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瞥了他一眼,搖頭說道:「不知道,我又不是他們,我怎麼知道他們心中想法?」
「再說了,所有策略都只是我們的計劃,對方如何回應,我們不可能做出萬全的準備,一切都要隨機應變。」
「所以,運送貨物出城的那些人,尤為重要。」
「若是敵軍直接派遣主力騎兵前來劫掠,他們則既要保證自己減少損傷,同時又要盡全力的拖住敵軍,等來支援。」
「與之相反,如果敵軍援軍不多,埋伏之人也不得將他們全部殲滅,而是要讓他們派人回去求援,等敵軍援軍到來,再圍而殲之。」
「總之,辦法只是辦法,如果只是按照之前制定的策略來進行,沒有隨機應變的能力,依我看,還是不要玩計謀了,直接和敵軍開戰算了,這樣最是簡單。」
周正的一番話,說的林齊啞口無言。
林業則對著周正微微點頭,稱讚道:「你說的不錯,用兵最忌諱的便是照本宣科,作為將領,最基礎的要求便是審時度勢,根據當前局勢做出最正確的判斷。」
「你很有想法,未來的成就應該不在我之下,只是目前還缺少實戰的歷練!」
「打完了這仗,便來鎮北關吧,我給你的游擊將軍噹噹!」
此話一出,周正瞬間愣住。
游擊將軍,那可是個五品官職,其麾下最多能帶三千人馬,哪怕是在鎮北關,也絕對算得上是一名中級軍官了。
一旁的李文綱聽到這話之後,臉色略顯發黑。
之前他向林業提起此事的時候,這傢伙只給個百戶,結果現在張口便是游擊將軍,這差距未免有些太大了。
短暫愣神之後,周正便想到了馮程臨行前和自己說的話。
「一個月之內,朝廷便會提升你的職務,順帶將你和你的兵卒調去鎮北關。」
不愧是兵部尚書,對局勢的判斷是相當準確。
馮程雖說比較擔心周正去鎮北關之後的安全問題,但周正本人卻並不在乎,他只知道,上面有人提攜,自己再立些軍功,便能越爬越高。
有了官職便有了權利,有了權利,今後想幹些什麼事便方便了許多。
於是,周正對著林業拱了拱手說道:「謝過,林總兵!」
林業微微點頭,隨後,他便對林齊說道:「傳令下去,自游擊將軍以上的將領,半個時辰內全部到這裡集合,如有延誤者,立斬不赦!」
「是!」林齊應聲,隨後他又深深的看了周正一眼才轉身離去。
很快,各部將官全都被召集了過來。
林業一改往日古井無波的模樣,他目露凶光,眉頭倒豎,語氣中滿含殺意。
「遼軍兵臨城下,我等身為大乾武將,當守衛疆土,以死報國,所以今夜我準備趁敵軍立足未穩發動夜襲。」
此話一出,白天主和的那些將官們皆是一愣,隨後這些人便不約而同的看向站在角落處的周正。
突然被這些人盯上,周正心中千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
娘的,我又不是拍板的,看我作甚。
林業並未在意他們的目光,而是開始直接下達軍令。
「宋時聽令!」
「末將在!」
「我令你率領麾下精騎,於子時出城夜襲敵軍,若敵軍有所準備,不必強攻,立即後撤,引對方前來追擊。」林業拿出一張令簽遞了過去。
宋時上前接過令簽到:「末將領命!」
「黃有為聽令!」
「末將在!」白天一直主守的那名將領上前。
雖說他不同意出戰,但林業的命令他也不敢反抗。
林業道:「我令你率領麾下兩萬兵馬,於子時之前在城西出城列陣,聽到三聲炮響之後,即可率領全軍奔襲敵營,不得有誤!」
「末將領命!」黃有為接過令簽站到一旁,此時他的目光依舊死盯著周正。
後者實在懶得搭理這個蠢貨,所以便扭頭看向別處。
隨後,林業又道:「蔡坤聽令!」
「末將在!」又一名將官站了出來,正是那位譏諷周正,要上報皇帝決斷的傢伙。
林業沉聲道:「我令你率麾下兩萬人馬於子時之前,自東城出城列陣,待得宋時發動進攻後,你立刻率軍跟上,若敵軍沒有準備,便隨同宋時一同發動突襲,殲滅敵軍。」
「若是敵軍準備充足,宋時率軍撤離的話,一旦對方發動追擊,你立刻上前截斷敵軍後路,並堅守待援。」
「如果敵軍不發動追擊,你立刻率領大軍全力進攻敵方右翼,不得有誤!」
「末將領命!」蔡坤接過了令簽,和其他二人相比,他這差使算是比較危險的了,無論如何都要和對方死磕。
安排好三人之後,林業便算是將城中半數以上的兵力安排出去了。
剩下的便要由他親自統領,用來隨機應變了!
林業並沒有安排周正,後者自然也沒有主動請戰,無論如何,兩百人都太少了,哪怕個人戰鬥力再強,在萬軍從中能發揮的戰力也十分有限。
很快,城中的軍卒便開始調動。
戰靴和馬蹄,同大地碰撞發出隆隆的聲音。
東西兩側的吊橋也依次落下,城中的軍卒,踏著整齊的步伐徐徐開出城外。
城內,大量騎兵於北城集結,在騎兵之後,便是那些身著甲冑的步卒們,他們雖然還沒有目標,但也要做好隨時投身戰場赴死的準備。
子時已至,東西兩側的軍陣已然準備完成。
周正隨同林業、李文綱等人站在城樓上眺望遠處的敵營。
此時,敵營內仍有軍卒舉著火把來回巡視,遠遠望去,像是一團團凌空漂浮的火焰,在黑暗之中遊蕩。
「開城門!」
一聲令下,位於北城的正門徐徐洞開,吊橋落了下來。
宋時率領麾下五千餘騎兵緩緩走出城門。
遼軍的營地距離鎮北關有十餘里的距離,並不在騎兵的衝鋒範圍之內,所以,他們還要向前走上一陣,才能發動衝鋒。
待宋時率領全軍出城之後,林業看向周正說道:「我給你三千人,你敢不敢指揮?」
周正全身一震,短暫猶疑之後,他沉聲說道:「敢!」
林業隨即看向身旁的三名將官道:「楚傑、馬元、余鍾亮,今天晚上,你三人聽從周正指揮!」
「是,大人!」三人應聲之後,便自動來到周正的背後。
隨後,林業又看向周正道:「他們三個都是千戶,麾下共三千人,再算上你的兩百軍卒,共計三千兩百人。」
「如你所言,和遼軍硬碰硬的話,對我軍不利,所以我打算將敵軍主力從他們軍營之中引出來。」
「之後,等敵軍營帳空虛的時候,你率領這三千兩百人,出奇兵偷襲敵軍大營,如此,便大事可成!」
顯然,林業並未全盤執行周正的計劃,而是接納了其戰術思想,但對戰術執行方面則選擇了更加簡單粗暴的方法。
具體來說,便是派遣兵力四處襲擾,以吸引對方注意力,最後,再以奇兵偷襲奠定勝局。
和周正的策略相比,這種戰術執行起來更加方便,也不太容易落空。
缺點也比較明顯,那便是己方部隊應該會有較大損傷,畢竟是當面鑼對面鼓的較量,雙方肯定是要死人的。
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作為將領最重要的一點便是要根據敵我雙方的態勢學會取捨。
「屬下領命!」周正痛快的接受了林業布置的任務,隨後他便帶著楚傑等三人下城樓去集結隊伍去了。
另一邊,宋時所率領的騎兵隊伍,很快便被遼軍的斥候們發現了。
這也可以理解,畢竟是五千騎兵,只要不瞎總能看見。
行蹤已經暴露,宋時也不再藏掖,他當即下令全軍衝鋒,向著遼軍大營奔襲而去。
馬蹄和地面碰撞,發出隆隆的轟鳴聲,於黑夜之中捲起漫天塵煙,遠遠看去,就像是一股洪流,向著前方燈火通明的營地衝擊而去。
很快,宋時便來到了敵軍營地外圍。
剛踏入營地範圍,沖在最前面的騎兵頓時便落入了遼軍挖好的陷馬坑中。
戰馬被坑中的尖刺貫穿身體,鮮血噴涌而出,而馬上的士兵則直接被甩飛了出去,落到地上,脖子直接斷裂。
後方的騎兵並未停留,繼續踏著戰友的屍體發動衝鋒。
一連踏出十幾個陷馬坑之後,再往前便是數道兩丈寬,五六尺深的壕溝。
這些壕溝之中同樣插滿了密集的竹籤,白天的時候,壕溝上有木板可以供軍卒通過,到了晚上,木板便會被撤下來。
這麼寬的壕溝,想要直接越過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與此同時,營內的遼軍也收到了消息,很多軍卒自營帳之中沖了出來,一些反應迅速的,已經拿上弓箭對著宋時等人開始射箭了。
箭矢如雨點般掉落,因為天色太黑,所以那些兵卒們大多都是閉著眼睛瞎射的,再加上這支騎兵全都裝備有厚厚的重甲,所以這些弓箭倒也沒對他們造成太大殺傷。
眼見對方已經構築起防線,自知無法突破的宋時,當即下令道:「射箭還擊!」
一聲令下,他麾下的騎兵們,抄起弓箭開始和對方對射。
幾輪箭雨射完之後,宋時趕忙下令讓軍卒們後撤,他麾下都是騎兵,來得快,走得也快,不一會,便和對方拉開了距離。
只是,這些遼軍並未出營地追擊。
眼見誘敵的計劃泡湯,宋時便也不跑了,開始圍著遼軍的營地轉圈,另外尋找戰機。
此時,遼軍主將耶律飛已經從床上爬了起來。
如周正所預料的那般,他來這裡,就是奉命來試探大乾的態度的。
他們雖說滅掉了北燕,但想要完全消化掉,沒個幾年功夫是不可能的。
大乾對北遼無險可守,北遼對大乾又何嘗不是,自鎮北關以上千里之內同樣都是大片的平原地帶,一旦大乾軍隊發動攻擊,便可長驅直入。
到那時,他們必將耗費巨大的精力應付,甚至還有可能丟掉這些本已經獲得的土地和人口。
所以,為了防止大乾先一步發動攻擊,遼軍主帥便勻出來五萬軍卒,讓耶律飛帶領著來到鎮北關城下。
來到這之後,既不向對方派出使者示好,也不主動攻擊,就這樣進行對峙。
就這樣,耶律飛便帶人來到了這裡。
大乾軍隊會夜襲的事,耶律飛已經想到了,所以他特意讓手下軍卒紮好營寨,並派遣專人守夜。
只是,他沒想到,林業竟會如此生猛,直接派遣麾下主力騎兵發動偷襲。
眼見宋時所率領的騎兵部隊開始向己方側翼迂迴,耶律飛並未貿然追擊,而是沉著的下令道:「傳我將令,全軍嚴防死守,定不能讓他們攻破營防。」
說話間,宋時已經發動了第二輪攻勢,同樣是衝鋒姿態,也同樣的在接觸了對方壕溝之後,便率領軍卒撤退。
如此一來,遼軍的注意力全部被宋時吸引了過去。
然而就在這時,遼軍的側翼陡然又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
和宋時的騎兵不同,蔡坤所率領的兩萬步卒,可是帶著充足的器械來的,這些人靠近壕溝之後,隨即便有序的鋪上了長長的木板。
因為大軍注意力全被宋時吸引了過去,所以,在蔡坤發動衝鋒的時候,遼軍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
等蔡坤一路殺到營地圍欄處,才有遼軍反應過來上前圍堵。
但是為時已晚,很快,蔡坤便率眾拆了圍欄,他所率領的先鋒軍,直接和遼軍廝殺起來。
營房被突破,耶律飛卻並不慌亂,他立即下令讓人去堵截,同時,告知麾下所有將領,嚴禁出營追擊。
耶律飛得到的命令是威懾與試探,並非是攻下鎮北關。
再加上,他知道鎮北關內的守軍在十萬人左右,他麾下兵卒在人數上並不占優勢,且現在又是晚上,對方的軍力布置根本不清楚,若是此時擅自出營作戰,一旦被人下了套那就全完了。
所以,現在的耶律飛的目標只有一個,那便是穩住局勢,一切等天亮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