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飛龍在天
【飛龍在天】
大浪淘沙,亂世是英雄豪傑的溫床。從社會最底層歷經摸爬滾打,最終登上皇帝寶座,註定一身充滿傳奇色彩,其中明太祖朱元璋最為人所熟知,因為他的時代距里我們較近,且開創的是一個幅員遼闊、享國時間較長、對歷史進程影響較大的大一統王朝。
如果只看出身,朱溫和徐知誥的前半生與朱元璋也相差無幾,一個是傭工,一個是流浪兒。
寄人籬下的生活,讓徐知誥從小就練就了敏銳的洞察力和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衣食無憂的少爺公子們更容易沾染少爺脾氣,比如徐知訓、徐知詢,因為他們過早地、輕而易舉地掌握了別人無法企及的社會資源,而他們卻想當然地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的。他們發自內心地認為自己高人一等。
而徐知誥則不然,他對自己的處境有著極為深刻的領悟。他必須放低身價,謹小慎微,即便身居高位,也要折節下士、平易近人,他時時刻刻都要提醒自己:徐知誥,你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無家無業的流浪兒!夾著尾巴做人。
前文已經提到了他是如何侍奉徐溫,千方百計討乾爹歡心。其實不光對徐溫如此,徐知誥幾乎對所有人都如此,從來沒有人見過徐知誥發脾氣,他留給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客客氣氣、彬彬有禮。
徐知誥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即便位高權重,他也始終處於弱勢。弱勢的處境就該有弱勢的態度。
老將柴再用恃功自傲,竟然身穿軍裝、攜帶武器登上金鑾寶殿。監察御史對他提出嚴厲批評,而柴再用卻擺出一副「看你們能把我怎樣」的態度。表面上,柴再用是藐視楊溥,實際則是挑戰徐知誥的權威。
這是功勳元老給徐知誥的下馬威。
徐知誥的解決辦法是:對此事隻字不提,然後故意闖禁區——楊溥的內宅,進入之後假裝大吃一驚,「哎呀,我怎麼誤入此地!」急匆匆退下,隨後上一道奏摺,自我彈劾,展開深刻的自我批評,並請求楊溥嚴肅處置。
楊溥「優詔不許」,好言勸慰,但徐知誥仍然堅持罰俸一個月。
徐知誥同志政治立場堅定,服從吳王的領導,政治覺悟高,有較強的的政治觀念和組織紀律觀念,積極發揮模範帶頭作用……向徐知誥同志學習。
柴再用羞愧難當,無地自容,更對徐知誥高明的管理之術由衷欽佩,從此心服口服,不再當刺兒頭。而朝綱也為之整肅。
苦肉計,是弱勢領導者管理團隊的重要手段之一。
徐知誥深知人才的重要性,長期以來求賢似渴,很能折節下士,奉上接下、推心置腹,深得眾心。
坐鎮昇州時,徐知誥節儉自礪、輕財樂施,傾其所有,以求賢才,正是在那個時候,宋齊丘、王令謀等一大批人才被他延為賓客幕僚,成為他日後奪取江山社稷的嫡系班底。
當時正值李存勖滅梁、李嗣源入立、契丹南下,中原戰亂頻繁,許多落難的讀書人、失意的政客都逃往南方避難。徐知誥坐鎮昇州,控制著淮口,近水樓台先得月,於是就派人在淮河渡口附近盯梢,花費重金,專門迎接北方來的人才,其中就包括後文的一個重要人才——孫晟。
徐知誥還特意修建一座「延賓亭」,作為招聘賢才的定點機構,「於是四方豪傑翕然歸之。」
徐知誥也有自己的「情報機構」,閒暇之餘他也親自走上街頭巷尾、田間地頭,微服私訪,與其他軍閥權臣不同,他的目的是訪查民間疾苦,然後幫百姓解決困難,是個走基層、辦實事的好幹部。
名聲傳開後,很多人慕名來投,「名賢耄舊,皆拔身南來」,「北土士人,聞風至者無虛日」。大家終於看到了一個具有明君風範的領導者。
天氣炎熱的時候,徐知誥也拒絕讓手下給他打傘扇扇子,如果侍從們幫他撐傘,他必定大聲呵斥:「士眾尚多暴露,我何用此?」
在徐知訓死後,徐知誥入揚州,對楊氏傀儡(楊渭、楊溥)表現得非常恭敬,廣受好評。
所以當時徐溫雖然坐鎮昇州,遙控揚州中央,但揚州上上下下全都心悅誠服地願意接受徐知誥的領導。
公元919年,楊渭建國稱吳王,進位徐知誥為「左僕射參知政事」,相當於副宰相,比「同平章事」略低。當時被人們尊稱為「政事僕射公」。
而當時的徐知誥才剛剛三十歲。
俗話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徐知誥因為自己太年輕,而且官職提拔的過快,自認為威望不足,難以服眾,於是就服用了某種藥物,讓自己的鬍鬚一夜之間變成了白色(一夕成霜),好讓自己看上去成熟老練一些。
徐溫死後,淮南權游的玩家變成了徐知詢與徐知誥,其結果是毫無懸念的。
徐知詢身邊的行軍副使徐玠,曾經是力挺徐知詢的「太子黨」,苦勸徐溫傳位給親兒子徐知詢,並使徐溫最終下定決心,以勸進為由進揚州,拿掉徐知誥。然而這位位高權重的託孤重臣徐玠,卻看出徐知詢必然會輸掉這場權力的遊戲,於是轉而支持徐知誥,主動向徐知誥泄露徐知詢的機密。
不僅僅是「託孤重臣」反水,連徐知詢的兩個親弟弟:三弟徐知誨、四弟徐知諫也暗中倒向徐知誥一邊。
特別是四弟徐知諫,他是徐知誥的死忠粉。當初大哥徐知訓在山光寺擺下一場鴻門宴,想藉機殺掉徐知誥,被徐知諫泄密。如今,二哥徐知詢與徐知誥爭鬥,徐知諫仍然堅定不移地與徐知誥坐在一條板凳上。
實際記載,「知詢內為諸弟所構,外為玠所賣,而不知也。」徐知詢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眾叛親離,父親留下的託孤重臣、自己的親弟弟們,全都是煎餅卷炸丸子——架炮往裡打,吃裡扒外。
其中,尤其以三弟徐知誨最賣力氣,史書記載,「知詢之敗,知誨構之為多。知誥甚德之。」
在這場遊戲的最終對決中,徐知詢與徐知誥的套路完全一樣,都是要把對方騙到自己的地盤上,鴻門宴。
但最終,是徐知誥成功套路徐知詢,成功的關鍵因素是四弟徐知諫,他在最後關頭說服了徐知詢,把二哥騙到了揚州。
徐知詢在失敗遭囚之後,才知道了兩個弟弟的背叛,心如刀絞,有說不出的委屈。
徐知誥賞賜徐知諫為洪州鎮南軍節度使,長興二年(931)徐知諫病逝於洪州任上,徐知誥命徐知詢前往代替。徐知詢赴任途中,正巧遇到徐知諫的發喪隊伍。
徐知詢走上前,撫摸著四弟的棺槨,潸然淚下,說道:「四弟,咱倆可是親兄弟啊,你為何這樣對我?哎,算啦,事已至此,我也無可埋怨,只是……到了陰曹地府,你有何臉面見咱爹啊?」
說罷之後泣不成聲。兩邊送行、陪同的人員也都傷心落淚,場面極度淒涼。
在這場騙術中,徐知誥表演得太像,居然得到了一個意外收穫,他騙過了後唐權臣安重誨,使得安重誨堅信徐知誥要向後唐稱臣,於是送來一條價值千餘貫的玉帶,作為信物。
徐知誥贏得這場權游的具體細節,和他篡位稱帝的故事,還將在後文詳細呈獻。
我們回扣後唐權臣安重誨的「削藩」主線:在安重誨的強硬姿態下,後唐與淮南正式斷交,且處在戰爭邊緣,安重誨力主征淮;徐知誥摟草打兔子,無意間騙取了一條價值連城的玉帶,順便欺騙了安重誨天真純潔的感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