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壓枝頭低。
窗外鳥雀之聲稀少,正氣盟院子內架起火爐。
許程推門走入,手上帶著早晨從郡城帶來的糕點。
正在拿著掃帚板著小臉認真掃雪的許宣看到父親,趕緊放下掃帚,有模有樣地給他行禮。
「許師兄。」
許程嘴角抽了抽,沒有人比他在知道兒子被收入正氣盟後更加心情複雜的了。
明明是父子,卻要師兄弟相稱。
關鍵是他也不好說什麼,畢竟無規矩不成方圓。
自己作為門內執事,更加應該遵守。
就是這件事情也成正氣盟內諸多同門調侃的一點。
脾氣好的許程每次只好苦笑。
看到許宣在這,許程問道:「盟主和張道長呢?」
許宣入門時是夏,如今已落雪。
比起林北剛見到時,也長高了一些,身上發放的正氣盟衣服也露出腳脖子。
許宣眼睛一直盯著父親手中的糕點,吞了吞口水,板著小臉說道:「回稟師兄,盟主正在練功。」
「火土爺爺和周來師兄出去了。」
許程看許宣努力裝作小大人模樣,心中覺得有趣,故意打趣兒子。
「唉,那這樣看來,我這為張道長帶來的糕點,怕是送不出去了。」
他作勢就要離去。
許宣伸手欲要挽留,臉上滿是不舍。
偷看兒子表情的許程一笑,也不逗孩子了,將糕點放在桌上,「張道長不在,就由宣兒轉交吧。」
他摸了摸孩子的頭髮,小孩子頭髮長得快,摸起來也舒服。
許宣眼睛一亮,忙不迭點頭。
許程會心一笑,接過手中掃帚,幫兒子掃雪。
儘管妻子有時會埋怨兒子在正氣盟十天半個月見不著一面,可許程知道,這是許宣的大福氣。
正氣盟如今威壓江河道,甚至在江海州內都有不小名氣,連道令都要看林北臉色。
林北之名更是傳遍江海州,被奉為高人。
多少人想要在其面前露一次面都困難。
許程是善良,他不會主動算計他人,但自己孩子能有機緣,自然也是要牢牢抓住。
掃雪之後,許程打開糕點盒子,從中取出一塊梅花形狀的糕點放在許宣手中。
父子二人相坐院中,許程問道:「在盟主這裡,還過得習慣嗎?」
許宣年紀太小,不能與其他弟子一起住,故而張火土就乾脆收拾了林懷南的房間給他。
那房中書氣伴眠,讓許宣這孩子頭腦靈活許多,學字更是過目不忘。
與自己的父親聊天,總歸是有許多話題,許宣將糕點放進嘴裡咬了一口,眼睛一亮,笑容不自覺掛在臉上,說:「火土爺爺對我很好。」
「龍姐姐經常會給我帶來好吃的,還教我識字。」
「周來師兄雖然經常嫌我麻煩,可我知道他是個好人,常常去偷看龍姐姐呢,又一次被發現了,他就答應給我帶烤雞翅。」
「還有大康師兄,他在後山練功,我也和他一起。」
「盟主說,太古神人擂鼓能夠強身健體,就是老喜歡嚇我。」
許宣說個不停,手上的動作也是不停。
直到再一次伸向盒子摸了個空,許宣的小臉逐漸呆滯。
「啊,我給吃完了。」
許宣慌張地跳下凳子,「完了,這是要給火土爺爺吃的,我都給吃了。」
說著,他嘴巴癟下,就要哭了。
許程也不逗孩子了,急忙拿出另一盒說道:「這個才是給張道長的。」
「啊?」許宣眨巴眼睛,「那我吃的那是誰的?」
許程無奈說道:「當然是你爹爹我給你買的。」
許宣的臉快速變紅,他扭捏地小聲說道;「盟主說了,盟中要說職務。」
「好吧,那是你的師兄特地買給他小師弟許宣的。」
許程嘆了口氣,揉了揉他的腦袋說道:「這下行了吧?」
「謝謝許師兄。」
許宣笑得眉眼彎彎。
許程一臉惆悵,這要是一家三口出門,許宣喊妻子母親,喊自己是師兄那不得讓人胡思亂想啊。
「嘎吱——」
門被推開。
林北從中走出,他的身上冒著熱氣。
走入院內,冷風一吹就更加明顯。
白煙從腦門冒出,遠遠望去,好像是誰人燒香。
「盟主。」
看到林北,許程起身行禮。
林北剛練完太古神人擂鼓。
這套武夫功法效果顯著,每次運行就如神人擂鼓,滌盪身上雜質。
行功結束後,骨頭酥麻,宛若新生。
直到看到院內落雪架起火爐,林北這才恍惚想起已至冬來。
「修煉不記年,我只覺每日練武,卻已經過去三季。」
林北算是明白,為何那些修仙者一閉關就是幾十上百年了。
修煉開始就忘我,不見市井,又有幾人能覺時間之變。
走向院中小桌,林北問道:「趙昊怎麼樣了?」
趙昊做事太過分,林北限期一年時間,若是一年無法踏入三境便送出正氣盟。
林北讓許程去監督趙昊。
許程回稟道:「趙昊每日勤學苦練,在後山住下,每日天未亮就起,夜半而息。」
林北點點頭,沒了耍小聰明的機會,倒是開始認真了。
「讓你尋找的材料送來了嗎?」
許程將一個芥子袋送上,說道:「其中千幻蛛皮與石髓我走遍江河道也沒尋到。」
林北打開芥子袋,裡面放著近百種材料。
也就是如今正氣盟財大氣粗,換做其他宗門,要找到其中一半都困難。
林北識海內詢問鼎爺,「鼎爺,少了兩個有沒有關係?」
鼎爺坐在莽荒古鼎,就像是坐著旋轉木馬一樣隨著轉動。
「你以為煉器是兒戲?」
鼎爺冷笑道:「上次你說要修補千幻面具,本座才答應傳授你煉器之法。」
林北訕笑一聲,千幻面具破損嚴重。
他大發奇想將其修補,可千幻面具非一般法器,而是上古寶物,要修補格外困難。
好在林北有鼎爺這位老古董在,從那裡學習煉器之法。
就當林北覺得沒辦法時,就聽到鼎爺說:「不過材料缺少,倒是可以用其他東西替補。」
千幻蛛是上古生靈,恐怕如今早已不存。
鼎爺給林北別的選項,林北默默聽完後,脫離識海對許程說道:「很好,那兩樣我自己想辦法,麻煩你到處跑了。」
千幻面具在隱地里被傷了幾次,出福地後再變幻效果上都日漸衰減。
那些材料在上古不是稀罕東西,在如今卻是價值千金的寶物。
買材料花了不少錢,林北將裝滿芥子袋的金子帶入庫房。
這一年來,林北傳唱值沒有停下過增長,他如今壽元都突破二百年,比得上一位普通的修仙者。
許程離開後,林北便想著出去一趟,好尋找替補的材料。
張火土入冬之後就開始帶著周來跑山,林北也不去追究他們去哪。
在看完正氣盟各地執事送上的匯總之後,林北就離開正氣盟尋找材料去了。
正氣盟內,龍思惜儼然繼承林懷南的責任,成為正氣盟大管家。
門內上下,無一不聽龍思惜的話。
她一直都有研讀林懷南留下來的那些書。
她明白林懷南留下很大的機緣給自己,書中批註,將所有困惑解答。
儘管林懷南說過將她看作弟子,可她仍舊以林師婢女的名頭謙稱。
這是一個心結,林北也無法解開,只有她自己走出托月齋那件往事才能。
龍思惜穿著玄衣,遠遠望去背影,好似一名先生正在教訓不聽話的學生。
她遠遠望向正氣盟大門,屋瓦落雪,她久久望著,可惜見不到那位老先生從門前走入。
「先生,您那邊,是否也落雪了?」
她仰頭望天,低頭時餘光瞥見有弟子偷偷溜走,眉毛豎起,「停下!」
兩個弟子一激靈,回頭看到她後,一個個如喪考妣。
活脫脫被先生抓住的頑皮學生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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