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山雨欲來
【山雨欲來】
劉守光在覆滅前,急派韓延徽到塞北乞求契丹援助,將中原的虛實盡告契丹。契丹素知中原混亂,卻不知已然如此混亂,於是就有了南下趁火打劫的念頭。
在韓延徽的輔佐下,貞明二年(916)2月,契丹可汗耶律阿保機,正式建國稱帝。改國號為「契丹」(後改為「大遼」,又改為「大契丹」。為方便敘述,本書以「遼」做其國號,以「契丹」指其民族),建元「神策」,定都上京臨潢府(今內蒙古赤峰市巴林左旗);群臣給耶律阿保機呈上尊號「大聖大明天皇帝」,給述律平呈上尊號「應天大明地皇后」;立長子耶律倍為皇太子。
耶律阿保機是「天皇帝」,妻子述律平是「地皇后」,長子耶律倍是「人皇王」,取意三才「天、地、人」。「三才」出自《易經》:「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三才之道也」。除此之外,耶律阿保機還下詔興修孔廟。由此可見中原文化對草原民族的巨大影響。
耶律阿保機建國稱帝後,後梁朱友貞立刻派來使節予以承認。按道理來說,後梁繼承了大唐帝國的衣缽,是契丹人的宗主國,契丹建國稱帝對於後梁來說是公開叛亂、「塞獨」。然而朱友貞卻第一時間予以承認,並建立平等友好的外交關係,這當然是由於河東李存勖的存在,後梁需要契丹人給李存勖製造麻煩。
與後梁中央政府使節接肘而至的,是杭州錢鏐派來的使節,同樣是友好訪問。
這就非常有意思了,幾股政治勢力形成了迭羅漢式的分布,由北往南依次是契丹、河東、後梁、淮南、杭州。相鄰的是敵人,相隔的是朋友。我們權且把他們的外交策略稱為「至尊漢堡」式外交,餅與餅、肉與肉聯合,餅與肉不共戴天。
耶律阿保機稱帝之後,立即御駕親征,清剿了草原上的殘餘勢力,突厥、吐渾、党項、沙陀諸部,僅僅用了不到一個月,「皆平之」。取得了輝煌戰果,俘虜酋長及部眾數千人、鎧甲兵器等九十餘萬(史籍未記載其單位,不知是九十多萬斤,還是九十多萬件)、牛羊駝馬無計其數。
大大增加了大遼國力,更極大地提高了大遼聲望。
於是,同年8月,耶律阿保機集結起三十萬大軍,對外號稱百萬之眾,南下侵襲,勢如破竹,一口氣攻占河東治下的朔州(今山西省朔州市),生擒朔州振武軍節度使李嗣本。隨後派人給雲州大同防禦使李存璋送去書信,索要巨額贖金。
李存璋將契丹使節斬殺,積極備戰。契丹軍隊遂對雲州發動攻擊。李存璋頑強抵抗。於是契丹包圍雲州之後,向東進攻蔚、新、武、媯、儒五州,斬殺一萬四千七百餘人,擄掠無數。
經此一戰,大遼國的版圖迅速向南擴張,自代北(今山西省北部)至河曲(黃河「幾」字型彎道)、再到陰山(今河北省西北部)。耶律阿保機改武州為歸化州,改媯州為可汗州,設置「西南面招討司」,正式將今天的山西北部、河北西北部劃入大遼國版圖。
代北,是沙陀部落的龍興之所,李國昌、李克用就是自代北起兵;而陰山,更是中原人的心理預警線,被視作遊牧與農耕的分界線,「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而如今,遊牧民族已經將觸角伸進了傳統意義中的「中原」。
耶律阿保機攻打朔州的時候,也許因為年久失修,城樓無故自壞,契丹軍隊遂趁機鼓譟入城,輕鬆拿下。當時後梁和杭州使節都在大遼國,耶律阿保機熱情邀請使團前往參觀遊覽,向他們展示大遼軍力,順便暗示大遼國有神靈暗中庇佑。
李存勖得到契丹犯邊的消息後,從河北前線返回,親率大軍赴援雲州。
耶律阿保機的戰略目標(趁火打劫)已經達成,沒必要付出重大代價跟李存勖死磕,於是解圍撤走。
李存勖班師太原,擢升李存璋為大同節度使。
李存勖認真分析了時局,做出了判斷:當前的頭號敵人仍是後梁朱友貞,契丹人只是趁火打劫。契丹人要錢,後梁要命。於是,雖然遭受了大遼國無緣無故的攻打,並且蒙受了巨大損失,但李存勖仍然派人出訪大遼,繼續以叔父、嬸娘禮對待耶律阿保機夫婦,提議建立友好的雙邊互助合作關係。
河東使節抵達大遼後,韓延徽私下裡交給他一封書信,請他幫忙帶給李存勖。
信中,韓延徽向李存勖解釋了自己以探母為由、北事契丹的緣由始末:「非不戀英主,非不思故鄉,所以不留,正懼王緘之讒耳!」
在信的末尾,韓延徽懇請李存勖善待自己留在幽州的老母,並向李存勖做出承諾:「延徽在此,契丹必不南牧。」
韓延徽是非常聰明的。表面上看,他是把老母留在河東當人質,換取李存勖的信任,積極推進睦鄰友好。實際上,則是要挾李存勖:善待我媽,否則,我一定教唆契丹南下,滅你!
說話聽聲,鑼鼓聽音。
韓延徽投身契丹,卻把母親留在敵國,同時獲得了敵我雙方的共同信任,都認為韓延徽時忠於己方的。韓延徽成了兩頭吃香的雙重間諜。
史書上對韓延徽充滿溢美之詞,認為他對推動兩國和平作出了不朽的貢獻,應該追授諾貝爾和平獎。史籍記載:「故終同光之世,契丹不深入為寇,延徽之力也。」
然而有人對此提出質疑,拿著《資治通鑑》,反駁得有理有據,「瞧,916年剛說了契丹不深入為寇,917年契丹就大舉入侵幽州,權威史書打臉了!」
首先,請正確理解「不深入為寇」。非要咬文嚼字的話,契丹只是在中原的門口(幽州)蹭了蹭。
其次,再看前半句,「終同光之世」,同光是李存勖建立後唐之後的年號,公元923年4月,李存勖建國稱帝,改元同光。狹義來講,契丹在923年以前的入侵要排除。
當然,我們可以說「同光之世」應該理解為整個的李存勖時代,以支持通鑑打臉說。但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三個問題了:韓延徽的這封書信是何時寫的。
史籍對此並無明確的時間節點,只說李存勖遣使通好,韓延徽藉機捎回書信。雙方的使者往來比較頻繁,能夠載入史籍的,只是比較大規模或者說意義比較重大的,究竟是哪一次的使節捎回的書信,無從考證。
再者,史書雖然以嚴謹、客觀為基本導向,但史官也擺脫不了浪漫主義情懷,例如歐陽修,倒不能說是藝術加工,但一定程度的潤色是有的。對於《資治通鑑》的正確理解,應該是韓延徽的確為兩國友好做出了突出貢獻,就不要糾結細節了。
當契丹人滿載而歸的時候,河東集團內部發生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兵變,再一次為契丹人提供了可趁之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