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染指河朔
潞州之戰,以後梁的失敗而告終。受其利空影響,此後一小段時間內,後梁帝國的行情出現震盪下行的總體趨勢。
除了西部的李茂貞、河東李存勖、河朔控制權這三大威脅之外,後梁帝國內部亦有小波折。
在地方:
華原(今陝西省耀縣)出了一位盜墓賊,此賊名叫溫韜,他聚眾為盜,剽掠關中地區,幾乎將唐朝皇陵全部盜挖。溫韜也因此成為盜墓史上鼎鼎有名的老前輩;
丹州將領王行思兵變,逐刺史;
商州刺史李稠叛變,裹挾百姓西上,欲投降鳳翔李茂貞,被及時鎮壓,斬李稠;
襄州兵變,投降前蜀王建,並倒戈攻打荊南,;
房州刺史叛變,投降前蜀王建,被及時平定;
夏州兵變,殺節度使李彝昌,擁立其叔叔李仁福,李茂貞、劉知俊聯合周德威圍攻夏州,後被擊退;
許州馮行襲病重,上疏請求派人接替。許州牙兵兩千人,都是蔡賊秦宗權舊部,一旦失去了馮行襲的節制,這些人很有可能發動叛亂,朱溫忙派說客前往安撫,最終順利完成了權力移交,並有序拆解了秦宗權舊部,消除了隱患。
在中央:
大將軍寇彥卿來京朝見,途徑天津橋時,有一位叫梁現的平民沒有及時讓路,寇彥卿就命衛士把他從橋上扔下去,致其死亡。朱溫念在寇彥卿勞苦功高,不願追究其法律責任,只讓他拿出高額賠償金,與遇難者家屬私了。
御史官崔沂上疏彈劾寇彥卿,說他在宮門前草菅人命,理應重罰。
朱溫左右為難,「寇愛卿,你給言官編一個……不是,說一個理由吧。」
寇彥卿辯解說自己命令衛士把人舉到護欄外,本意只是想嚇唬嚇唬他,想不到那人拼命掙扎,導致衛士沒有抓緊,這才以外跌落橋下。
死者是碰瓷,我寇彥卿才是受害者。
崔沂據理力爭,首先指出寇彥卿雖為中央高官,卻無草菅人命之道理;其次,天津橋正對著皇宮正門,是天子出行之途,而非功臣們耀武揚威之所;最後,即便梁現沒有及時規避,充其量是挨幾鞭子的罪過,罪不至死!
朱溫是發自內心地寵愛寇彥卿,「好吧,既然你說他有罪,那寇彥卿該當何罪?你說呀。」
崔沂先引《斗競律》:「以怙勢力為首罪,下手者減一等。」意思是發號施令的是主犯,執行命令的打手只是從犯,所以寇彥卿是主犯。
又引「鬥毆條」:「不鬥,故毆傷人者,加傷罪一等。」意思是如果受害人沒有還手,施暴人單方面施暴的話,罪加一等。
看得出來,那時候的法律跟現在的法律並無太大出入。
朱溫理屈詞窮,只能將寇彥卿貶官。
這已經很照顧寇彥卿了,而寇彥卿卻放出狠話,拿出一萬貫巨款,懸賞崔沂的人頭。
統治者最忌諱「元老功勳」們居功自傲。朱溫大怒,派人警告寇彥卿:崔沂少一根毛髮,朕殺你全家!
崔沂出身於博陵崔氏大房。他的哥哥是僖宗朝宰相崔沆;父親是武宗、宣宗兩朝宰相崔鉉;祖父是義成軍節度使崔元略;叔祖父是宣宗朝宰相崔元式;曾祖父是尚書右丞崔儆。
注意:某度的人物詞條中,說崔元略是崔元式的弟弟,同時又說崔元式是崔元略的弟弟。按《新唐書·宰相世系表》記載,崔元略是哥哥,崔元式是三弟。
另外,崔沂的哥哥崔沆,還是成語「沆瀣一氣」的出處。
當時(875年,僖宗乾符二年),崔沆是主考官(知貢舉),連夜批閱考卷,忽然發現一個才華橫溢的考生,不禁大加讚賞,當即「I WANT YOU」,這名考生名叫崔瀣,金榜題名。按照慣例,及第的考生要去主考官家裡拜訪,從此結成親密的師生關係,並在將來的官場上相互照顧。這一年,崔沆、崔瀣的名字正好組成「沆瀣」一詞,本意是夜間的水氣、霧氣。於是,有人就在榜前開玩笑地說了一句「座主門生,沆瀣一氣」。
當時,「沆瀣一氣」只是一句諧音梗,根本不具備任何貶義色彩。本次開科取士也不存在任何營私舞弊的現象。後來,崔瀣憑藉出色的才華平步青雲,同行們羨慕嫉妒恨的同時,無端地懷疑他當初是託了關係、走了後門,通過不正當手段及第,所以才開始拿「沆瀣一氣」抹黑、詆毀師生二人。日深月久,這個詞才被人為地加上了一層貶義色彩。
特別需要提一句的是,崔沆為官清正,曾遭「保研黨」迫害,捲入「韋殷裕案」。崔沆是韋殷裕的大舅哥,所以被貶官。
「保研黨」垮台後,崔沆才重新進入中央。黃巢犯長安時,因不願助紂為虐,而被黃巢殺死,為國捐軀。
這位崔沂,非常耿直,非常厚道。昭宗朝時負責起草皇帝詔書(知制誥),某次與顏蕘、錢珝一起秉筆,顏蕘、錢珝都是著名大詩人,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之輩,二人一邊揮毫潑墨,一邊談笑風生,有說有笑,而崔沂則專心致志地埋頭書寫。
片刻之後,三心二意的顏蕘、錢珝已經談笑間洋洋灑灑起草了幾十份,不僅保量,更保質,皆稱滿分作文,而崔沂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無法與二人相提並論。崔沂深覺慚愧,於是主動向宰相提出辭職申請,說自己才疏學淺,實在有愧。於是,改任諫議大夫。
諫議大夫,執掌議論,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言官、諫官,專門給皇帝和大臣挑毛病。從崔沂主動辭職的做法,就可以一窺其剛正不阿、耿直無私的性格了。對待自己尚且如此嚴格,何況監督其他人。也難怪把他安置在諫議大夫的工作崗位上,也算是用人所長了。
也正因他做著這份工作,所以才有今日彈劾寇彥卿之奏請。
通過或是血腥(王重師)、或是溫和(寇彥卿)的手段,後梁集團「從龍功臣」們得到了一定的威懾,囂張跋扈的情形得到了一定的遏制。
基本撫平了境內局勢後,朱溫的病情稍有好轉。這時候,河北地區的問題兒童劉守光,及時為朱溫的北伐計劃送來了一個機會。
吞併河朔地區,一直是劉仁恭、劉守光父子的宏偉志向。開平四年(910)十一月,劉守光集結部隊,準備南下侵襲定州義武軍。
每次幽州南侵,都是朱溫染指河朔的機會。這次也不例外。
朱溫派宦官杜廷隱、丁延徽率三千魏博軍,進駐鎮州成德軍治下的深、冀二州,對外聲稱是幫助河朔抵禦劉守光。
深州守將石公立立刻密奏王鎔,一定要拒絕他們進駐,稱這是引狼入室。
而王鎔則不以為然,下令打開城門,歡迎友軍入城協防。並把這位對朱溫不太友好的石公立調離深州,命他在城外駐紮,以免與朱溫的部隊發生不愉快。
石公立含淚走出深州城,回身指著城門,哭道:「朱溫的險惡用心,連三歲小孩兒都知道,主公卻執迷不悟,認為憑藉政治婚姻(王鎔之子王昭祚娶朱溫之女)就可以換來太平盛世。圖樣圖森破!哎,這座城即將落入賊人之手!」
有後梁叛逃的官員逃到鎮州,把朱溫的陰謀透露給王鎔,王鎔這才大為恐懼,卻又不敢與朱溫翻臉為敵,於是採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派人告訴朱溫:劉守光已經與定州和解,恢復舊好,軍隊也已經撤退,深、冀人民看見魏博大軍突然進城,全都驚懼不已,請陛下把他們召回。
朱溫則派使節到鎮州安撫解釋,說沒別的意思,真的就是幫你們加強防禦而已。與此同時,宦官杜廷隱關閉了深州城門,然後把成德駐軍集體屠殺,控制了深州。
王鎔如夢初醒,趕緊命令石公立反攻。晚了,石公立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王鎔見勢不妙,立即派使節向幽州劉守光、河東李存勖求援。河朔地區再次上演敵友互換的劇本。
使節抵達幽州時,劉守光正在打獵。智囊孫鶴聽到鎮州使節前來求援,大呼「天賜我也」,急忙快馬加鞭,飛奔到獵場,興沖沖地向劉守光匯報喜訊。
卻不料,劉守光表現地極為冷淡,與異常興奮的孫鶴形成鮮明對比。
孫鶴解釋道:「鎮州王鎔與朱溫緊密結合,一直是我們幽州最大的憂慮。現在,他們內部分裂,互相敵對,大王正宜趁機把勢力範圍延伸到鎮、定,成為河朔地區霸主!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稍加猶豫,便會被河東李存勖搶走!」
劉守光仍舊頑固不化,說王鎔反覆無常,毫無信譽可言,我何苦為他火中取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是本王坐山觀虎鬥,下山撿漏的時候。
鎮州求援使者一個接一個地來到幽州,告之十萬火急,孫鶴也極陳出兵之利,而劉守光始終拒絕。
求援的鎮州使者抵達太原府後,定州義武軍王處直的使者也接踵而至。鎮、定同時向河東集團求援,表示願意臣服於李存勖,希望能在李存勖的領導下,共同抵禦後梁朱溫。
李存勖召開高層會議討論,將領們異口同聲,堅決反對出兵幫助河朔,理由跟劉守光一樣,認為鎮、定反覆無常,支持隔岸觀火、坐收漁利。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在是否「抗汴援鎮」的關鍵問題上,李存勖始終保持著一顆清醒的頭腦,並再次展現了他卓越的政治智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