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遙趴在雲錚懷中,感受著雲錚懷中的溫暖,思緒卻回到兩刻鐘前。
她差點就自刎在狼神雕像前了。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支羽毛箭破空而來。
這一箭,如流星趕月。
「叮……」
羽箭狠狠的撞擊在伽遙的金刀上。
伽遙此時正值心神俱疲的時候,那羽箭的撞擊瞬間讓她拿捏不住手中的金刀,虎口一松,金刀便掉落在地上。
伽遙猛然睜開眼睛,卻見恩師不都飛速的沖向自己。
恩師……怎麼會在這裡?
伽遙心中一慌,想要彎腰撿起金刀的時候,不都已經衝到她面前,一腳將金刀從她面前踢開。
「公主!」
不都雙目血紅,一把抓住伽遙的手腕,痛心疾首地大吼:「你怎麼會這麼傻?」
伽遙心中有愧,不敢面對不都的目光。
「恩師,我……」
伽遙微微張嘴,欲言又止。
她好想掩飾,好像編個理由搪塞過去。
可是,她所做的一切,不都都看在眼裡了。
她再怎麼掩飾,再怎麼搪塞,也瞞不過這位看著自己長大的恩師。
「別說了!」
不都抬手制止伽遙,「我明白的!」
「你忘了嗎?我是看著你長大的!」
「放眼現在的北桓,沒人比我更了解你。」
「從你前些天力排眾議,決定讓雲錚成為大昭日王的時候,我就預感到你可能會做傻事……」
不都滿臉心疼的看著伽遙。
伽遙四歲便開始跟他學箭術。
他手把手的教伽遙拉弓搭箭,親手為伽遙製作適合她用的小弓,親手為伽遙製作護指。
伽遙很聰明,也很勤奮。
無論是練武還是練箭術,都比別人掌握得更快。
她從來沒有因為她是大單于的掌上明珠而懈怠。
即使冰天雪地的時候,她都會按時起床練習武術和箭術。
她在十四歲的時候,就已經練成了雙箭齊發的絕技,後來又苦練四年,在她十八歲的時候,她超越了自己這個恩師,練成了三箭齊發的絕技。
他一直以有個這樣的徒弟而驕傲。
對於不都來說,伽遙是他效忠的對象,是他的徒弟,也是他的女兒。
此刻看到被萬千壓力壓得自尋短見的伽遙,他如何能不心疼。
「恩師……」
伽遙眼中噙滿淚水,頹然的跌坐在地上。
原來,恩師早就看穿自己的心思了。
可笑自己還以為自己演得天衣無縫,瞞過了所有人。
「公主,你對得起北桓!」
「如果不是你,北桓在戰場上潰敗得會更厲害!」
「雲錚根本不能以常人度之,任何人去領軍,都只有戰敗!」
「當我們在裂風峽谷和死亡山谷連續遭遇挫敗的時候,我們已經敗了!你只不過是在替我們收拾爛攤子而已!」
「如果不是你不斷地與雲錚周旋,北桓會比現在多死很多人!」
「你是北桓的英雄!也是北桓和不都的驕傲……」
不都虎目含淚,像一位慈父一般,耐心的勸說著伽遙。
時至今日,他都從未否認過伽遙的優秀。
可惜,伽遙遇到了她命里的克星。
如果沒有雲錚,伽遙一定是這天下間最閃耀的那顆將星。
如果沒有雲錚,這天下第一名將的名號,很可能落在伽遙頭上。
可惜,這世間沒有那麼多如果。
只有造化弄人!
伽遙痛苦的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流淌,「我對不起父王和班布恩師,父王養育了我,把所有的寵愛都給了我,班布恩師教授我兵法韜略,不遺餘力的的支持我,可我卻……」
「你對得起他們的!你對得起北桓所有的人!」
不都輕輕搖頭,「戰場之上,生死自有天命!」
「兩國交戰,哪有不死人的?」
「大乾在殺我們的人,我們又何嘗沒有殺大乾的人?」
「當年文帝率五十萬大軍親征,我們殺的大乾人還少嗎?」
「多年來,我們不斷侵擾大乾,又殺過他們多少人?」
「戰場上自有戰場上的規則,戰場下有戰場下的活法!」
「如果呼羯大單于和國師在天有靈,他們絕不希望你做傻事!」
「你要相信,如果是在戰場上,如果你遇到了危險,不管是呼羯大單于還是班布,都會拼盡全力救你,都願意拿他們的性命換你的性命!」
「他們和我一樣,都以你為驕傲,都希望你好好活著。」
「你若做這種傻事,你才是真正對不起他們!」
「公主,你為北桓活了好幾年了,請你為自己活一次……」
不都將壓在心中的話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這些話,他本來早就該跟伽遙說的。
可是,他以前不知道該怎麼跟伽遙說。
他太了解伽遙了,他也不知道伽遙能否聽得進去。
伽遙低垂著腦袋坐在地上,臉上寫滿痛苦。
她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啊!
她只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啊!
不都蹲下來,挨著伽遙坐下,抬頭輕撫著伽遙的腦袋。
看著伽遙頭上的白髮,不都心中更是心疼。
「我們跟周邊各國打仗,不斷侵擾周邊各國,真的是因為我們天生就喜歡打仗,天生就喜歡殺戮嗎?」
「我們哪一次大興刀兵,不是因為我們陷入了困境,或者因為其他國家要來攻打我們?」
「如今,草原上難得安寧下來了,雖不說豐衣足食,但至少不會餓肚子。」
「這都是公主你的功勞!」
「不管你是北桓的監國公主,還是靖北王側妃,只要你在,北桓的子民就有主心骨……」
不都的聲音有些沙啞。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勸得住伽遙。
但他希望伽遙能夠放下心中的負擔,開開心心的活著。
良久,伽遙緩緩的抬起頭,淚眼婆娑的看著不都,「恩師,伽遙好痛苦,伽遙感覺自己都快瘋了……」
折磨!
其實,她每天都在飽受折磨。
只是,她刻意的掩飾了自己的痛苦,不讓人看出自己的痛苦。
內心的痛苦已經折磨得她快要崩潰了。
「傻孩子……」
不都嘆息,輕輕拍拍伽遙的腦袋,「班布難道沒告訴你一句話麼?」
「什麼話?」
伽遙茫然的問。
不都神色肅穆,幽幽道:「這人啊,都是來這世間歷劫的,愛恨情仇、悲歡離合,都只是歷劫的方式而已……」
伽遙呆呆的看著不都。
恩師班布確實沒有跟她說過這些話。
「此生好好歷劫吧!」
不都摸摸伽遙的腦袋,語重心長的說:「等你這一世歷盡了劫難,來世就不用再為人,不用再承受這些痛苦和折磨……」
不都心中又是心疼又是自責。
是他們太沒用了。
將這所有的一切都讓伽遙背負。
可是,她也只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子啊!
他多麼希望伽遙褪去一身的光環,成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
不為任何人,不在意任何目光,就為她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