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杯酒釋兵權

  第863章 杯酒釋兵權

  【杯酒釋兵權】

  剷除潞州李筠、揚州李重進之後,大宋的政治局面有了很大的改觀,但是趙匡胤暫時還不能高枕無憂,隱患依然存在,對皇權的威脅只是從地方轉移到了中央。

  從郭威到柴榮,在削藩的道路上取得了重大成果,使得中央禁軍成為天下第一武裝力量,地方藩鎮再也無力與中央朝廷抗衡。「揚潞合流」被快速地粉碎,就是強有力的證明。

  安重榮曾有句至理名言:「天子寧有種耶?兵強馬壯者為之耳。」這句話道出了封建政權更替的真理,藩鎮割據只是一種表現形式,其根本邏輯在於「強地方而弱中央」,槍桿子裡面出政權。所以,儘管後周削弱了藩鎮,但江山社稷最終還是被掌握了禁軍兵權的趙匡胤篡奪。

  現在,趙匡胤要接過柴榮的接力棒,替他完成加強中央集權的第二步:收繳中央禁軍兵權。

  與「陳橋兵變」一樣,這一幕也可以說是婦孺皆知,在歷史上享有盛譽,歷史教科書上還有它的插畫,插畫的名字就是「杯酒釋兵權」。

  然而這個人盡皆知的故事卻在學術界存在重大爭議,有學者直接提出了犀利地觀點:此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杜撰!

  「杯酒釋兵權」是假的,這個觀點可以說是震碎不少人的三觀。持有這種觀點的人並不在少數。按照本書慣例,我們暫時擱置爭議、求同存異,按照老套路,先簡述常規版本,再提出疑問和分析,最後給出結論。

  據史料記載,在平定了揚州李重進之後,趙匡胤召見首席智囊趙普,說自唐末以來,短短五十餘年,出現了八姓十二帝,戰亂不斷,民不聊生,這是為什麼呢?我想終結這種混亂,使人民得到休養生息,你有什麼良策嗎?

  趙普畢恭畢敬深施一禮,說陛下能有這種胸懷和志向,實在是黎民蒼生之大幸(陛下言及此,天地人神福也)!殘唐五代之亂,亂在藩鎮割據,而其根本原因則是君弱臣強。要想改變它,需三條路並走:稍奪其權、制其錢糧、收其精兵,如此則天下定矣!

  趙匡胤一拍大腿,「不用再說了,我全懂了!跟我想的一樣。」

  稍奪其權、制其錢糧、收其精兵,這十二字箴言也就成了趙匡胤加強中央集權的一系列改革措施的中心指導思想。

  大宋開國第二年(建隆二年,961)7月9日這天晚上,趙匡胤把掌握禁軍兵權的石守信、王審琦等「翊戴功臣」們召集到一起,喝酒敘舊。

  喝到一半,趙匡胤屏去閒雜人等,然後愁容滿面,唉聲嘆氣地對眾兄弟們說道:「要不是你們出力,我不會坐到這個位置上,我發自內心地感念你們的功德。但是,你們不知道,當皇帝太沒意思了,還不如從前當節度使的時候瀟灑快活,從登基到現在,我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哎,愁死我了!」

  眾人急忙放下酒杯,「還有什麼事能讓陛下發愁?」

  「哎——」趙匡胤更加愁眉不展,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屁股,「誰不想坐在這個位置上呢?」

  石守信等人嚇得趕緊離席,在酒桌前跪倒一片,一邊磕頭一邊表忠心,「陛下,天下已定,誰還敢有異心?」

  趙匡胤帶著迷之微笑,緩慢地說道:「我當然相信你們不會有異心嘍,不過……你們的部下要是也想求富貴,把黃袍披在你們身上,到時候,你們可就身不由己嘍!」

  石守信等人雖然是戎馬一生的悍將,但是此情此景、此言此語之下,竟然真有當場被嚇哭的,誰知道這是不是鴻門宴呢?諸將跪地叩首,痛哭流涕,說道:「臣等愚鈍,還望陛下給指條活路!」

  趙匡胤的表情逐漸輕鬆,溫柔地說道:「人的一生,好比天上的流星,唰——說沒就沒呀(人生如白駒過隙),所謂的富貴,不過是活著的時候享受紙醉金迷的生活,死了之後能給子孫後代留下一筆可觀的家產,以供他們繼續維持奢靡的生活。所以呀,你們不如解除兵權,天下這麼大,你們去看看,找個風景秀美的地方,修建起豪華別墅,為子孫後代添置些產業,多買些歌姬舞女,夜夜笙歌,好好享受享受;同時,我與諸位結成兒女親家,君臣之間從此不再猜忌,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結局嗎?」

  於是石守信等人叩謝皇恩浩蕩。

  第二天早朝的時候,石守信等人紛紛遞交辭呈,表示自己年邁體虛,無法履職,請求告老還鄉。

  趙匡胤全部批准,罷免了他們的禁軍兵權,委以各地節度使,其中石守信為天平軍節度使、高懷德為歸德軍節度使、王審琦為忠正軍節度使、張令鐸為鎮寧軍節度使,並給予了他們豐厚的賞賜。

  禁軍兵權過渡到了趙匡胤手上,從此之後,無論是地方藩鎮還是中央禁軍,再也無法威脅皇權,趙匡胤極大加強了中央集權,為大宋奠定了三百年江山基業。

  以上就是對於「杯酒釋兵權」的傳統主流表述。

  富有嚼文嚼字精神的槓精學者們對此大發議論,找出了幾個有力的鐵證,火力全開:

  理由之一:缺乏鐵證如山的史料

  有關「杯酒釋兵權」的最早記載是北宋的《丁晉公談錄》和《王文正公筆錄》,但《談錄》記載的只是趙匡胤與趙普的一段對話,大意是趙普勸趙匡胤解除石守信、王審琦的兵權,而《筆錄》則較為詳盡地記載說趙匡胤召石守信等人喝酒,並在酒桌上說了上文那番掏心窩子的話,隨後石守信等人就交出了兵權。

  司馬光的《涑水記聞》則更加具體化,說在宴會的第二天,石守信等人就稱病辭職。這種說法也成為我們最為熟知的版本。

  於是,有人提出,這三段記載存在矛盾:《談錄》只說罷免了石守信、王審琦的兵權,沒有其他將領,而且也沒有請客喝酒;《筆錄》則說除了這二人之外,還有其他將領,並且有酒局;《涑水記聞》則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宴會的詳細情景,仿佛作者就身在其中。

  司馬光的《資治通鑑》止步於大宋建國前(959),後來他也想往後續寫,《涑水記聞》實際就是他為續寫《資治通鑑》做的資料彙編。也就是說,司馬光在寫這本筆記的時候,是公元1084年《資治通鑑》成書之後,距離「杯酒釋兵權」已經過去了124年。

  所以,有學者指出,司馬光怎麼可能知道「杯酒釋兵權」那場宴會的情形,還寫得如此身臨其境?年代久遠而愈發詳細,顯然不可信。

  三份史料在記載的內容上依次遞進,情節也逐漸飽滿,更像是民間小說、評書演義的創作過程。

  理由之二:趙匡胤的態度

  按照《談錄》的記載,趙匡胤在聽了趙普的一次勸告後,就著手操辦罷免石守信等人兵權的事;《筆錄》則說趙匡胤是在趙普多次苦諫之下才不得已而為之;《涑水記聞》則說是趙普與趙匡胤的共同謀劃。

  三份史料中,趙匡胤有三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理由之三:將領去就不同

  在三份史料中,對於石守信等人在交出兵權之後的身後事,也存在三種不同的說法。有的只說交出了兵權;有的說外放到地方做藩鎮節度使;有的說掛閒職在家。

  理由之四:對「杯酒釋兵權」的解讀不同

  有的觀點認為只是收繳了石守信等人的禁軍兵權,而有的則認為「杯酒釋兵權」是趙匡胤大規模削藩的一個代表事件。

  理由之五:權威正史沒記載

  這才是最令人感到震撼的,也是最匪夷所思的,婦孺皆知的「杯酒釋兵權」在北宋史官編修的《太祖實錄》、《三朝國史》中竟然沒有記載,而元朝史官在編撰《宋史》的時候,就以《太祖實錄》和《三朝國史》為重要參考,因此也沒有記載此事。

  換句話說,權威正史中根本沒有「杯酒釋兵權」的記錄!

  這也是槓精學者們最引以為傲的「鐵證」,正史中沒有記載,野史中又互相矛盾,所以這事兒根本就不存在,完全是人們捕風捉影的杜撰、演繹。

  他們說的言之鑿鑿,但實在不可理喻。

  盡信書不如無書。

  史籍上白紙黑字有記載的,不一定是真的,比如各位帝王的《走近科學》系列欄目;沒有記載的,也未必不存在,比如史書中沒寫帝王將相們上廁所,難道他們都是貔貅?

  之前我們剖析過很多歷史重大事件,其實它們都鮮有直接的正面描寫,還不是我們綜合分析各種間接史料,再加上合理推測從而得出一個較為令人信服的所謂真相嘛。

  在正史中,趙普多次勸諫趙匡胤解除翊戴功臣們的兵權,趙匡胤一開始是不屑一顧的,後來才開始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再到最後的落地實施,期間大概是一年半的時間。

  據記載,趙匡胤非常信任石守信等人,不相信他們有朝一日會謀反,因此對趙普的勸諫置若罔聞,直到有一次,趙普用「陳橋兵變」打動了他,趙普說我也知道石守信等人不會背叛陛下,但據我觀察,他們幾人都不是善於統御部下的人,萬一哪一天他們的部下也把黃袍披在他們身上,到時候可就由不得他們了。趙匡胤聽後默然,隨後便有了「杯酒釋兵權」。

  趙匡胤在酒桌上說的話也跟趙普如出一轍。

  另據《宋史·石守信傳》記載,趙匡胤在收繳了石守信等人的兵權後,想讓德高望重的功勳老將——符彥卿,來接管禁軍,鎮場面。符彥卿前文已有多次介紹,他的兩個女兒都嫁給了柴榮,目前小女兒「小符皇后」被尊為周太后,與柴宗訓相依為命。

  趙普又是數次苦諫,而趙匡胤又不肯聽。讓符彥卿掌握禁軍兵權,已經進入正式流程,甚至詔書草稿已經交到了相關部門,只要簽字蓋章就可以對外公布、正式生效,就在這緊急關頭,趙普冒著生命危險,越權將詔書攔下,揣在懷裡,然後去見趙匡胤。

  趙匡胤一看是他來了,立刻不耐煩地問道:「又是為了符彥卿的事兒吧?是的話就閉嘴,朕不聽。」

  趙普搖搖頭,「非也,有別的事兒。」

  趙匡胤這才收了怒容,君臣二人討論了其他的事情。等討論完了,該散會的時候,趙普從懷裡掏出詔書,「還有一個事兒……」

  趙匡胤嘆口氣,「我就知道你是為了這件事!你先告訴我,這詔書怎麼會在你這裡?」

  趙普坦誠地回答:「我藉口說上面有個別語句不當,把它騙了過來,」看得出來,趙普很有擔當,因為私截詔書是死罪,即便勸諫不成,也不牽連中書省的同事,好漢做事好漢當,「我希望陛下再慎重考慮一下,以免後悔!」

  「哎喲——」趙匡胤頭都大了,「我說趙普,你為什麼非要跟符彥卿過不去呢?我待符彥卿甚厚,彥卿豈會負我?」

  「陛下何以能負周世宗?」

  趙匡胤陷入沉默,隨後就打消了讓符彥卿接管禁軍的計劃。

  這段記載有些匪夷所思,若論私人關係的親密程度,石守信等人遠甩符彥卿幾條街,趙匡胤既然已經「杯酒釋兵權」收繳了石守信等人的兵權,卻又為何如此痴迷符彥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