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表忠心,表你妹

  「軍旅之間,還是實誠些好。」周正笑著說道。

  寧五也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陸瑾點了點頭,表示肯定,隨後他開門見山道:「之前林業總兵臨走前,曾上書朝廷,想要將白溝屯、黃耳營、松山營三地整合成一個大營,以此來提高戰鬥力。」

  說罷,陸瑾看了看二人,似乎在觀察他們的反應。

  周正知道內情,只是淡定的坐在那。

  寧五雖說不知道內情,但對這消息也不太感到驚訝,或者說,就算是聽到了也無所謂。

  林業已經調走了,他上書的事情,就算批下來又能怎麼樣?

  眼見二人都反應不大,陸瑾便估量著之前林業曾和幾人全都商議過。

  他回到自己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幾名下人上前為三人奉上茶水。

  「此事我覺得著實不錯,鎮北關雖然堅固,但卻是孤軍深入,遼軍前來攻擊,必定會先橫掃外圍,周圍各個軍屯都有可能遭到攻擊,所以想要徹底穩住北境,還需再建造兩座城池。」

  「一座和鎮北關平行,互為犄角,在戰場上可以互相策應支援。」

  「另一座,要建在鎮北關和邢州之間,用於承前啟後,這樣邢州往鎮北關運送補給可以更加安全,也更為方便。」

  「除此之外,我還打算,讓所有軍屯各自修築堡壘,囤積糧食,這樣一來,如果遼軍小規模進犯,各軍屯自己便能防禦,如果遼軍大規模進犯,這樣所有軍屯的兵卒,便可全部撤入堅城之中,敵軍無法攻破我軍堡壘,如此北境自可萬無一失!」

  「你二人對此怎麼看?」

  怎麼看?烏龜陣唄。

  三座城池互為犄角,再加上四周各處的堡壘,遼軍若是進攻,周圍百里之內怕是難討到什麼便宜,若是他們想要孤軍深入,那這三座城池的守軍便能截斷他們的後路,搞不好來個前後夾擊,對面就交代了。

  毫無疑問,這種陣法用來防禦絕對萬無一失。

  但花費這麼多,用來修建防禦工事,對進攻卻是毫無作用,真要有那麼多錢,全都用來訓練兵卒,提高軍卒的野戰實力,這樣,不管是進攻還是防守都很實用。

  雖然心中這樣想,但周正卻不好說出來,畢竟對方是總兵,自己只是個屯長,雖說立了點功勞,但在真正的掌權者眼中,還什麼都不是。

  所以,他也只能附和著說道:「總兵大人安排的極是,如此一來,我大乾的北境防線定能固若金湯。」

  寧五沒啥軍事能力,聽周正誇讚,他便也附和道:「對對對,定能固若金湯!」

  得到二人的贊同,陸瑾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他又道:「這兩座城池,一座我打算在武安鎮修築,另一座,我打算依託雁盪山進行修建。」

  「你二人有什麼意見或者建議?」

  武安鎮和在鎮北關以東偏南六七十里的地方,同樣是一片遼闊的平原地帶,在這裡修築城池,十分困難。

  要麼修成沒有條石加固的夯土城,要麼便需要大量的錢財投資,這種城池,並不是單靠壓榨老百姓便能修建成功的了。

  至於雁盪山附近,自然就是白溝屯這裡了。

  這裡倒是比較好修建,從山上取石料十分方便,但雁盪山上是有土匪的。

  雖說之前周正和江九兒言明了,自己在一天,山上的土匪便一天也不得下山劫掠。

  但按著陸瑾的意思,這裡是要作為南北物資運輸中轉站的,今後怕是經常會有軍需從這裡經過,萬一哪個不開眼的土匪下山截了……

  之前林業在的時候,自己能放心的鎮守在白溝屯自是無妨,可現在陸瑾來了自己如何安排還不知道,若是調走了,後來者搞不定江九兒,那這城池修建的豈不麻煩。

  雖說不想反駁對方,但為了北境防務,周正還是照實說道:「回總兵大人,建議不敢說,但有件事我還是要匯報一下的。」

  陸瑾聞言眉頭一挑:「哦?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周正道:「雁盪山一直有土匪盤踞,那裡地形險要易守難攻,且土匪們喜好屯糧,就是用大軍圍困一時半會也難以將其殲滅。」

  「之前我雖然用誘敵之計剿滅了一些,但也讓那些土匪們有了警惕,輕易不敢再下山,若總兵大人在此地築城,未來軍需運輸怕是要擔些風險。」

  這話說的比較謙遜,既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又不著痕跡的顯露了一下自己的功績,而不至於讓對方斥責自己無能。

  然而,陸瑾聽後卻不以為然,他笑道:「區區一夥土匪而已,他們難道還敢打軍需糧草的主意不成?」

  「而且,我打算讓你和寧五在那裡修築新城,若是那些土匪來找麻煩,就地殲滅便是,何必擔心?」

  這話算是表明態度了。

  寧五雖然打仗不大行,但人情世故玩的爐火純青,一聽陸瑾要重用自己,他趕忙起身施禮道:「謝爵爺垂青,屬下今後一定唯命是從,赴湯蹈火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一番表忠心的話說完,陸瑾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單獨將二人叫來,為的就是如此。

  其中寧五和他一樣出身勛貴,算是自己人。

  而周正雖說平民出身,但有勇有謀,若能收入麾下對他來說也算多了一大助力,所以他才打算將修築城池這麼重要的事情交到周正手裡。

  然而,在寧五表完忠心之後,陸瑾再看向周正,只見這位爺只是淡淡的躬了躬身子道:「幸得總兵大人信賴,屬下一定盡心竭力為大乾修築新城。」

  此話一出,陸瑾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寧五已經在前面打了樣了,你抄作業都不會?

  而且還要為大乾修築新城,若是沒有我的將令,你怕還是白溝屯那小小的屯長吧!

  雖說對周正的表態心中不悅,但陸瑾也沒表現出來,他知道,凡是有才之人難免有些心高氣傲,對於這種人,既要施恩又要打壓才能降服為己用。

  於是,陸瑾不露聲色的拍了拍周正的肩膀道:「嗯,說的不錯,我們這城確是為大乾修建的。」

  「你二人先回去吧,整備整備,也好好查看一下地形,等下個月朝廷的銀子到了,你二人便著手築城!」

  二人低頭答應。

  「是,總兵大人!」

  「是,爵爺!」

  走出總兵府,寧五便看向周正道:「兄台,剛才陸瑾明顯是打算將你收為己用的,你怎麼不吭聲啊?」

  周正看了看寧五,心中暗道:娘的,老子雖說官職不大,但也不可能見人就認爹,他陸瑾算是什麼東西,也配讓我向他表忠心?

  真要有一天,他能做出讓老子服氣的事來,老子給他磕頭都行,現在讓我給他當孫子?做夢?

  當然這話不能直接說,於是,周正便裝傻道:「什麼收為己用?我們不都是在陸大人麾下聽令嗎?」

  「哎,你……」寧五還想說些什麼,但周正已然大步離去。

  此時他才明白過來,周正並非是不理解自己的意思,而是裝傻罷了。

  「嘶!這傢伙,還挺有性格,不過,在官場上混,可不是有本事就行的,還要有關係,學會跟對人。」

  搖了搖頭之後,寧五也大步離去,他和周正雖說看的挺對眼,但關係還未親近到能為之謀劃未來的地步。

  從鎮北關回到白溝屯已是深夜,但老莫剛剛修建完成的作坊卻仍是燈火通明。

  本想回家的周正看到之後,便策馬來到了作坊旁邊。

  「屯長大人!」負責守衛在這裡的兵卒,看到周正後趕忙上前打招呼。

  周正微微點頭,隨後翻身下馬道:「莫師父還沒休息嗎?」

  士兵道:「莫師傅說,要開爐,今天一整夜都不能休息。」

  這或許是鐵匠的什麼規矩吧,周正也沒多說什麼,而是踏步走了進去。

  此時的老莫正對著熊熊燃燒的火爐飲著茶水。

  見周正進來,他也只是瞥了一眼道:「回來了?」

  「嗯!這作坊算是修好了?」周正道。

  老莫點了點頭:「嗯!你那些兵卒還算得力,若是我自己弄,怕是要一兩個月!」

  聽到這,周正驀然想起前些天,老莫將自己的那些大頭兵罵的狗血淋頭的模樣。

  若非自己下了嚴令,不許對老莫動粗,這傢伙怕是早挨揍了。

  周正看了看那熊熊燃燒的火爐,問道:「這東西得燒一晚上?」

  老莫飲了口茶水道:「嗯,第一爐燒得好,後面再燒什麼東西才能順順噹噹的,第一爐燒不好,後面再弄什麼東西,都是白瞎。」

  周正不懂這些道理,不過他也沒質疑,而是道:「若是累了,便交給他們來燒,外面有屋子,你去歇息會吧。」

  「不行!這東西,還是我看著才能放心。」老莫搖頭拒絕。

  看著那赤紅色的火爐,再看看一臉認真的老莫,一個問題驀然浮上心頭。

  沉吟片刻,周正說道:「莫叔,你認識周桐嗎?」

  此話一出,老莫端著茶碗的手頓時一抖。

  滾燙的茶水漏出來了些許,老莫的手卻毫無反應,他將茶碗放到桌上,然後道:「你師父沒和你說他的事?」

  周正不語。

  老莫看了他一眼,然後道:「周老先生的槍法獨具一格,江湖上的人,一眼便能認出來,你瞞不了我的。」

  話說到這,周正也沒什麼好隱瞞了,他實話實說道:「師父教了我武藝之後,便離開了,他什麼也沒和我說過。」

  老莫微微點頭:「這倒是他的行事風格,如此正好,他什麼也沒告訴你,顯然是不想讓你摻和江湖事,你也正好能好好當你的將軍,去為國效力。」

  顯然,老莫是不想和周正多說,見他如此,周正也沒強求,起身便準備離去。

  然而,就在這時,老莫突然道:「喂,你想不想看看我是怎麼煉鐵的。」

  周正一愣,然後道:「你這獨家秘術,能讓別人看見?」

  進屋的時候,周正便注意到了,外面有人守著,而屋內卻只有他一個,顯然這老頭不想讓別人將自己的本事偷學了去。

  老莫笑了笑道:「別人不行,但你可以,因為,你就是再窮,也不會和我搶飯吃!」

  「當然,今後你若是真的混不下去了,要來跟我學打鐵,那我也教你。」

  既然老莫都這麼說了,那周正便也留了下來。

  說實話,他也挺好奇這傢伙究竟是怎麼在這個時代打出空心鐵管的。

  足足在屋內待了一個時辰,就在周正熱的滿頭大汗的時候,老莫陡然站起身道:「好了!」

  說罷,他便拿起了手邊的兩個罐子來到了火爐一旁。

  這時,周正才注意到老莫費盡心力所修建的那套火爐。

  這玩意類似於現在的鍋爐,中間有一個大肚子的主體,上面便是延伸向高空的煙筒。

  煙筒很高,估計有好幾米,下面有好幾個進風口。

  火焰燃燒的時候,煙受熱上升,吸引新鮮空氣進入。

  而在鍋爐那裡,還分著幾個層次,每個層次,都有石料封著。

  老莫用厚厚的手套打開鍋爐的一個封層,熾烈的溫度,頓時讓房間內又熱了幾分。

  周正難以適應,但老莫卻習以為常,他往裡面看了一眼,隨後便拿出一根空心鐵管伸了進去,隨後他又將罐子裡的東西,倒進了鐵管之中。

  緊接著,他便用那鐵管開始小幅度的攪拌。

  果然,老莫所製作的空心鐵管,是直接澆鑄而成的。

  周正之前走訪過多家鐵匠鋪,他們的澆鑄方法都是將鐵礦石,通過各種方法煉製成鐵水,最後再進行澆築成型。

  這樣澆築出來的鐵器便是生鐵,也稱為鑄鐵。

  因為含碳,以及其他雜質比較多,所以這東西在十分堅硬的同時,也比較脆,若是有硬物磕碰,便會出現損傷。

  而如果煉製鐵水的時間過長,鐵水便會變成熟鐵,熟鐵便是沒什麼雜質的鐵,這種鐵的特性是韌性較強,不易損壞,但比較軟,容易變形。

  這兩種鐵都不適合做槍管。

  想要煉製出合格的槍管最好的材料便是鋼。

  初中學化學的時候周正便知道,生鐵、熟鐵、鋼三種材料的區別便是含碳量不同。

  不過究竟怎麼轉化這三者,周正確是忘了,至於融化鐵的溫度以及方式方法,他更是早就還給了老師,以至於現在看到老莫往裡面倒東西的時候,還有些懵。

  一番攪拌之後,老莫抽出了空心鐵管,又將火爐封死。

  「好了,再等會就能出爐了。」

  周正震驚的指了指爐子說道:「你剛才往裡面倒的是什麼?」

  老莫將罐子小心的收了起來,然後道:「碳粉,還有一些其他礦石的粉末。」

  「碳粉?」周正全身一震,一個埋藏在他腦海深處的名詞跳了出來。

  摻碳法。

  而這時,老莫也開口解釋道:「一般的鐵匠煉鐵,要麼是練生鐵,要麼是練熟鐵,這兩種鐵都不適合打兵器。」

  「想要打造出好的兵器來,就要練出來一種介乎於生鐵和熟鐵之間的鐵來,也就是鋼。」

  「一塊生鐵,經過千錘百鍊,打出雜質便能變成鋼,但這樣做太浪費時間,一名工匠若要打出一把好兵刃來,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來錘鍊,若是火候太大,或者太小,都有可能失敗。」

  「我師父年輕的時候便開始鑽研如何在練鐵水的時候便直接練出鋼材來,這樣打造的時候,便可直接打造成型,無需再千錘百鍊了。」

  「有一次,他無意間將碳粉摻和到了一爐鐵水之中,那原本應該變成熟鐵的鐵水,竟又變回了生鐵。」

  「發現此事之後,我師父便開始一次又一次的嘗試,將原本的熟鐵變成鋼材。」

  「他一直鑽研了十幾年才有所小成,臨終之前,他才將這本事傳給了我。」

  果然是摻碳法。

  因為煅燒鐵水的時候,無法掌握鐵水裡面的雜質以及碳的含量,所以想要高效率的鍛造出鋼鐵,便索性將生鐵燒成熟鐵,燒去裡面所有的碳含量和雜質,之後再人為往裡面添加碳粉,這樣鍛造出什麼樣的鋼鐵就完全可控了。

  看著眼前的老莫,周正心中巨震。

  或許在中國古代的時候,也有工匠發現了這種高效率的製作鋼的方法,但很可惜沒有流傳下來,以至於中國的鋼鐵產量一直沒有完成跨越式發展,不然的話,還有那些洋人什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