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林連忙起身,只見一個身長玉立,像貌儒雅的中年修士邁著四方步走進來。
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名身材粗壯的白衣青年。
兩個人的衣袍上都繡著家族徽記,形狀樣式卻不相同。
以望氣術觀察,看不出中年修士的境界,說明這是一位築基境的高手,白衣青年的修為一目了然,是鍊氣八層。
「晚輩趙林,見過前輩。」
趙林施了一禮。
中年修士的相貌跟李元有五分相似,應該就是李成林,不過為了避免叫錯人,趙林口稱前輩而非府主。
「免禮。」
李成林虛扶了一下,打量趙林,一眼看出他是武修,神色整了一整。
武修雖然突破艱難,但還是比較受宗門重視。某些小世界只有鍊氣境修士可以進入,戰力強大的武修在這種地方經常能起到很大作用。
「老夫就是本府的府主,這位是本郡陶家的青年才俊陶晃。」
李成林微微點頭,順便介紹了一下白衣青年。
「幸會。」
陶晃朝趙林拱了一下手。
「幸會。」
陶家也是修仙家族,趙林略有耳聞,
「都坐吧。」
李成林隨意地坐下,微微一笑,開口道:「看小友的衣著打扮,應該不是本州人士吧?」
「前輩慧眼如炬,晚輩是南賀州靈道院的弟子,此行是出來歷練,執行宗門任務。」
趙林正色答道。
「這麼早出來執行宗門任務,武修果然都有膽識。」
李成林捻著長須稱讚道。
「前輩謬讚,採摘靈草的任務而已。」
趙林謙虛道。
「你來找老夫,有什麼事嗎?」
寒暄幾句,李成林將談話引入正題。
「晚輩受人之託,前來傳信。」
趙林也想儘早把事情了結,直接道明來意。
「小友請講。」
李成林身體微微前傾,做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
「是令郎李元有的消息。」
趙林沉聲說道。
「哦。」
李成林輕笑了一聲,身體靠回椅背,神情也冷淡下來。
陶晃冷哼道:「又是招搖撞騙之徒!李兄失蹤已有二十年,宗門和李家多次派人查找無果,你一個小小的靈道院弟子,從哪裡聽來的消息?」
趙林心下微感奇怪,從李成林的表情來看,顯然對此事不信,這倒也可以理解,但陶晃一個外人怎會如此激動?
「李元有其實沒死,而是困在陰風界,隨行的還有一個叫胡洪興的人……」
「胡洪興想轉道鬼修,發現李元有生具沉陰之體,便刻意結交,騙他進入小世界……」
趙林一口氣把事情說完,看著李成林和陶晃的表情從最初的不以為然,到驚訝,再到瞠目結舌。
最後補充道:「秋陽郡已經派出巡衛核實無誤,相信不日便會有消息傳來。」
「你說的……都是真的?元有他沒死?」
李成林愣了好一會兒才道。
「晚輩一不求財,二不求名,只是答應了李道友才來知會一聲。再說秋陽郡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真假到時一看便知。」
趙林說話的時候,注意到陶晃一臉不善地盯著自己。
他有回聲定位的能力,即便不用眼睛看也知道對方的表情,不由心下疑惑。
自己只是通報一個消息,怎麼成了仇人?
「那真是……太好了!」
李成林哈哈一笑,嘴上這麼說,臉上卻殊無喜色。
趙林心中微嘆,看來這件事對於李府主來說不是一個好消息。
李元有離家二十年,估計原有的親情早就淡了,活下來反而成了家族的麻煩,不過這就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了。
想到這裡,心裡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危機感。
築基修士可以輕易打殺自己,雖然對方肯定不會這麼做,但這種感覺著實不好,這種想法完全是出於一種自我保護的意識。
「消息傳到,晚輩這就告辭了。」
趙林起身抱拳道。
「小友且慢,天色已晚,今天就在寒舍住下吧。」
李成林伸手阻止,叫來管家,吩咐道:「帶這位小友去廂房歇息。」
趙林堅持道:「前輩客氣了,晚輩外出已久,想早些趕回靈道院。」
「不妥。小友不遠千里前來送信,要是這麼晚放你出去,別人知道了,肯定會說我李家禮數不周。」
李成林擺了擺手,以不容拒絕的口吻道:「舟驛晚上少有靈舟外出,你就是去了也走不了,而且路上不安全,還是在府上住一晚。」
「這……那就打擾了。」
趙林知道李成林說的是事實,沉吟了一下,決定暫住一晚,也沒再說什麼。
跟著管家走進廂房,沒心思練功,和衣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
回想剛才李成林的表現,總覺得對方的笑容有點假,而且那個名叫陶晃的白衣青年也很古怪,似乎對自己充滿敵意。
多年的習武經歷讓趙林有一種近似於野獸的本能,很少有出錯的時候,越想越覺得可疑,決定明天一早就走。
內廳之中,燈火依舊。
李成林手捧茶杯端坐在椅子上,不時飲上一口,神情淡然,只是微微向下抿的嘴角暴露了內心的不平靜。
陶晃也是眉頭緊鎖,一語不發。
過了半晌,陶晃忽然開口道:「師叔,你相信那人說的話嗎?這些年到府上說李兄還活著的人不少,結果證明都是別有用心,混吃混喝之輩罷了。」
李成林沒說話,抬手一揮,在兩人周圍布下一道透明的屏障。
然後才緩緩說道:「我看人很準,此人前來只是為了傳遞消息,而且他一個外州之人,能圖什麼?」
說完眼睛微眯,盯著陶晃,「賢侄似乎對此事很上心?」
陶晃頓時語塞,遲疑一下,說道:「師叔,我直接說了吧,您可記得真妹當年立下的誓言?」
「什麼誓言?」
李成林一怔,捏著鬍鬚回憶了一陣,恍然道:「你是說真兒許下誓言,說誰幫她找到兄長,就願以身相許?」
陶晃重重點頭,「正是此事。」
李成林呵呵一笑,「真兒那時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兄妹情深,說話有些不知輕重。」
「事情過了二十年,她恐怕早就把這事給忘了,你不會當真了吧?」
陶晃苦笑道:「不是小侄當真了,是真妹一直記著呢!」
「每次我跟她提及婚配之事,她總是用這個理由拒絕,怕是當真這麼想。」
李成林臉色一沉,「不可能,就算她想,老夫也不答應。」
陶晃沉默一陣,緩緩道:「師叔,我聽說修道之人不能輕易立誓,否則一旦違逆,便會產生心魔,難以修成紫府境。」
「真妹一心修道,應該懂得這個道理。」
李成林臉色微變,撫著茶杯不說話了。
「家主,有消息到。」
就在這時,管家走進來,手裡拿著一張漆紅色的傳信符。
「好,老金你下去吧。」
李成林輕輕一抓,傳信符就到了手裡。
陶晃假裝避嫌移開兩步,眼睛飛快地在傳信符上瞄了一眼,看到符面上有一個紅色的印戳,寫著「秋陽郡」三個字。
李成林向傳信符打入一道靈力,解開上面的禁制,展開符紙,細細讀了起來。
片刻之後,語氣低沉道:「元有果然還活著。」
語氣中沒有一點欣喜之意,反而似是十分惋惜。
「你也看看吧。」
李成林隨手把傳信符交給陶晃。
陶晃接過符紙掃視兩眼,臉色陰沉下來,抬起頭道:「師叔,怎麼辦?」
李成林輕輕一嘆,「這真是給老夫出了一道難題。不救,遭人詬病,說我李家無情。救,又拿什麼救?」
「元有隻剩一絲魂魄,想移到外界,必須用養魂石才能做到。但養魂石何其珍貴,我李家哪裡拿得出來?」
「退一步說,就算購得養魂石,接下來還得尋找無魂之體,讓魂魄有容身之處……」
「唉……這些資源用到活人身上豈不更好,說不定還能培養出一位築基修士。」
陶晃心中一動,有意添油加醋道:「凡間女子受辱,尚且知道自絕以證清白,李兄也應該懂得保全家族的道理。」
李成林聞言臉色更是難看。
陶晃覺得時機差不多了,說道:「師叔,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李成林眼睛一亮,「什麼辦法?」
陶晃向門外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其實知道此事的人並不多,秋陽郡的郡守也好,執事也罷,職責所在,不會把李兄的家世透露給別人。」
「師叔再派幾個靠得住的弟子前去探望一番,跟相關人等說明情況,消息就不會傳出來了。」
李成林皺眉:「這是什麼法子?元有失蹤之事,三山郡盡人皆知。」
「可他們不知道李兄還活著。」
陶晃目光閃動,一字一句道:「只要我們不宣揚此事,三山郡誰會知道?」
「秋陽郡那邊知道李兄活著,可他們不知道是咱們李家的人,天下那麼多姓李的,姓李的修仙家族也不止一個。」
李成林沉吟半晌,朝廂房那邊看一眼,「不是還有人知道嗎?」
陶晃知道對方動心了,咬了咬牙,做出一個斬首的手勢。
李成林臉上神情變幻,猶豫道:「這不好吧?人家畢竟是好意。」
裝什麼良善之輩?
陶晃心裡暗暗諷刺了一句,嘴上說道:「什麼好意,我看他分明是聽說了真妹立下的誓言,趕過來攀高枝的,師叔可不能心慈手軟,讓小人得逞。」
李成林聞言,眼神漸漸冷硬起來,終於點了點頭,「為了李家的名聲,也只能如此了。不過現在人在府上,不能動手。」
陶晃心中一喜,當即說道:「明日師叔把他送走,出了三山郡,他死了就跟咱們沒關係了。」
「好。」
李成林點頭稱是,目光看向陶晃,「賢侄心思出眾,智計過人,我李家的後輩無一人可比,此事就你來辦吧。」
陶晃心中暗罵一聲老狐狸,這麼大的事想一點不沾,這可不行,連忙說道:「此事是小侄提議,自然當仁不讓,不過家族最近人手都派出去了,麻煩師叔調兩個幫手,就更有把握了。」
李成林暗罵一聲小狐狸,只好說道:「也好,我派元直和元烈跟你同去,他們都是鍊氣後期的好手。」
「老夫在府上坐鎮,不能讓人懷疑了。」
「此人畢竟是武修,敢隻身外出闖蕩,必有過人之處,你們萬不可大意。」
陶晃拍著胸口道:「師叔放心。他是外來人,又是獨自行動,絕對不留一點痕跡。」
心想只要把這件事做了,相互有了對方的把柄,兩家聯姻之事也就定下來了。
李成林盯著手裡的傳信符,忽然想起一事,說道:「他說此次出行是為了執行宗門任務,想必身上有鴻雁符之類的保命符籙。」
「你們殺他容易,想阻止他傳出消息卻難,怎麼做?」
陶晃愣了一下,說道:「是晚輩疏忽了,不過這也無妨,我外公最疼我,我請他老人家出手,以靈籠術把傳信的符籙鎖拿住,可保萬無一失!」
李成林點點頭,「有築基修士出手,我就放心了。」
陶晃想了想,道:「師叔,你說在哪裡動手穩妥?」
李成林略一沉吟,說道:「從山門到舟驛,不過二十幾里地,適合動手的地方只有一個:風津埔。」
陶晃疑惑道:「風津埔?我記得那裡都是山嶺,似乎容易藏身。」
李成林點點頭,「照理來說,風津埔地勢起伏,不是殺敵之處,但也正因為如此,即便相隔一里看不到裡面的動靜。」
「只要你們動手夠快,就不虞走漏風聲,否則讓人看到,難免要懷疑到我們頭上。」
陶晃明白了,贊道:「還是師叔考慮周全,那就在風津埔。師叔放心,小侄必定把事情辦好。」
兩人又謀劃了一陣,覺得事情萬無一失,陶晃才告辭離開。
李成林喚人把兩個族侄叫到內廳。
「見過族長。」
不多時,兩個氣度不凡的青年走入廳中,一齊行禮道。
兩人修為一個是鍊氣七層,一個鍊氣八層,專修攻伐法術,雖然年紀不大,但鬥法能力極強。
「元直,元烈。」
李成林臉上露出笑意,「叫你們兩個來,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辦……」(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