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
許程有一位妻子,比起村中那些大嗓門吆喝的婦人來說,她溫婉的腔調是許多孩子的理想母親。
許氏相貌清秀,早年間家中也算是富裕,沒有上過學,但好在受過一些先生的教誨。
許程與其兩小無猜,長大後二人成了夫妻,誕下許宣這個孩子。
年關將至。
許程早早便與妻兒一同出門前往江河郡城購置年貨。
這雪停下,許宣坐在父親肩膀上,在這裡他總算是沒有繼續喊許程師兄。
這也讓許程鬆了口氣。
「爹爹,你看那是什麼?」
許宣指著糖葫蘆詢問,許程失笑。
這孩子不知從哪裡學來的幾分古靈精怪,想要吃糖葫蘆了,卻裝作不知其物。
許程也不戳穿他,故意逗他,「哦?你說是那布娃娃?」
許宣小臉皺起眉頭,「我又不是女娃娃,才不要布娃娃,是那個。」
他又指了指糖葫蘆。
許程說道:「那你說的是那白菜?」
「不對不對的,是白菜大嬸前面那個。」
許宣有些著急了,揪著父親的頭髮。
許程吃痛也不逗他了,來到賣糖葫蘆的小販前,「小哥兒,來一串糖葫蘆。」
許宣急忙說道:「要三串。」
小販為難看了看二人,不知道聽誰的。
許程笑道:「行,那便來三串。」
小販臉上一喜,麻溜取下三串糖葫蘆交到許宣手裡。
左手拿著一串,右手拿著兩串,許宣甜甜地對許氏喊道:「娘,我請你吃糖葫蘆。」
許氏掩嘴一笑,許程面色一黑,這臭小子拿老子的錢來賣乖。
許氏接過糖葫蘆問道:「還有一串呢?」
許宣看了看老爹,想起上次許程逗自己,他就說道:「還有一串我要帶給火土爺爺。」
本來都準備接過那一串的許程僵住。
看丈夫如此表情,許氏也是笑得高興。
許程悻悻收回要伸出去的手,故作淡定說道:「我們先去買桃符吧,再晚就沒有了。」
話雖如此,但許程還是有些失落。
就當他心裡酸楚時,那串糖葫蘆在他眼前晃了晃了。
坐在肩膀上的許宣笑得像是小狐狸,「爹爹,給你吃。」
許程吞了吞口水,但還是要面子地說:「這不是給火土先生的嗎?」
「爹爹真笨,」許宣皺眉說道,「火土爺爺牙齒都快沒了,怎麼吃得動糖葫蘆。」
被自己兒子鄙夷智商,許程摸了摸鼻子,自己忘記有這一茬了。
接過糖葫蘆,一家三口一人拿著一串。
這清晨江河郡城已經熱鬧起來。
蒸籠上冒著蒸汽,讓陽光照射下來多了幾分朦朧。
吆喝聲、叫賣聲。
穿著花棉襖的小孩子奔走打鬧,看得讓許宣這小孩同樣心痒痒的。
許宣鬧著要下來走走,牽著許氏的手,眼睛滴溜溜地四處望著。
賣桃符的店裡很熱鬧,一點兒也看不出上次被窮奇造成災難的跡象。
店外人們圍作一團,銅板緊緊攥在手裡生怕掉了。
那寫桃符的老人是讀書人,老胳膊老腿的,根本忙不過來。
許家三口就這樣被堵在了外面。
「許兄弟。」
許程停下腳步,看到那帶著族人出行的祖運,拱手道:「祖家主。」
「何須如此見外。」
祖運擺手一笑,對許氏說道:「這便是弟妹吧,在下祖運。」
「祖家主。」許氏屈身一禮。
祖運看向許宣,奇怪道:「這是許兄弟的孩子吧。」
「小子許宣,見過祖家主。」
許宣有模有樣地拱手,將祖運給逗樂了。
他從袖口中取出一封紅紙,摸了摸許宣的頭說道:「你別和你爹一樣喊我家主,就叫我祖伯伯好了。」
這是壓歲錢,無論窮富都有此習俗。
若家底殷實,則會放些銀錢。
而普通家裡,則會放上一二枚銅錢做壓歲之用。
祖運給的,裡面自然是放銀錢。
許宣接過沒有馬上打開,而是一本正經說道:「是,祖伯伯。」
祖運越看越喜歡這孩子,隨口問道:「許宣在何處蒙學?」
許宣說道:「我在正氣盟。」
祖運表情一僵,有些懵地問許程,「我記得正氣盟不是非滿十二歲不收嗎?」
許程撓了撓頭,尷尬說道:「是林盟主親自開口收的。」
「林伯伯?」祖運尷尬道,「我本想讓許宣入我祖家蒙學,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
「對了,祖姑姑如何了?」
上一次江河郡城遭災,祖家作為郡城家族參與重建,許程又是正氣盟派來的執事,一來二去也是熟悉了起來。
福地之行結束,祖尼便回到祖家,所得機緣如何也不曾與他人言說。
就是原本病危的祖家姑奶奶,猶如枯木回春一般重新煥發生機。
祖運臉上揚起笑容,「姑姑已經無礙,多虧林伯伯幫助,祖家必然銘記恩情。」
二人相逢閒聊,許宣只得巴巴地牽著許氏的手,眼睛不是看向父親想要提醒買桃符的事情。
只是大人相逢總有小孩子插不了嘴的事情。
許氏見狀,便笑著先帶許宣去別處先買年貨。
許宣被帶到另一條街道上。
有人掃雪,滾成雪球堆到一旁。
許氏買了照明用的燭火,又買了些乾果果脯。
看出許宣想要出去玩,許氏溫柔地笑道:「記得不要走遠。」
許宣用力點頭,急忙跟上那排成一列像是馬車的孩子隊伍中。
他們手搭著肩膀,前面的孩子拿著一個綁著紅流蘇的蹴鞠當做龍珠,帶著隊伍前進。
許氏寵溺的看著歡聲笑語的孩子們。
馬蹄踏踏聲響起。
一輛馬車在街道行駛,沒有減速的意思。
恰好孩子們正圍成龍戲珠,馬車行駛而來。
許氏面色大變,乾果散落一地。
馬車上的馬夫揮動鞭子抽在馬屁股。
馬匹吃痛加快速度。
許宣轉頭面上便蒙上了一層陰影。
馬車上的林字那麼顯眼。
孩子們都沒有反應過來。
馬夫也沒有將這些孩子放在眼裡。
許氏朝著孩子跑去,只是她一介凡人,又哪來的速度可以救下孩子。
精壯的馬匹足以將這些孩子撞得粉身碎骨。
揚起馬蹄朝著許宣身體重重落下。
「咔嚓。」
骨骼碎裂的聲音響起。
許氏撕心裂肺地呼喚,「宣兒!」
許宣緊緊閉上眼睛。
尖叫聲此起彼伏。
「嘶律律——」
雪花飛揚,赤血橫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