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復仇
黑五從地上爬起,往地上啐了一口,吐出口水,混合些沙子和血絲。
看一眼尹秀後,他重新擺好架勢。
尹秀也不輕視他,兩腳向前,岔開一個看似隨意,實際精準到分毫之間的距離,重心保持在中間。
「還打嗎?」尹秀問道。
回應他的是黑五的一記鞭腿,伴隨著悽厲的破風聲,他的腳背直掃向尹秀面門。
尹秀不躲,抬起一腳便與他碰在一起。
兩人因為強大的力道,各退一步。
黑五的腳踝格外的柔軟,剛一退後,腳尖在地上一擰,整個人便激射而來。
一對鐵手,一隻抓向尹秀面門,另一隻則直取他腰腹。
尹秀雙眼戾氣暴起,徑直往後跳開一步,一下拉開距離,叫黑五隻手的攻擊都落了空。
與此同時,他提肘轉身,一記流星掛角撞向黑五的太陽穴,勁風驟起。
黑五一擊扑空,用力已老,這時候已沒辦法提手阻擋,甚至連往後仰都已不再可能。
他見尹秀一肘砸來,乾脆咬牙發狠,未等尹秀力道達到頂峰時便先一扭頭,自己撞了上去。
血花頓時在黑五的眼角飛濺,隨之而來的是一股眩暈和疼痛。
但他咬牙忍住,單手在地上一撐,即將倒下的身軀又重新回復。
他腳下一轉,強行擰轉身軀,雙手趁勢抱住尹秀的腰身,死死鎖住。
他悶哼一聲,力從地起,頓時一股巨力就要將尹秀拋飛起來。
尹秀眼中戾氣暴起,雙手放棄黑五易於攻擊但奏效不大的後背,而對方脆弱的後腦勺則已經大部分鑽到了他的腋下,難以攻擊。
因此尹秀第一時間沒有雙手往下砸擊,反而是伸出手,同樣搭在黑五的腰間,死死抓住。
一時之間,兩人像鬥牛一般糾纏在一起角力,牛角掛著牛角,頭顱頂著頭顱。
最先反映出這種狀態的是他們腳下的地面——它已經開始隨著雙方角力而寸寸崩裂了。
尹秀藏在風衣下的雙臂肌肉鼓起,虬結,高高聳起。
赤鱗也在發力時爆發出尖利的嘶鳴聲,煙霧和火光漸漸穿透袖子,冒了出來,將手上的衣物焚作灰燼。
黑五喘聲如牛,渾身筋骨肌肉咯嘣作響,好似什麼東西正在體內寸寸崩裂。
他原先積攢到巔峰的殺氣,靠的是一門來自東南亞的秘法,屬於降頭術的一種。
他在武館街每挑戰一個對手,忍住一次殺意,便可以使那股溫養的殺氣越發強盛。
在跟尹秀對決前,那股殺意已足以叫一代宗師膽寒,心顫,也使得他的狀態暫時處於一個遠超之前的境界。
可隨著角力,他漸漸發現,這股殺氣正在退散,消卻,馬上就要煙消雲散了。
兩人頃刻間已經汗流浹背,互相再進不得一寸。
又糾纏了一會兒後,黑五咬牙道:「兩個大男人在這裡摟摟抱抱也不好看,要不先分開?」
尹秀也從牙縫裡擠出話語,「好,我可以先放你一馬。」
話音一落,好像兩頭牛分開,兩人錯身而過,相互踏出一步,背對而立。
尹秀一腳踩在地上,轉身抬手往後邊擊去,黑五動作也如出一轍,轉身抬肘往尹秀砸去。
十三在一邊看的心驚肉跳,在兩人都轉身的剎那,她幾乎連呼吸都凝滯了。
馬小玉的一對腳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不晃悠了,頓在那裡,一動不動。
等她們回過神來時,這奪命的對決已經結束。
兩人互換了一招後,還是背對而立,只是後肩抵著後肩,腳跟碰到腳跟。
黑五冷哼一聲,「怎麼,你最後還留了一手?」
話音一落,黑五脖頸處衣衫崩開,兩顆紐扣飛了出來。
尹秀起身,風衣肩膀處出現一抹黑色的擦痕,顯然剛才那勢大力沉的一肘是堪堪從他的臉龐擦過。
黑五嘆了一口氣,渾身力氣好像丟了一半多。
黑五深知,這一肘尹秀沒擋,沒推,他不閃不避,只是出手比自己更快,在鎖住他喉嚨的瞬間也導致他的殺招一擊落空。
更令他沮喪的是,尹秀能殺而又不殺,沒有一下捏碎自己的喉嚨,反而只是取走了他衣領處的兩顆紐扣。
這豈不是自己當做搏殺的對決,只是被尹秀當做「練習」而已?
「怎麼,你很想死嗎?跟著金四爺一塊下去賣鹹鴨蛋,顯得伱很忠心,很帥啊?」
黑五沉聲道:「你懂什麼?我這條命就是四爺給的,我那時候跟他說,你請我吃了多少碗碗仔翅,我就為你殺多少人,可他只是微笑搖頭,說不需要我殺人,只是想我活下去。」
「那你就應該聽他的話,好好活下去。」
尹秀拍了拍手掌,又將衣服整理一下後,瞥了他一眼。
「金四爺是我殺的,但我只是得了名聲,沒拿到別的,至於好處,也許是別人拿走了。」
黑五聽到這話,轉過頭來,滿臉的疑惑。
「你是說你做了別人的刀子?」
尹秀搖頭,「沒人能把我當刀子使,也沒什麼人能利用我。時勢如此,金四爺不死在我手裡,恐怕也要死在別人手裡。」
黑五沉聲道:「你當四爺是什麼人!隨便一個雜碎都能做掉他?」
尹秀頓了頓,還是搖頭,「一個雜碎不行,但一幫雜碎可以。別忘了,你在九龍拳台的時候就見過了,不止是四大天王,就連金四爺的手下都背叛了他。」
黑五聽罷,陷入沉默。
那一天的場景,他至今仍然會不時想起,那麼多平日裡的所謂兄弟,手足,只是因為錢,便離金四爺而去,走到了他的對立面。
這也使得他很長一段時間裡懷疑,金四爺所說的【江湖】,【武林】是否只是一個虛幻的夢而已。
見他不再說話,尹秀繼續說道:「現在,我還有十三他們的敵人,就是那個推動九龍重建計劃的人,他的勢力很大,隻手遮天。
那樣的人,動動手指就可以按死所謂的江湖強人,一代宗師,我這一去,也不保證能活著回來。」
黑五瞪大眼睛,「你是說那個山本正仁?」
「怎麼,他很出名嗎?」
黑五點頭,「很出名,我在暹羅都能聽到他的一些傳說和事跡。」
「是,也不是,憑他一個蘿蔔頭,搞不出那麼大的聲勢,在他的背後,還有一個更大的靠山。」
「大到連你都覺得自己會死?」
尹秀淡然點頭,「是,你沒聽說嗎?洪門大會那天,富商,議員,各區總探長,就是雷老虎都會親自到場,那樣的聲勢,就是總督就職典禮都比不過啊。」
黑五轉頭看向十三,只見那個女人也是一臉的淡然,好像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馬小玉則還是一臉的悠閒,晃悠著腳丫子,似乎完全不關心三天後的那場決戰。
「你把這事情告訴我,是想做什麼?」
尹秀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我只問你,如果你想報仇的話,是殺了那人還是殺我?」
黑五沉聲道:「都殺,你和所有的雜碎,我都要幹掉。」
尹秀咧嘴,「這簡單,只是先後的問題而已。你要是想先殺我,那我們就繼續打,我下一招不會再留手。
你要是想去殺那人,我們就可以暫時聯手,等到打完了,要是我們還活著,大可以挑個時間地點再打一場,生死立判。」
十三眼波流動,來這之前,她已知道黑五和尹秀是死敵。
畢竟那天九龍拳台她也在場,親眼見證了黑五即使面對眾多強敵,也依舊站在金四爺那邊,毫無懼色。
這樣的一個死士,說要報仇,便一定會不惜代價報仇。
對於一個亡命徒來說,最不值錢,最不需要顧忌的反而是自己的性命,因為那是他為數不多可以拿出來一搏的東西。
所以她原以為,尹秀點名要找黑五,只是為了在決戰前解決隱患,不叫自己有後顧之憂而已。
沒想到,尹秀卻是要與他暫時「講和」。
不過仔細一想,這也很符合尹秀的性格。
畢竟他這人,一向是「與人為善」的,只要能不打架,他就不打架,儘量把對方變作合作的對象,同伴。
可要是只能打架的話,那他就絕不會留對方過夜,斬草除根手段之狠辣,比一些以「喪」著稱的矮騾子還要狠得多。
增加朋友,減少敵人,這大概也是尹秀的處世哲學吧。
黑五考慮了一會兒,問道:「你要殺那人做什麼?僅僅只是因為對方要殺你?」
尹秀毫不猶豫地答道:「為金四爺和太子勝,串爆報仇。」
黑五愣了一下,隨即與尹秀四目相對,他那尖刀一般的眼睛,似乎要刺入尹秀的瞳孔之中,直達心臟,挖出他可能藏在話語後頭的虛偽。
但對視了一會兒,他反而發現,尹秀的眼睛清澈,通透,帶著一種豁達與正直。
【這人沒有說謊。】
不管是自覺,還是自欺欺人,黑五都得出了這一判斷。
他沖尹秀說道:「我只為金四爺報仇,別人我不管。
但我這人的腦子不行,空有一身力氣,卻是一根筋。
恐怕到時候真打起來也不知道哪個該殺,哪個要抓,所以我可以暫時把這條命交託給你,你叫我殺誰,我就殺誰,至於之後……」
「放心,之後我會給你一個了斷,堂堂正正。」
尹秀將拳頭向黑五伸出。
黑五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伸出雙拳,在他手上砸了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