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內線與外線2

  第361章 內線與外線2

  2.1.2杭州錢鏐

  跟錢鏐比起來,王延翰就是個弟弟。錢鏐可以無比自豪地說:「沒有人比我更懂政治敲詐。」

  唐末,杭州錢鏐與淮南楊行密、西川王建、鳳翔李茂貞、河東李克用、汴州朱溫,同為藩鎮第一梯隊。實力雖有差別,但表面上都是平起平坐的大佬。可當朱溫篡唐自立時,除了杭州錢鏐,那幾位大佬紛紛表示與朱溫的後梁勢不兩立,選擇對抗,而杭州錢鏐卻選擇向朱溫俯首稱臣,甘願做朱溫的小弟,政治上主動降一級。

  於是,那幾位大佬收穫了一個勁敵——後梁。唯有錢鏐收穫了「吳越王」的封號,之後後梁又不斷冊封「尚書令」、「尚父」、「天下兵馬大元帥」、准許開府置百官、詔書不名……

  後梁即將滅亡時,又獲封「吳越國王」,允許他建國。注意,「十國」中絕大部分都是自立建國,從法理上說都是非法割據,唯獨錢鏐的「吳越國」是中央王朝的冊封,是合法的建國。這是一筆千金難買的政治資產。

  李存勖滅後梁之後,錢鏐又敲詐來天書玉冊、金印,這是只有天子才可以使用的規格。標誌著錢鏐的政治地位進一步提升,以至於當時的新羅、渤海等外國也紛紛向錢鏐請求冊封,錢鏐擁有著與中央朝廷幾乎同等的國際地位。

  李嗣源推翻李存勖後,錢鏐繼續敲詐。然而錢鏐已經無法再封,除非「禪讓」,於是李嗣源只能加封錢鏐的兒子,給錢元瓘加食邑,給錢元璙加食邑、開府。

  錢鏐敏銳地捕捉到了自唐末以來的中央王朝的數次動盪,每次都能成功敲詐,賺得盆滿缽滿。幾十年內,從一個普通士兵成為獨霸一方的國王,逆襲過程堪稱奇蹟。

  在榨乾中央王朝(李嗣源)的最後一滴油後,錢鏐終於圖窮匕見,建國改元,改天成元年為寶正元年。建立自己的年號,標誌著錢鏐正式脫離中央王朝。

  但是後來吳越國歸順中央王朝之前,系統性地毀掉了曾更改年號的證據,例如碑文、公文信函等,以掩蓋其獨立分裂的事實。

  而且錢鏐最早在後梁前期就使用過自己的年號,908年建元「天寶」,924年建元「寶大」。

  有的史籍說錢鏐不曾改年號,那是因為寫那本史籍的時候,證據還未出土。從南宋末年到元朝,才在今浙江境內出土了相關碑文,使得真相大白。

  寫《資治通鑑》的司馬光同志是北宋人,當時刻有「天寶」、「寶大」年號的文物尚未出土,所以他的這部權威史書在錢鏐改元方面不夠權威,不怪他。

  這也是歷史的樂趣所在,今日的很多定論往往會被明日突然出土的文物、文獻所推翻,給我們呈獻出一個與我們以往認知截然相反的真相,顛覆我們的認知。比如王羲之真跡「北京歡迎你」,或者秦始皇陵迪迦奧特曼俑,關二爺所用的青龍偃月AK-47.

  2.1.3潭州馬殷加檢校太師、守中書令。

  李存勖消滅前蜀,極大震懾了馬殷,馬殷擔心自己成為下一個目標,於是上表請求退休。李存勖優詔不許。

  李嗣源登基後,給馬殷加官進爵,以示拉攏。馬殷也以實際行動報答了李嗣源,在隨後針對荊南的戰爭中,馬殷奉命出兵,配合後唐軍隊夾攻荊南。當然,馬殷主要還是能從討伐荊南的戰爭中撈取好處。

  為了表彰馬殷討伐荊南的功勞,李嗣源又冊封馬殷為「楚國王」。

  從此,馬殷正式建國,興築宮殿,設置文武百官,一切如同皇帝禮儀,只是某些官職的名稱有所改動,不必細表。

  2.2淮南

  早在919年4月1日,淮南楊渭(楊行密次子)就在權臣徐溫的擁戴下,建國改元,但是楊渭沒有稱帝,而是稱吳國王,建元武義。史稱「南吳」(「十國」之一)。自那時起,無論是後梁還是後唐,就管淮南勢力稱為「淮夷」,或者「偽吳」,不承認其合法的政治地位。

  所以在正式文獻中,例如李嗣源昭告天下時,就使用「天下諸道及淮南」的說辭,一個「及淮南」就說明了淮南楊氏與潭州馬殷、杭州錢鏐等勢力的不同,它是一個不被承認的、非法地方割據政權。

  淮南與中央的關係一直是敵對、且互不承認的關係,所以李嗣源也就沒有必要煞費苦心地拉攏,而淮南也同樣沒有必要給李嗣源面子。

  在李嗣源登基之後,南吳的國王楊溥在政治上更進一步,直接稱帝,挑戰中央李嗣源朝廷的底線。

  2.3契丹

  李嗣源派貼身宦官姚坤出使契丹,告之洛陽情況。

  當耶律·阿保機聽到李存勖駕崩的消息時,放聲痛哭,說道:「我跟李克用是兄弟,那關係老鐵了,槓槓的,他兒子就如同我兒子。我聽說兒子他國內有難,正要去幫他,還沒來得及出手,咋就給整成這個熊樣了呢?」頓足捶胸,嚎啕大哭,悲傷不已。

  耶律·阿保機與李克用兩次結拜為異姓兄弟,故有此論。當然,政治場中沒有親情友情,只有利益,為了利益,父子相殺、兄弟相殘的故事比比皆是,阿保機與李克用的「兄弟情」更是塑料兄弟情。二人結拜的當年,阿保機就為了利益背叛李克用,轉而支持朱溫,更是屢次出兵劫掠後唐邊境。

  然而阿保機的這番話不僅僅是出於禮節性的客套,更有其更深一層的陰謀。

  假裝悲傷過後,阿保機忽然變了臉色,轉悲為怒,怒斥姚坤:「我兒子在洛陽那嘎達遭遇變故,作為臣子的李嗣源咋不去救駕?」

  姚坤答:「當時距離太遠,事情太急,得到消息時已經來不及了。」

  阿保機更加怒不可遏,拍桌大吼:「那他倒來得及自個兒稱帝!」

  姚坤心平氣和地耐心解釋李嗣源稱帝的前因後果,無非是魏州被劫持裹挾啦、身不由己啦、權宜之計啦、群臣擁戴啦……

  阿保機根本不聽他解釋,直接打斷他的發言,臉色怒氣不解,說道:「你們這些漢人就喜歡扯犢子,能把卑鄙無恥說得冠冕堂皇。你瞎囉嗦啥?」

  阿保機的長子耶律倍也在旁邊幫腔,質問姚坤道:「有人手中牽著牛,踩踏了別人的莊稼,別人就把他的牛搶走,有這道理嗎?」

  姚坤雖然是宦官,卻是一個有知識有文化、處事不亂、機制靈活、懂得隨機應變的宦官,所以才會被委以出使兇惡險境的重任。面對阿保機父子咄咄逼人的態勢,姚坤知道被動防禦不是辦法,他必須強力反擊,掌握主動權,於是反唇相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說道:

  「當時中原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我君才被迫登上皇位,主持國政,就跟——陛下(指阿保機)當初登上皇位的原因是一樣的。難道這能是篡位奪權?」

  這坑挖的,阿保機當然不能自己埋自己了,於是立即轉變態度,緩和道:「言之有理……哎,聽說我兒(李存勖)沉迷於酒色、音樂、打獵,而不管百姓死活,也難怪會落得今天的結局。我在聽說噩耗後,全家戒酒、遣散伶官、將打獵的鷹犬放生,否則的話,我也難免落得與他一樣的下場。」

  阿保機一口一個「我兒」,喊得很親密,為接下來的無禮要求做鋪墊:

  「我兒雖然跟我是兩代世交,不過他卻不怎麼孝敬長輩,經常與我爭鬥。我跟你們現在的皇帝倒是往日無怨、近日無讎,也應該以此為契機,增進兩國友誼了。這樣吧,就讓他把黃河以北的土地割讓給我,我也就不再南下了。」

  一張嘴,就要半個中國。

  姚坤斬釘截鐵道:「抱歉,我只是個告哀使者,做不了這個主!」

  阿保機大怒,「你跟誰倆呢?給你臉了是不?」當即下令把姚坤關入監獄,讓他面壁思過。

  十幾天之後,將姚坤放出來,對他說道:「我也琢磨了琢磨,黃河以北的全部土地,確實有些過分了。這樣吧,我做個讓步,只給我幽州盧龍軍、定州義武軍、鎮州成德軍,三鎮土地就行了。咋樣,誠意滿滿吧?」

  姚坤氣得笑出了聲。

  「來人,給他紙筆墨硯,讓他現場給我整個割地協議啥的。咱是講道理的。」

  姚坤斷然拒絕。

  阿保機勃然大怒,下令把這個不識抬舉的姚坤斬首,「給我削他!」。

  阿保機的大謀士、大遼國宰相韓延徽,急忙勸阻,這才饒姚坤一命,再次投入監獄,好好反省。

  多虧了宦官姚坤不辱使命,使得契丹成了唯一一個沒能在李嗣源稱帝時敲詐成功的勢力。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李嗣源雖然四處裝孫子,但在強大的契丹面前,他反而挺直了腰板。李嗣源不是憤青,他之所以敢對強大的契丹擺出強硬姿態,是因為他掌握了重要情報,知道契丹也被內部問題掣肘,目前只是一隻張牙舞爪的紙老虎。

  契丹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它對幽州等土地垂涎三尺。有關契丹的這場內部問題和它對幽州的攫取,還會在後文詳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