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趙林盯著圖案看了很久。
一彎弦月,三朵梅花,圖案看似簡單,卻相當雅致,有一種獨特的意境與美感。
趙林本來就懷疑劫貨的事情未必是匪修乾的,現在幾乎可以肯定,兇手另有其人。
擁有靈舟的匪修並不多見,更何況有專門的徽記。
三山郡的李家嫌疑最大,不過李家的族徽趙林見過,左邊是三座山的形狀,右邊一個李字,跟月牙梅花的圖案區別很大。
「不管是誰,我一定會把你揪出來!」
第二天,趙林來到行署,找到幾名管事,詢問他們是否見過與月牙梅花類似的徽記或者族章。
結果無一人識得,連坊主魏宗傳也說沒見過。
「奇怪,這圖案絕對不是為了美觀隨便印刻在船上的,肯定是某個家族或者組織的徽記,但為什麼無人知曉呢?」
趙林不禁有些犯愁,行署跟各家店鋪打交道,如果連他們都不認識,想弄清楚圖案的來歷就難了。
「趙掌柜又閒著呢?」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趙林回頭一看,柳朝元笑吟吟地走過來,手裡拿著幾塊告示牌。
「柳掌柜!」
趙林心中一動,玲瓏閣在各大坊市都有店鋪,柳朝元又是築基修士,說不定見過這個圖案。
寒暄幾句,拿出紙箋,問道:「柳前輩見過這個圖案嗎?」
柳朝元接過來看了一眼,用不太確定的語氣道:「好像是一個族章。」
接著搖了搖頭,「老夫走南闖北,跟不少家族打過交道,這個圖案倒是頭一回見。」
把紙箋還給趙林,問道:「你從哪裡看到的?」
趙林隨便編了個理由:「前幾天有人拿著一件法寶到店裡鑑定,晚輩無意中見到的,覺得好奇,就照著畫了一張,想長長見識。」
柳朝元「哦」了一聲,沉吟片刻,說道:「老夫雖然看不明白,不過咱們坊市卻有一位大家,對徽記族章很有研究。」
「這人你應該也聽說過,鎮安堂的陳逸良,老夫正好跟他相熟,不如我們一起去請教。」
趙林自然同意,於是兩人便一同前往鎮安堂。
鎮安堂是醫道館,專研醫道,幾乎在每座坊市都有一家分店,甚至開到了外宗。
醫道是修真百藝之一,按重要程度能排進前十,涵蓋的範圍非常廣,除了治療內外傷勢,還包括養生與問道。
修士修煉遇到瓶頸,如何進一步突破,年老修士修為下滑,怎樣維持境界,都屬於醫道的範疇。
鎮安堂就在離行署不遠的雲水街,趙林和柳朝元行至大門前,正好遇見古安和唐正全從裡面走出來。
「趙掌柜。」兩人行禮道。
「唐兄,病情怎麼樣?」趙林關心地問道。
「醫師開了幾味丹藥,說回去休息半個月,就能大好了。」
「那就好,你們先回吧。」
趙林囑咐幾句,和柳朝元走進鎮安堂。
跟別的店鋪不同,醫道館裡客人不少,但相當安靜。
大廳寬敞透亮,兩邊擺了一溜長椅,坐著十幾名修士。
正中間有一張桌子,後面坐著兩名年輕修士,頭上戴著四方巾,身穿月白長袍,作醫師打扮,看樣子是醫道館的學徒。
裡間有一排石室,門前掛著甲乙丙丁等字號。
趙林和柳朝元走進大堂,兩名學徒見來了一位築基修士,連忙起身行禮:「請問二位療傷還是問道?」
柳朝元大咧咧道:「不療傷也不問道,老夫認識你們的館主陳逸良,找他有事。」
左邊的學徒道:「館主正在給客人看診,請二位稍等,我進去通報一聲。」
「行,別讓老夫等久了。」
柳朝元拉趙林在長椅上坐下,蹺起二郎腿等候。
不一會兒,那名學徒走回來,「我家館主請兩位過去,就在甲字房。」
趙林和柳朝元走到房間門口,推門進去,看見一個滿頭白髮,面容清癯的老者坐在石室當中。
兩人剛進門,老者銳利的目光就直射過來,掠過柳朝元,定在趙林身上。
趙林只覺一道遊絲般的神識在體內掃視,倒也不覺得驚慌,坊市禁止攻擊法術,老者的法術有點類似於武道的照玉功。
柳朝元微微一笑,也不說話,乾脆讓到一邊。
老者的神識掃過趙林的經脈靈竅,最終停在「正樞穴」上,開口說道:「小友氣血充足,經脈穩固,最難得的是沒有一點暗傷,基礎打得紮實!」
「若是老夫沒看錯,你已修到鍊氣六層巔峰,只要衝開正樞穴,就能進入鍊氣七層。」
趙林微感驚奇,老者能看出自己的修為也就罷了,連修煉的靈竅也能準確地說出來,就很不簡單了。
鍊氣境每層有十二個靈竅,修士可任擇其一,並無固定要求。
「陳館主慧眼如炬,晚生佩服!」
趙林深施一禮,不用問也知道,此人就是醫道館的館主陳逸良。
陳逸良哈哈一笑,轉臉問柳朝元:「柳老弟今天大駕光臨,有什麼指教?」
「指教不敢當。」
柳朝元看了趙林一眼,「這位小友見過一個徽記,認不出來歷,我知道陳兄見多識廣,於此道頗有研究,便請你給掌掌眼。」
陳逸良聞言,臉上露出感興趣的神色,揮手示意兩人坐下,「哦,那我倒是要看一看。」
趙林順勢取出紙箋,打開放在桌上,恭恭敬敬地推到陳逸良面前。
「晚輩偶然間看到這個圖案,可惜自己的眼力不濟,看不出來歷,還請陳前輩多多指教!」
陳逸良拿起紙箋,盯著圖案端詳了半天,皺眉道,「你這圖案是不是少畫了點東西?」
趙林當然不能肯定,唐正全都沒看仔細,便答道:「晚輩驚鴻一瞥,可能有疏漏之處,請前輩指正。」
陳逸良從筆筒里拿出一支毛筆,在月牙前面點了一下,微笑著問道:「你再想想,是不是這樣?」
趙林裝模作樣地回想了一下,點頭道:「對,是有這一點。」
陳逸良往椅背上一靠,胸有成竹道:「這才對嘛!這是一個族章,來自地暗宗!」
趙林心頭一震,只覺豁然開朗,忽然明白為什麼這個圖案似曾相識之感。
自己斬殺十四名地暗宗修士,其中有一人的衣袍上就有這個圖案,時隔兩年,記憶十分模糊,經陳逸良一提醒,終於回想起來。
這幫狗東西,沒去收拾他們,竟然撞到自己頭上來了。
趙林強壓下起伏的情緒,不動聲色道:「請陳前輩賜教!」
陳逸良手攬鬍鬚,慢條斯理道:「鎮安堂在地暗宗的江都有分店,老夫曾在那邊坐館五年,對當地的修仙家族有一定了解。」
指著圖案上方問道:「你看這裡像什麼?」
趙林略一思索,說道:「本來像月牙,但多了一個點,很像八卦里的陰陽魚,不過只有一條。」
陳逸良撫掌道:「不錯,就是陰陽魚!地暗宗當年遣使來我宗學習道法,也把這陰陽魚學了過去,取名勾月。」
「勾月在地暗宗頗受歡迎,很多家族的族章都有這個勾月的圖案。所以只要看到這個勾月,多半來自地暗宗。」
柳朝元不解,插話道:「陰陽魚是一對,代表一陰一陽,此為天道。勾月為何只有一半?」
陳逸良輕蔑一笑,「柳老弟這就不懂了,剽竊來的東西總要改一改,才好對外說成是自己的東西,地暗宗這種事做得不要太多。」
柳朝元又問:「那下面的三朵梅花是什麼意思?」
陳逸良道:「地暗宗尚古,喜歡松竹梅蘭,或者有力量的猛獸。」
「歷史傳承悠久的家族都有自己的家徽族章,圖案也大多取材於此,作為身份地位的象徵。」
「據我了解,地暗宗西部的修仙家族喜歡以梅花作為家族紋章,不過具體是哪一個家族,我就不清楚了。」
趙林收起紙箋,鄭重施了一禮,「陳館主果然名不虛傳,博聞多識,一言令晚輩撥雲見日,茅塞頓開,真是受教了!」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五百靈幣的銀票,放在桌上:「耽誤館主問診,望不吝笑納。」
坊市的規矩,任何寶物請人掌眼,都是要給諮詢費的,趙林剛才在外面打聽到陳逸良的診費,便給了兩倍的價錢。
陳逸良點點頭,沒有推辭,他替人看診要收費,幫人掌眼也是一樣。
柳朝元笑道:「看來找對人了。」
事情已經問清楚了,趙林便不再耽擱,起身告辭。
陳逸良把兩人送到門口,忽然說道:「小友經脈堅固強韌,固然是好事,但修煉起來卻比常人難上數倍。」
「第七層的第一個靈竅是最難突破的三個靈竅之一,以你的資質,沒有一兩年的功夫想也別想。」
趙林一怔,心說怎麼還看上診了?而且這套說辭聽起來很像江湖術士。
只聽陳逸良繼續說道:「你若是想修煉得快一些,老夫可以給你開一個丹方,服用之後,至少能省去半年時間。」
趙林淡然一笑,不卑不亢道:「多謝前輩提點,不過晚輩想自己試一試,若有需要,定會前來請教。」
陳逸良目送兩人離去,捏著鬍鬚喃喃自語道:「有點意思,老夫這招向來無往不利,沒想到失手了。」
走出醫館,趙林拿出一張銀票,「柳老,請收下。」
柳朝元擺手道:「老夫不過是個中間人,沒幫什麼忙,就算了吧。」
雖然嘴上說算了,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銀票。
趙林心中暗笑,認真道:「沒有您這個中間人,事情也問不出來,請務必收下。」
同樣是幫忙,對素不相識的人感恩戴德,對熟人卻覺得理所當然,是為人處世的大忌,更何況柳朝元是前輩,不能讓人白走這一趟。
「好吧,下不為例。」
柳朝元樂和和地把銀票收了。
回到金丹堂,趙林徑直回來到後院,給自己煮了一壺靈茶,思索如何解決當前的難題。
事情已經很清楚,這是來自地暗宗的報復。
自己一直逗留在坊市,地暗宗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就偽裝成匪修劫走貨物。
接下來怎麼辦?
貨物肯定追不回來了,上報宗門也不會有結果。
因為手頭上沒有證據,只憑唐正全的口供,根本不足以證明是地暗宗乾的。
說起來自己殺了十四名地暗宗的精英修士,這點報復倒也不算什麼,問題是被這幫人盯上,以後生意還怎麼做?
思來想去,正沒有頭緒的時候,古德昭走進後院,很小心地道:「趙掌柜,靈茶和丹藥馬上沒貨了。」
趙林放下茶杯,問道:「還能撐多久?」
古德昭道:「剛才查了庫房,最多堅持三天。」
趙林想了想,道:「那就再進一批貨,還是上次的清單,去舟驛請護送隊押運。」
坊市有專門運送貨物的押運隊,類似於凡間的鏢局。
護送隊的靈舟攻防能力出眾,修士精通殺伐之術,甚至可以請築基修士坐鎮。
相應地,費用相當昂貴,一般只有大店才請得起,或者多個順路的店鋪合請一個護送隊。
店鋪的靈舟已經損毀,想運送貨物,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古德昭心疼道:「請護送隊太貴了,要不咱們找別的店鋪借一艘,老夫親自回去運貨,總不至於再遇到匪修吧?」
「不行!」
趙林斷然拒絕道,「不能再冒險了,寧可多花點錢,也要把貨物安全運過來。」
別人不知道事情原因,自己可一清二楚,既然地暗宗敢做第一次,就不怕再做第二次。
如果再損失一艘貨舟,兩年就徹底白幹了,自己在陸遠修心裡的印象將一落千丈。
古德昭沒想到趙林反應這麼大,只好點頭應了,猶豫了一下,問道:「這事要不要告知周掌院?」
趙林沉默一陣,道:「還是我來知會吧。」
古德昭說完,仍站在原地不走,趙林問道:「古老,還有事嗎?」
古德昭道:「店裡的資金有些吃緊,既然貨舟壞了,不如折價賣了,多少能回些本。」
趙林感到一陣頭疼,揮手道:「就按古老的意思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