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牧靜靜的看完了全局，一言不發，眼神微凝。
半晌後，嘆了一口氣。
畢竟他人生中的經歷主要還是在前世，現在又感受到這種人如草芥的氛圍，多少有些不適應。
此時的街道，也顯得有些寂靜。
連個收拾屍體的人都沒有，就仿佛沒人看見，閒人都在匆匆離開，就像怕沾上什麼。
片刻後，才有一個動作慢慢悠悠的老頭上前去。
他年雖老，但眼神並不渾濁，而是把手搭上老乞丐的脈，然後又摸起骨來。
看見這一幕，宋牧循著對方剛才的路望過去，才注意到，這個老人是從街邊一家藥鋪子走出來的。
這是個醫者。
滿街道都沒人敢去，對方卻去管了這個閒事。
老頭子本來是準備收屍的，然而做完之後，他忽然起身，環顧四周：「這老乞丐尚未死絕。」
「誰能搭把手，幫老朽抬進藥鋪子裡，好讓其溫養，或有一線生機。」
安靜。
其他人都畏縮起來，還有的人乾脆收了攤子關門，裝作無視。
「我來吧。」
宋牧還是沒忍住心裡的複雜，上前搭了把手。
好歹，也是條命。
老頭都願意承擔主要風險，他又何必怕搭把手的事情。
把老乞丐抬入藥鋪子後，宋牧看著老頭配藥，忽然說道：「這人是被那傢伙打死的，就算救活了，也拿不到半分錢，還可能惹上麻煩。」
老頭子動作緩慢，一邊拿出個罐子，燒起了熱水，一邊開口道：「老頭子行了一輩子醫，偏不喜歡就那麼看著別人在我面前死去。」
「我這輩子啊，沒甚本事，就是活的夠久了，惹點麻煩，也沒事。」
給藥罐子點完火後，老人又拿出一塊乾淨的布，給老乞丐處理起傷口，背對著宋牧，輕聲道：「後生，你是個好人，我不會把你說出去的，快走吧。」
宋牧卻沒直接走，而是打量了一下鋪子，相比起昨日他去的那些寬廣大氣的藥材鋪，這裡卻顯得很簡樸甚至簡陋。
雖然藥香味還在，但卻幾乎沒有藥材。
老人似乎察覺到宋牧的目光和疑惑，自嘲道：「寒酸吧，這世道啊……老頭子守著這個鋪子啊，救人卻總是越救越寒酸，善心發的久了，便成如此了。」
宋牧聞言，沉默了好一會，向老人行了行禮，才緩緩離開。
離開前，他偷摸留下了一點昨日買藥材剩下的散碎銀子。
有些心緒複雜的在這條街道上，繼續朝武館的方向走著。
離開街道後，還沒走多遠。
宋牧心思百轉，便又想到一個問題：「這厲鷹，到底是個什麼背景，排場這麼大呢？」
宋牧本就感覺厲鷹，跟自己不是一路人，偏偏又處在一個地方。
以後也很可能會給自己造成麻煩。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此刻乾脆就在這打聽一下對方的情報，也好。
想到這後，宋牧回過身，走到剛剛街道盡頭那家不起眼的攤位。
這是之前那個被搶走孩子救命錢的商戶。
賣的是茶，不是什麼好茶，純粹解渴，一碗兩文錢。
宋牧上前買了兩碗。
商戶雖然剛剛喪失希望，但面對客人，還是強打起精神，擠出笑容。
爭取能多掙一文是一文。
哪怕幾文錢，都可能是孩子救命錢呢。
宋牧一邊喝著茶，一邊跟老闆搭話，就好像是完全好奇的打聽道：「剛才那個人，是什麼人啊，這麼大排場？」
商戶渾身一顫，面色發白，雙拳緊握。
眼底深處浮現出幾縷絕望之意，但隨後又吐出一口氣，看著宋牧道：「那人名叫厲鷹，是黑虎幫少幫主，附近十幾條街，甚至不遠處的住宅區，坊市，都有一部分是他們的勢力範圍。」
「每個月，我們都要上交相當數目的保護費給他們。」
宋牧靜靜聽著，注意到商戶眼底深處的情緒，嘆了口氣，順著問道：「我看你們連救命錢都要被搶走，如果反抗，難道情況還會更壞嗎？」
商戶咬著牙，眼底情緒涌動：「我何嘗不想拼命，要是能把錢搶回來，救下孩子，我這條命早就不要了！」
「但我若是這麼做，不僅沒有任何效果，我的全家也會跟著遭殃。」
「剛剛那批人中，至少有好幾個氣血高重的打手，而我的父親年邁，妻子賢惠，孩子等著藥吃，我即便動手，黑虎幫不會死任何一個人，不僅搶不回來，甚至我全家都會……」
說到這裡，商戶沒有再繼續，而是沉默了下來，身上的勁頓時衰敗，好一會，才轉而輕聲道：「黑虎幫內，有著好幾個武者，黑虎幫主更是強大，幫眾也各個氣血充盈。」
「如此情況下，便是我拼了死，能如何啊。」
宋牧了解到這些情況，看著厲鷹離開的方向，心思沉凝。
黑虎幫，聽起來很強啊。
這東城第六域，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也不知道，這裡有多少個黑虎幫。
宋牧將碗中茶一飲而盡，然後又拿出了袖子裡早已備好的散碎銀子，放到茶碗底下，轉身離開。
至此，他手裡剩的散銀，基本都給出去了，但他也不在意，屋裡的銀票才是大頭。
去武館，繼續習武。
只要自己變強，管他多少個黑虎幫，都不過是拳下之徒而已。
片刻後，商戶收拾好心緒，過來收碗時，目光一愣。
這底下的碎銀子不多，但買上一個月的藥材足夠。
遠不止兩碗茶錢啊。
足夠他緩過來了。
商戶拿著銀子，反應過來後，眼眶一紅，竟沒忍住，哭了起來。
這個剛剛連拼命都無路的中年漢子，此刻全然不顧大街上丟臉，朝宋牧離開的方向邊流淚邊行禮，至少，孩子有救了。
就是在街道上剛剛路過的人看去，好似瘋癲。
只有不遠處，一位衣著樸素的書生目睹一切，微微點頭。
……
烈火武館內。
宋牧剛剛進了習武的地方，就發現，今天是一群生面孔。
也不完全是生面孔，昨日的那些少年在裡面。
而昨日他們練武的地方，則是一群新來的十幾人在打基礎。
還有林虎，做著昨日館主的工作，面色嚴厲的教導著。
看見宋牧後，他沖宋牧招招手，坐到一旁，等宋牧過來後，輕聲道：「有疑惑？」
宋牧確實感覺有點奇怪，於是點點頭。
林虎也明白，宋牧平民出身，不太了解這些事。
於是解釋道：「武館的接收弟子和弟子考核，一般的規矩是以十日為同一批。」
「昨日恰好是第一天，然後從你們一直到第十天來的人，你們就是一個批次的了，在一個月後，爭奪進武館的名額。」
「對了，你們這一批次的，接下來由我來負責，大概一個月以後，館主會親自考核你們誰能留下來。」
宋牧聽完，心中的疑惑頓時解了，原來還有這個講究。
但隨之他又想到一個問題，問道：「那若是有人第十天進來，豈不是少了幾天的武館練武嗎？這豈不是有些不公平。」
林虎聞言，忽然笑了笑。
他看著宋牧，緩緩道：「公平？那跟我們是無關的。」
「每一個富家子弟，都知道武館裡面的規矩，如果他們不選擇第一天來，那就是不在乎武館的這幾天。」
「至於平民子弟，誤打誤撞第一天進來還好，若遲幾日進來，少幾日練武時間，誰在意？」
林虎拍了拍宋牧肩頭，道：「無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