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一片反對之聲,寧五一聲大喝:「放屁,你們之前被遼軍追殺的時候,又是誰放你們進城的?」
「怎麼?現在你們安全了,便打算把門給別人堵死嗎?」
「別忘了,城外還有幾千遼軍呢,我們的腦袋依舊別在褲腰帶上,不管城下之人是不是周正,只要他和遼軍對抗,便是我們的人!」
「傳令!開城門,敢有阻攔者立斬不赦!」
此話一出,剛才還賣力阻攔的眾人,紛紛不敢再說話。
不管怎麼說,這黃耳營還是寧五說了算的,其他人雖然也有些人手,但多是突出重圍的殘兵敗將,根本沒辦法和寧五相比。
更何況,還有個劉勝支持。
就這樣,黃耳營的大門徐徐打開,與此同時,城樓上的兵卒們紛紛拿出弓箭對準城下。
只要這些人敢跟進來,立刻射殺。
看到大門打開,周正也不再猶豫,當即策馬沖入城內。
那些追擊而來的遼軍騎兵,本想一路跟進去,然而,他們剛到城門下無數箭矢便從天而降,將這些傢伙射了個人仰馬翻。
而那些有著攻城盾牌的步卒們,則早已被甩在了後面。
陣型嚴重脫節的遼軍,不得已向後退卻。
衝到城內,只見寧五、劉勝等人已然下城迎接了。
雖說周正蓬頭垢面看上去幾乎沒了之前的模樣,但他身上所攜帶的那股氣勢卻是旁人沒有的。
「周兄!」寧五快步上前。
周正丟下鐵槍翻身下馬:「寧兄,趕緊給我弄點吃的,快餓死我了!」
寧五:「……」
從西夏一路回到白溝屯,周正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趕路。
等到了邢州附近之後,周正乾脆連飯也不吃了,就這樣一路回到了白溝屯。
又在白溝屯幹了一場遭遇戰之後,他又馬不停蹄的來到了這,剛才又和遼人激戰了一番,周正的體力早已消耗到了極限。
此時的他,感覺自己能吃下一頭牛!
萬幸,黃耳營糧食還是夠的。
不一會,一盆米飯和一大鍋菜便端到了周正面前。
後者洗了把臉之後,便開始大口乾飯。
之前言之鑿鑿要將周正拒之門外的那些人,此時開始熱情的對周正噓寒問暖。
「周將軍,你從西夏一路歸來,一定累壞了吧,這裡有一壺我珍藏的美酒,快去溫來解解乏。」
「哎,你逃出來的時候鞋子都丟了,哪還顧得上酒?看看我這個,上等的百年老人參,補元氣的最佳上品,我這就去讓人煲了湯給周將軍送來。」
「讓一下,讓一下,看看這是什麼?馬肉,這可是我宰了我的愛馬來給周將軍接風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在那獻殷勤,周正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他餓極了,見到肉就往嘴裡塞,見到人參張嘴就啃,就和啃胡蘿蔔似的。
看的那些送禮的將軍一個個齜牙咧嘴的。
一番胡吃海喝之後,周正總算是恢復了一點氣力。
隨後,他便抬頭看向寧五道:「城中可有從白溝屯逃過來的人?」
白溝屯滿地的屍體,周正沒有時間細看,也沒有勇氣一個個的尋找,所以他便想詢問寧五,想找個知情人。
然而,寧五聞言卻是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沒有,城中一個白溝屯的人都沒有。」
周正一驚:「怎麼可能?白溝屯兩三千人,這裡相距這麼近,遼人就算再兇殘,也總會有一兩個漏網之魚逃到這裡來啊!」
他目光灼灼,似是想要將寧五看穿。
然而,寧五卻堅定道:「沒有,真沒見到。」
說話間,他還不著痕跡的朝著周正眨了眨眼,那意思是容後再說。
周正雖心中仍有擔心,但看寧五這樣子,他也不得不暫時將此事放下。
隨後,他又問道:「那鎮北關現在怎麼樣了?」
這問題寧五就不好回答了,他撓撓頭道:「不知道,遼軍南下之後,我們便和鎮北關失去了聯繫,鎮北關怎麼樣,現在誰也不知道。」
這時,劉勝上前道:「據我推斷,鎮北關應該還在我們手中,不然以遼軍的速度,攻城的就不止是這幾千人了,起碼也要上萬!」
劉勝說的相當有道理,旁邊人連連點頭。
這一點周正也能推斷出來,但他還是想要問問看,有沒有確切的消息。
既然消息已經斷絕,那周正也沒什麼好問的了。
他又看向寧五道:「寧兄,有洗澡的地方嗎?我清洗清洗睡上一覺,睡醒了之後咱們再從長計議!」
寧五笑道:「早就準備好了,跟我來吧!」
說罷,寧五便將周正帶離了飯桌。
其他人還想來獻殷勤,但卻被劉勝攔住:「哎呀,都散了吧,周將軍一路舟車勞頓,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你們都在那吵鬧,他又怎麼睡得著?」
「大家稍安勿躁,等他睡醒之後,以周將軍的手段,定能應付城外那些賊軍!」
此時,這些軍屯屯長們,早把剛才城牆上做過的噁心事忘了個精光。
想到周正能帶領自己活命,他們的心思又一個個活泛了起來。
而另一邊,寧五已經將周正帶到了能休息的房屋之內。
這裡已經準備好了洗澡水。
左右看了看沒人跟來之後,寧五便對周正道:「周兄,白溝屯的人雖然沒往我這跑,但據我所知,他們也沒碰上遼軍!」
此話一出,周正全身一震:「怎麼可能?我剛剛才從哪裡過來的,那滿地都是屍體!」
寧五勾嘴一笑,說道:「滿地屍體也未必全都是你的人,當得知遼軍南下的消息之後,姜武和你媳婦馮之舒便讓白溝屯所有軍民撤進了雁盪山裡面。」
「他們還差人來讓我一起撤進去的,我本來也想去,但東西太多耽擱了,而且這距離雁盪山有些遠,所以我也只能帶人困守城池,收納四處殘兵。」
周正死死的盯著寧五,確定他不是安慰自己後,周正的身體一軟,差點沒摔倒在地上。
「哎!你怎麼了?」寧五趕忙攙扶。
周正正了正身子道:「沒事,就是太累了!」
當看到白溝屯滿是屍體的時候,周正一心想的是找這些遼人報仇,哪怕粉身碎骨也不足為惜。
所以,剛才他才會搏命似的衝殺遼軍戰陣,以發泄心中怒火。
如今,聽到馮之舒等人應該是安全的,周正自然也放鬆了下來。
寧五見他這樣子,也頗為不放心,他趕忙對門外道:「來來來,趕快來倆人伺候周將軍沐浴,然後再給人抬床上去!」
一聲吆喝,走進來兩個軍卒開始幫忙。
這次周正並未拒絕,沒辦法,實在是太累了。
洗了兩大桶水,將身上的泥垢沖洗乾淨之後,周正仰頭便躺到了床上睡了過去。
黃耳營內,當得知單槍匹馬在城外將遼軍殺的人仰馬翻的人是周正後,所有的軍卒都興奮了起來。
自從周正在鎮北關城下一穿九之後,整個鎮北關對他的名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再加上他又是從低層軍卒被提拔起來的,所以絕大多數鎮北關軍卒都對他崇敬有加。
現在,他來到城內,所以,原本因為被圍困而士氣低迷的士兵們,全都興奮起來。
大有等周正醒來,便跟著周正大幹一場的架勢。
另一邊,蕭淵可就沒那麼輕鬆了。
自己幾千人馬,竟讓一人從軍陣之中殺了個來回。
他們這些人,竟沒攔住,還讓對方進入城中。
如此荒謬的事情,若非親眼所見,蕭淵根本不敢相信。
「此人究竟是誰?」
大營內,蕭淵麾下的將官們一個個默不作聲,皆不敢言語。
蕭淵見狀更氣了,他站起身來一邊在營內踱步一邊罵道:「一群廢物,讓人單槍匹馬在軍陣之中來回衝殺,到最後,竟連對手究竟是誰都不知道。」
「丟人!丟死人了!」
現在的蕭淵,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攻城不利還能找理由推脫,而讓人單槍匹馬將軍陣攪亂的事情,他是一點理由都找不到。
他能罵自己手下廢物,耶律宏圖更加能罵他廢物。
如今,唯一彌補的辦法就是在這則消息傳到耶律宏圖耳朵里之前,攻下黃耳營,戴罪立功。
而依照計劃,耶律飛大概晚上就會來到這,到時候自己的指揮權就要交出去,也就是說,他只有一個白天的時間。
想到這,蕭淵心頭也是一動。
知恥而後勇,如果能藉此激發這些人的鬥志,倒也算不上是一件壞事。
於是,蕭淵當即道:「好了,仗打成這個樣子,依我看,我們也不必在這裡空耗了,大家現在立刻回營收拾東西,明日咱們便撤回鎮北關。」
「到時候,太師要殺要剮,咱們聽著便是了!」
說罷,蕭淵便要離去。
這下,那些軍官們紛紛坐不住了。
「將軍,不能就這麼回去,那人如此囂張,若我們就這麼走了,我們死不死倒是無所謂,我大遼的顏面怕是要掃地了!」
一人帶頭,其他人也紛紛附和起來,反對就此離去。
其實,這話也是七分真三分假。
和面子相比,還是性命更加重要,如果此時耶律宏圖下達敕令,免去他們這些人的罪責,讓他們回鎮北關,估計這些人早打包走人了。
只可惜,耶律宏圖是不會下達這種敕令的,以這些人的工作效率,若真回到鎮北關,估計砍頭都是輕的,弄不好要五牛分屍。
所以,為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拼一把,哪怕所付出的代價,是別人的生命。
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嘛。
遼人雖然不認識太上老君,但也知道這個道理。
眼見手下們全都反對,蕭淵也就坡下驢道:「不想走?那你們想怎麼辦?」
「難道,你們覺得,就憑你們這些廢物,還真能攻下黃耳營?」
這話就有點侮辱人了,雖說這幾日俺們表現不佳,但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大遼精銳,被人這麼指著鼻子罵,著實有些坐不住。
終於,有一名大漢站了出來:「將軍,此言差矣,我等攻城不利,皆因心力不齊。」
「如今,遭此大辱,我相信,眾位同僚能夠全力以赴,攻下這座城池,如何?」
大漢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也紛紛表態。
「不錯,之前我們確實互相猜忌,現在被人如此羞辱,我等也無需顧忌其他了,拆了這城池,宰了那王八蛋再說!」
「對!拆了城池,宰了那王八蛋!」
寥寥幾句,蕭淵麾下的一眾軍官便激動了起來。
眼見火候差不多了,蕭淵當即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也陪你們拼上一把!」
「傳令下去,稍後攻城,先登城者,賞銀一千兩!」
「擊殺那名手持鐵槍的將官者,賞銀三千兩!」
兩句話說完,在場的所有軍官全都瞪圓了雙眼,那眼睛裡皆是一片金光。
遼軍雖然以搶劫為生,平日裡也見過不少金銀珠寶之類的。
但他們也只有在搶劫富庶城池的時候,才能見到這些,而且所獲得的財物,要有一部分交給各級軍官。
真正落到軍卒手裡的錢,並沒有多少。
而這一千兩、三千兩的賞銀,是不打折扣的,只要能拿到這筆賞銀,後半輩子完全就不用愁了。
於是,一眾軍官紛紛道:「好!我們這就呼喚手下再次攻城!」
說罷,一眾將官迅速四散而去。
蕭淵也興奮起來,這些年來,他跟著耶律宏圖,雖說也算是兢兢業業,但卻戰績平平,沒什麼太大的功勞。
這次如果能在耶律飛到來之前,啃下這塊硬骨頭,他也算是能顯擺顯擺了吧。
雞鳴驛。
作為連結鎮北關和內地的重要驛站,這裡已然發展成為了一個規模不小的城鎮。
平日裡,這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而現在,這裡卻已經成為了一片廢墟。
到處都是大火焚燒過的焦黑痕跡,還有許多倒在地上的屍體。
鮮血在土地上流淌,招來了數不清的蚊蠅圍繞,惡臭的氣味讓人頭暈眼花,幾欲昏厥。
當然,這對耶律飛來說,確實已經司空見慣了。
他看著前方的一片山脈道:「那裡應該就是雁盪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