,鐵疙瘩他不敢得罪,難道一個只會念經,叫人閉門思過的老和尚他也打不過了?
想到這裡,春代雙手抱在胸前,用鼻孔看了摩羅一眼。
「你已經觀察我好幾天?」
摩羅搖頭,「貧僧這幾天沒出過庭院,只是今天才出來看看。」
「那你怎麼知道我有古怪?」春代更加奇怪了。
「很簡單。」
摩羅笑笑,「因為我從未聽說過,有人會在寺院門口賣牛雜的。」
「……」
春代撓撓頭,「打擾了,那要不我先回去?」
「回去?」
摩羅臉上的笑容消失,這黑乎乎的臉,不笑的時候看起來真像一塊碳,帶著不可見的高溫。
「貧僧說不讓人對我打誑語,一方面是貧僧不希望有人這樣做,另一方面則是貧僧不讓。
你以為戒律院只是讓人低頭認錯,面壁思過的地方嗎?」
「不然呢?」
春代冷笑一聲,「難道它還能當刑堂啊?」
「是不是刑堂,能不能叫你這樣的人迷途知返,立地成佛,你跟我走一趟便知。」
話音剛落,摩羅的手便閃電般射出,扣在了春代的手腕上,叫他反應不過來。
一時之間,春代竟感覺自己掙脫不得,全身氣血隨著這一扣而凝滯。
無奈,他看了一眼摩羅,「和尚,真要玩這麼絕?我可是有大哥罩著的。」
「巧了。」
摩羅露出一抹冷笑,「我要找的也是你大哥,走吧。」
「走鬼呀!(快跑)」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洪德寺門前突然變得嘈雜起來,喊叫聲此起伏彼。
隨後便看到那些商販一個個推著小車,慌張地跑了起來,東逃西竄。
摩羅沒有理會突如其來的亂象,一心只跟春代糾纏,直到一個警探領著幾個綠衣巡警來到他們面前。
「你們,把那個,那個全給我抓起來,別放跑了!」
羅維大喊著,指了指左右。
然後他才走到這兩人面前,讚嘆道:「大師,我早就聽說了,洪德寺一向是講究警民合作的,今天一看,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呢,我們還沒出手,您就幫我們抓住了一個無照攤販,多謝多謝。」
摩羅楞在原地,還未反應過來,便眼睜睜看著羅維掏出一副手銬,拷在了春代的手上。
這時候,他才說道:「這位探長,我們洪德寺前面這塊地,幾十年來都沒有管理局的過來抓過攤販,怎麼今天是你們這些警探來了?這是不是有些越界了?」
羅維嘆了口氣,「大師,你以為我不想在辦公室里喝茶嗎?都怪那些鬼佬啦,天天說這些人破壞市容,給我下了死命令,叫我今天一定要抓幾個人回去交差。
我才這麼熱的天出來跟他們玩你追我跑啊!」
他向摩羅亮了一眼證件,「雜物科探長,羅維!」
摩羅頓了頓,指了指已經空蕩蕩的門口,「抓小販這事,也歸你們管?」
「我們雜物科是這樣的,別人不想做,不想管,或者分不清該歸誰管的事情,都是我們雜物科來做。」
說著羅維看向春代,後者正笑嘻嘻地看著他。
「撲你個街啊,看到阿Sir還想跑?」
羅維重重一拳砸在春代腹部,使他吐出一口酸水,痛的直不起腰來。
【對味了,這人確實是警察……】
摩羅這樣想著,只能戀戀不捨地將手鬆開,沖羅維雙手合十道:「那探長,你辦事我放心,貧僧就把這人交給你了?」
羅維喜笑顏開,「嗨呀,大師你真的是幫了大忙了!要不然這樣,您現在要是不忙的話,辛苦您跟我們回去錄個口供,喝杯奶茶,怎麼樣?」
摩羅連連搖頭,「免了,貧僧一喝奶茶就拉肚子。我今天還有事情做,改天再去錄口供吧。」
跟條子打交道總不會遇上什麼好事,摩羅逃也似地往寺內走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