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雲錚在虎口給伽遙率領的這一路大軍慶功。

  能參加的，酒肉管飽。

  因負傷或者駐守其他地方不能參加的人，在論功行賞的基礎上多發一個月餉銀。

  第二天，雲錚睡了個懶覺。

  直到大中午，他方才起床。

  簡單的吃了些東西後，雲錚便帶著親衛軍趕到伽遙墜河的地方。

  得知雲錚要去那裡，妙音也堅持陪他一起去。

  雲錚拗不過妙音，只能帶上她一起。

  雖然現在距離那一戰已經過去好些天了，但激戰的痕跡還在。

  地上到處都能看到殷紅的血跡。

  還能看到不少折斷的箭杆。

  還有少量甲冑上掉落的甲片以及箭頭，應該是打掃戰場不徹底遺漏下來的。

  雲錚翻身下馬，緩緩走到河邊。

  這些天都沒有下雨，相比於之前，河中的水流沒有那麼湍急了。

  雲錚撿起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入水中。

  「撲通……」

  石頭入水，發出沉悶的聲音，證明這條河還是比較深的。

  其實，在此之前，幽靈十八騎已經探查過了。

  伽遙墜河的地方的水深至少在三丈以上。

  這對雲錚來說，並不是什麼好消息。

  伽遙墜河的時候是穿著甲冑的，水太深的話……

  妙音憂心忡忡的看雲錚一眼，又揮手示意親衛軍退遠些。

  待親衛軍退開，妙音這才來到雲錚身後，溫柔的抱著雲錚，「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別憋在心裡……」

  「我哭什麼？我相信伽遙一定活著！」

  雲錚握住妙音的手，微笑道：「我和她都不是好人，我們都會長命百歲！」

  妙音輕輕點頭，又將臉頰貼在雲錚的後背上，喃喃道：「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厭倦戰爭，要是以後再也沒有戰爭，那該多好啊！」

  她是真的厭倦了戰爭。

  有戰爭，就難免有悲歡離合。

  不是自己身邊的人，或許還感受不到。

  但當自己身邊的人也經歷了悲歡離合，就能切身感受到了。

  「只有天下間沒有人了，才能沒有戰爭。」

  雲錚的目光落在翻滾的水面上，「文字開啟了文明,而戰爭使文明統一。所謂天下太平，不過是在醞釀一場更大的戰爭……」

  妙音蹙眉。

  她好像聽懂了雲錚的話，但又沒有全懂。

  但她感覺，雲錚對戰爭的態度好像變了。

  她記得，雲錚曾經跟她說過：戰爭沒有勝者，區別只在於誰敗得更慘而已！哪怕百戰百勝的將軍，都是敗者。

  沉默良久，妙音岔開話題：「快到中秋了吧？」

  「應該快了吧？」

  雲錚有些不太確定，「我沒刻意去記日期。」

  也許，是沒有刻意去記。

  也許，是不想去記。

  去年中秋，他喝得酩酊大醉，還跟伽遙說了一堆醉話。

  他以為打開了伽遙的心靈枷鎖，但他終究太想當然了。

  那一場醉，或許讓伽遙看到了北桓的方向，讓伽遙在北桓的國事上不再那麼執著。

  但，北桓公主是北桓公主。

  伽遙是伽遙。

  而扎扎，仿佛又是另外一個人。

  中秋，從未改變。

  但過中秋的人，卻在改變。

  昔日的歡聲笑語，換成了今日的悵然若失。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大概，便是如此！

  「快了。」

  妙音給出肯定的答案，「中秋之前，咱們肯定是沒法趕回朔方了，咱們在虎口這邊跟將士們一起過完中秋再回，好嗎？」

  雲錚轉過身來，將妙音摟在懷中，「你不會是想讓我在這裡多找找伽遙吧？」

  「也算吧！」

  妙音倒也沒有否認，「另外，很多將士這一兩年恐怕都要長期駐守黎國，連回去看看都做不到，咱們陪他們過個中秋，也算是慰勞他們吧！」

  慰勞麼？

  雲錚低眉沉思。

  也許，把他們的家人遷移到這邊來，才算是真正的慰勞吧？

  「好！聽你的。」

  雲錚輕撫妙音的秀髮，與她交頸相擁，柔聲道：「咱們要個孩子吧！」

  「不要！」

  妙音不假思索的拒絕。

  雲錚稍稍跟妙音分開，溫柔的盯著妙音：「你也看到了，對黎朝這一戰，我壓根兒就沒往前衝過，你不用擔心我的安全。」

  現在，需要他親自提刀沖陣的時候已經極少了。

  以後，只會更少。

  他也想有一個屬於他和妙音的孩子。

  他知道，妙音也同樣喜歡孩子。

  「你都沒明媒正娶我，我憑什麼要跟你生孩子？」

  妙音瓊鼻輕哼，揚起臉頰，俏皮道：「我就要等你踏著七彩祥雲來娶了我，才給你生孩子！要不然，你以為我是那麼好騙的啊？」

  「好！」

  雲錚重重點頭，「回到朔方，我就跟章虛還是鼓搗那玩意兒！」

  「你有時間才怪！」

  妙音白他一眼，「你回到朔方，恐怕就得張羅著怎麼坑你父皇和三哥了！」

  這又是真紇又是黎國的。

  朔北的官員哪夠？

  既然不夠，那肯定要向朝廷伸手啊！

  「這個……」

  雲錚尷尬一笑，「別說，好像還真是的！不過你放心，我一定儘快把那玩意兒弄出來！反正嘛，我就是提供一些思路，最終不還是章虛去做麼？」

  「好啊！」

  妙音眨眨眼，「那我就等著你踏著七彩祥雲來娶我！」

  「嗯。」

  雲錚微笑點頭。

  這個事，確實得提上日程了。

  妙音鬆開雲錚，突然問：「你要不要吼兩嗓子？」

  「啊？」

  雲錚不解，「吼什麼？」

  「看我的！」

  妙音從雲錚懷中離開，走到河岸邊上，將兩手呈喇叭狀放在嘴邊，放聲大叫。

  「伽遙！」

  「伽遙……」

  妙音放聲大喊著。

  她的聲音穿透了空氣，也穿透了雲錚的心。

  雲錚明白了妙音的心思，當下學著妙音的樣子，放聲大吼。

  「伽遙！」

  「伽遙……」

  隨著雲錚的聲音響起，妙音的聲音嘎然而止。

  但云錚還在一遍一遍的呼喊著，用盡所有力氣。

  仿佛，要將這些日子鬱積在心中的所有愁緒和思念一併喊出來。

  「伽遙……」

  雲錚還在一遍遍的呼喊著，仿佛不知道疲倦。

  直到他的聲音開始沙啞，他都沒有停下。

  他的聲音，不斷在空中迴蕩著。

  雲錚多想得到伽遙的回應。

  但無論他怎麼呼喊，卻始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直到嗓子疼得冒煙，雲錚才停下來。

  舉目遠眺。

  日落跌入昭昭星野，人間忽晚，山河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