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的科舉考試都是糊名的，不讓閱卷官知道考生的名字。

  而且譽錄製度規定，試卷必須由筆吏再次抄寫一遍。

  考試結果確定之前，誰也不知道試卷的答案是出自何人。

  司馬光的案桌上堆滿了試卷，這些都是通過了第一層選拔的文章。

  他仔細地閱讀，時而搖頭時而點頭。

  這篇文章不錯，針砭時弊敢於直言。

  只可惜少了一些新意，無非是隔靴搔癢借古喻今而已。

  「司馬相公！」他身邊的閱卷官孔文仲，突然抬起了頭一臉迷惑。「這篇文章我看不明白，似懂非懂卻又不明覺厲！」

  「天下還有你看不懂的文章？」

  司馬光在試卷的空白處寫了批註之後伸了一個懶腰，放下了筆慢慢喝起了茶。

  「莫非談一些怪力亂神不符現實的虛言？」

  「連續閱卷極為耗費心力，休息一會吧。」

  禮部貢院裡面燈火通明，閱卷官們已經鏖戰了幾個日夜。

  「這篇文章絕非虛言！」孔文仲皺眉緊縮，將試卷親自放到司馬光的面前。「還是請司馬相公定奪吧！」

  司馬光揉了揉太陽穴，鬆了松腰帶。

  埋頭看了起來。

  「每日所需的食物與衣裳，不是出自屠戶和裁縫的恩惠。」司馬光照著文章念了出來。「而是源於他們對自身利益的需求。」

  司馬光本來輕鬆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人的本性就是追求個人利益！」

  孔文仲一直看著司馬光，等待著他的反應。

  他雙眼放光，一口氣將整篇文章看完。

  忽然抬起頭來，閉上眼睛半晌沒有說話。

  怎麼可以把人性揭露得這樣徹底？

  將衣衫扒光了看，確實可以坦誠相見。

  不過，缺少了美感，赤裸裸的全是利益啊！

  他看了看考題—富國強兵。

  若是我二十年前，甚至十年前看到這篇文章一定會嗤之以鼻。

  可是，當我看到了這個世道的真實面目之後……

  這當中說的內容真真切切，如同撥雲見日！

  「司馬相公。」孔文仲忍不住問道：「怎麼樣？」

  「我有點困了。」司馬光沒有回答，而是用手指按住額頭。「先放一放吧。」

  他感覺腿腳酸脹發麻，離開了案桌走到花園裡面。

  腦海裡面卻在迴蕩著那些文字。

  無形的手使每個人都從個人利益出發，促進國家的整體利益。

  無形的手……

  一陣涼風吹來，讓他頭痛欲裂。

  兩種不同的思想在大腦裡面激烈地碰撞。

  猛然抬頭，看見漫天的繁星。

  心胸豁然開朗起來。

  王安石的變法之所以失敗，是因為他強行扭曲了人性。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這篇文章則是承認了人性的自私，讓自私自利來驅動國家的發展。

  原來如此啊！

  「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傳來，屋裡的閱卷官全都抬起頭看向門外。

  ……

  福寧殿

  「臣等已將所有考卷閱完，」神宗皇帝神采奕奕，等待著這一次科舉的結果。「請陛下御覽！」

  「眾位愛卿辛苦了！」

  神宗皇帝看著桌面上被紅綢封存的名錄，坐直了身子顯得莊重而正式。

  「官……官家。」御史大夫李定卻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臣有本上奏。」

  「愛卿就不能等一等？」

  神宗皇帝一個不悅的眼神看向李定，讓他額頭冒汗。

  「臣以為，此事要在科舉結果揭曉以前讓官家知曉。」

  「你說吧。」

  「九皇子居然一個時辰未到，便完成了答題。」李定的聲音提高了一些。「臣參九皇子藐視考場！」

  一個時辰未到就交卷了？

  穆兒也太把科舉考試當兒戲了！

  「皇子參加此次科舉考試，是官家的旨意。」

  「太子殫精竭慮冥思苦想，直到最後一刻方才交卷。」

  「足見其身為儲君，憂國憂民絲毫不敢怠慢。」

  「反觀九皇子的所作所為……」看到神宗皇帝也皺起了眉頭，李定的話語更加犀利起來。「根本就是敷衍了事，沒有一點皇子應有的擔當與責任心。」

  「司馬愛卿，你任何如何？」

  「陛下，科舉考試耗時費力為國家選拔人才，天下士子寒窗數十載成敗只在這一試之間。」

  「九皇子的態度輕浮，讓士子們看見了必然造成負面影響。」

  「他們會認為皇子不必考試也能做官，寒了讀書人的進取之心！」

  朕是不是對穆兒太寬容了？

  在考場裡面當著眾多考生，居然如此不知輕重。

  你裝也要給朕裝一下啊！

  不壓一壓你傲氣看來是不行了！

  「你們御史台和禮部去查一查這件事情！」

  「若是當真藐視考場……」

  啪！

  神宗皇帝難得一見的不悅，重重拍向桌面。

  「絕不輕饒他！」

  李定將脖子向後一仰，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臣這就去辦！」

  「陛下莫要生氣，對九皇子多加約束便是了。」

  「哎！」神宗皇帝輕輕搖頭。「國家需要人才，不能讓士子們寒心啊！」

  「這次的試卷裡面，有一篇奇文！」司馬光挪了挪屁股，上身坐得筆直。「對陛下富國強兵的問策有著異常精彩的回答！」

  「哦！」

  神宗皇帝的眼睛綻放出期待和好奇的神色。

  「能夠得到司馬愛卿的賞識可不容易啊！」

  「臣也很期待知道這位不世的天才是何許人也！」

  「我等皆以為，這篇文章定會震爍古今！」

  司馬光看了看身邊的孔文仲，兩人相視一笑紛紛點頭。

  「好！」

  神宗皇帝雙手抬起，抖了抖衣袖臉上含著笑容。

  「朕就來揭開這個不世的天才！」

  紅色綢緞被蠟封住，神宗皇帝用銅製小刀將其割開。

  他將原本的試卷展開，考生的信息被貼上了封條。

  等皇帝定下等級之後才會揭曉考試之人的姓名。

  周圍一片寂靜，等著神宗皇帝親自閱卷。

  「確實讓朕眼前一亮！」

  神宗皇帝抬猛然抬頭，動作敏捷仿佛年輕了十歲。

  「這才是我要的富國強兵之道！」

  「解開了朕心中多年的疑問！」

  隨即又露出了疑惑，再次看向試卷。

  「這手字有些熟悉啊！」

  「像是……蘇軾的筆法！」

  「但是，行文風格卻又大相逕庭！」

  「蘇軾？」司馬光與孔文仲面面相覷。「臣看過考試名錄，沒有蘇軾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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