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一片漆黑,隱約傳來鼾聲,惡通天屏息凝神,從後窗悄無聲息地潛入。
然而,即便他行動無聲,還是驚擾了夢中的二當家。
只見孫劍塵猛然從床上躍起,手執鋒利鐵劍,目光如炬,警惕地問向黑暗中的來者:
「何人?」
為免引起外人注意,招致不必要麻煩,惡通天忙自報家門:「在下羅通,或許你聽過『惡通天』這一稱號。」
惡通天的名號在江湖上小有名氣,孫劍塵聞言略顯驚訝:「惡通天……你可是俠盜羅大哥?」
「正是在下。」
「羅大哥,你怎麼會在此?」得知惡通天的身份後,孫劍塵立即將劍收回鞘中,敵意盡散,對惡通天似乎頗有好感。
畢竟,惡通天當年因得罪魯南風而鋃鐺入獄,與孫劍塵同病相憐,共享有一個仇敵。
但事態緊急,時不我待,惡通天無暇與孫劍塵過多寒暄,直接言明來意。
「此番前來,乃是受人之託送信兩封,一封來自我的主君九皇子殿下,另一封則是你師父晁金山的手筆……」
「師父!」一聞恩師之名,孫劍塵面色驟變,急從惡通天手中接過信件,借著月光細細閱讀起來。
閱讀魏陽筆墨流淌的書信,孫劍塵面容並無過分驚異,唯頻首輕點,眸中閃爍感激的微光。
而至恩師晁金山那封沉甸甸的信箋,孫劍塵終是難以自持,淚珠無聲滑落,神色變得複雜難辨。晁金山之於他,猶如再生父親,不僅傾心相授鍛鐵之術與武學精髓,更有撫育深恩,重逾千鈞。
兩信閱畢,孫劍塵輕輕拭去眼角余痕,深吸一口氣,語帶堅定:「殿下誅殺那魯南風奸佞,既拯救全寧德蒼生,亦為我報了滔天仇怨。我雖讀書不多,卻知曉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惡通天聞此言,冷硬的表情難得柔和,唇角微揚,正欲言說,卻被孫劍塵一席話如冷水澆頭。
「然而,山寨之主廖大哥於我有再造之恩,在我困頓無助之時援手相助,日常待我不薄。我孫劍塵,實難做出背信棄義之事。」
「你……」惡通天眉峰微蹙,未及多言,孫劍塵又急急接口:「羅大哥勿憂,我會將山寨布局及防衛詳情悉數記錄,權作一份心意。」
「孫劍塵,何至於此……」惡通天未曾預料,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羅大哥可知,廖大哥知悉我與眾兄弟本是穹窿村遺民,隨即下令禁止下山侵擾寧德百姓,於綠林中亦算得上一位劫富濟貧的豪傑。」
「哼,那是因為廖伯川深知開採鐵礦之利遠超掠奪窮苦百姓。他對你另眼相看,不過因你鍛造之術高超,精通採礦,且武藝非凡。一旦你失去了利用價值,你以為廖伯川還會對你俯首帖耳嗎?」惡通天冷言相對,試圖點醒迷霧中的孫劍塵,畢竟能否和平剷除山賊,全繫於他一念。
「羅大哥言之有理,但兩年共處,我並未察覺廖大哥心懷叵測。」孫劍塵仍舊固執己見。
惡通天冷哼,幾欲以手中兵器敲醒眼前人,然為魏陽大局,唯有耐性勸導。
「局中人迷,旁觀者清。我知你重情重義,故而易被廖伯川始終的小惠迷惑。可你莫忘,你等未上山之前,廖伯川是如何作惡多端,殘害無辜鄉鄰?其所作所為,與倭寇、北族蠻夷何異?」
「這……」孫劍塵聞此,心緒不由動搖。
惡通天平日寡言,關鍵時刻卻異常清醒,因其冷靜,見解往往一針見血。
見孫劍塵已有鬆動,惡通天趁熱打鐵:「孫劍塵,勿因小惠而忘大義!應遵恩師之訓,大義滅親,代天行道!」
「師……師父確有此言……」孫劍塵深吸一口氣,反覆摩挲手中信札。
「孫劍塵,若你一意孤行,不止違逆恩師遺願,辜負殿下的厚望,更是自絕前程,恐將自尋絕路!」
孫劍塵沉默。
「殿下已下定決心蕩平賊患,你可記得,我寧德僅以千人之眾便擊潰兩千倭寇?而今,裝備精良的寧德軍正集結山下!」惡通天懇切相勸。
最終,孫劍塵似是堅定了意志,緊握書信,對惡通天道:「既殿下願給罪臣一個改過自新之機,我又怎能負了殿下的誠意?」
惡通天聞言,終得釋然,完成了魏陽託付:「孫劍塵,你做出了最為明智的選擇。」
「羅大哥,既殿下決意攻山,我該有何作為?」孫劍塵詢問。
「殿下目前尚無具體方案,反倒是想聽聽你的見解。」惡通天直言。
「羅大哥,寧德軍雖僅千人,強攻顯然不可取。穹窿山地勢險要,加之重重關卡和機關,即便面對雙倍兵力,山寨亦可據守無憂。」孫劍塵嘆息道。
「殿下深知此山情形,故希望你能從內部瓦解敵勢,或內外配合,助我們繞過關卡機關,直搗黃龍。」惡通天道。
孫劍塵聞言沉吟片刻,眸中閃過一抹光華,緩緩言道:「內部瓦解……實則山寨中不乏與我相同遭遇之士,皆為穹窿山下的村民,因魯南風之暴虐,家園破碎,不得已而為寇。或許,我可嘗試勸服他們與我共謀大計。」
「此計甚妙,但萬不可大意,須防機密外泄。」對方提醒道。
「請君放心,我雖位居穹窿山二把手,然兩年間亦積威信,對每位兄弟了如指掌,自會謹慎行事。」孫劍塵語氣堅定。
「如此便好,依你之見,何時是最佳時機?」
「廖大哥,不,廖伯川五十大壽將近,慣例中他將集眾於聚義廳慶祝,此乃天賜良機,宜發起突襲。」孫劍塵胸有成竹地答道。
「善!可有秘逕自寧德直抵山寨,避開重重障礙與機關?」惡通天緊接著詢問。
孫劍塵反問:「羅兄,吾有一惑,不知兄台今夜是如何悄然登臨山頂?」
惡通天透露了那條險峻的秘密路徑,孫劍塵聞之苦笑:「遺憾的是,避開關卡與陷阱,唯有此徑可行。穹窿山多年未被官軍攻克,正是因其登山之路皆嚴防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