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白馬青牛木葉山
朱溫的後梁雖然沒有繼承唐王朝的全部領土,但後梁的建立仍然不失為一種勝利。河東、鳳翔、西川、淮南的拒絕承認也完全符合預期,在資產負債表上只能算作「應收帳款」而不能算作虧損。
除此之外,首鼠兩端的中間派勢力無一例外地承認了後梁的合法地位,向後梁稱臣納貢,可以說後梁取得了比唐王朝更加實質性的統一。
至此,後梁代唐,已經可以打滿分了。而來自幽州和塞外契丹的認可,則成為了後梁的加分項,意外之財。下面我們就將簡述一下這兩股新興「親朱派」的始末緣由。
【青牛白馬木葉山,八部一統定契丹】
在那片水草豐美、風景如畫的西拉木倫河(潢水)與老哈河(土河)交匯處的木葉山,一位騎青牛的天女與一位騎白馬的少年邂逅,二人陷入愛河並生下八個兒子。八個兒子繁衍生息,成為了「契丹八部」。
這是契丹人對自己始祖的美麗傳說。
關於「契丹」的最早記錄見於《魏書》,南北朝時期與中原文明產生交集,此後的隋、唐、五代均有契丹民族的記錄,但多見於「外國列傳」、「四夷傳·北狄」,直到元朝時候,名臣脫脫編修國史,確立了遼、金、宋各為正統的指導思想,於是誕生了《遼史》,為「二十四史」之一,也表明契丹族從此被中原文明所接納,契丹人也被當做「中國人」,契丹人的歷史也成為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
與諸多少數民族一樣,對契丹早期歷史的研究和考證工作一直以來都是史學界的難題之一,原因有很多,比如早期的契丹人沒有文字,所謂「歷史」只是口口相傳,缺乏文獻,而得以載入史冊的,多是與中原發生密切交集的人與事,缺乏連貫性;其人名、官名等均為音譯,給歷史研究工作帶來一定的困擾。
所以,將契丹等少數民族的歷史完全梳理出來,勢比登天還難。
本書既以「五代十國往事」為題,便將主要精力放在五代時期的各民族、各政治勢力的博弈與歷史發展進程上,儘量做到全面而細緻地梳理內在聯繫與邏輯,以線性敘事為主,方便閱讀和理解,宗旨是抓大放小、求同存異,原則上對於南詔、契丹等不進行深入展開,只選取與中原文明的交集,在維護整體性的同時,儘量顧及個體完整性。
按照中原歷史的記載,契丹八部是八個相互獨立的部落,時而互相攻伐,時而合力南侵。在南北朝時期,他們侵擾了新建立的北齊政權,結果遭遇慘敗,不得不向北齊政權奉表稱臣。從此確立了契丹與中原王朝的宗藩關係。
隋朝建立後,契丹繼續向隋稱臣納貢;
隋末,中原大亂,塞外興起了一支強大的遊牧民族——突厥,突厥人橫掃今天的亞洲北部地區,契丹人被迫向突厥人稱臣納貢;
唐朝建立後,北方遊牧民族紛紛依附於大唐,唐太宗李世民也被稱作「天可汗」,契丹人也不例外,對唐王朝奉表稱臣,唐王朝冊封契丹首領為「松漠都督府都督」,並嫁之以宗室女,永結甥舅之國,用和親的手段籠絡契丹人,又賜之國姓,所以很多契丹貴族姓「李」,如後來參與平定「安史之亂」的核心大將李光弼,就是被賜國姓的契丹人;
武則天革唐為周,契丹人李盡忠(顯然是唐室所賜姓名)發動叛亂。武則天大怒,下令給李盡忠改名為李盡滅,並派兵鎮壓。
這場戰爭對契丹和中原王朝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首先是契丹,在這場戰爭中,契丹首領始稱可汗,標誌著契丹國家雛形的建立,由過去原始落後的部落聯盟制逐步向「國家」的概念過渡,這是契丹族歷史上的里程碑;
其次是對中原王朝,很難想像的出,契丹人的這次舉義直接拯救了李唐王朝。武則天廢了李唐,想把皇位傳給武氏,於是將自己的武氏侄子們封王拜將,領兵平叛,藉以樹威,卻不料武氏子弟們爛泥扶不上牆,一敗塗地,最終還是靠著李唐舊將平定叛亂,這就使得武則天清醒地認識到武氏子弟不成器,不可委以江山社稷;
且李盡忠等人的口號也是要求武則天復位給廬陵王(唐中宗李顯),政歸李氏,這是武則天內心深處的隱痛,如鯁在喉,卻又不得不認真面對。最後,武則天駕崩之前,終於還是遺詔廬陵王承繼大統,使皇位回歸到了李世民子孫手中。
玄宗李隆基時代,安祿山出於一己私利,積極破壞大唐與契丹的睦鄰關係,逼得契丹人轉而依附於新崛起的回紇汗國。
回紇汗國的存在比較短暫,契丹人很快又回到了大唐的懷抱,一直持續到唐末。
在契丹早期,政治制度是典型的軍事民主制。「部」以下有氏族,各氏族推選出本部領袖,稱為「大人」,八位「大人」再推舉出一個部落聯盟首領,總領契丹八部,該首領也就是日後的「可汗」。
槍桿子裡面出政權,「可汗」只可能由實力最強的氏族來擔任。最早擔任可汗的,就是「和大何部」的大賀氏。可汗的任期是三年,可以連選連任。隨著連年的征戰,能征善戰的部族領袖逐漸擁有了更多的話語權,掌握兵權的大元帥(夷里堇)廢除了長久以來由大賀氏擔任可汗的慣例,而讓遙輦氏出任可汗。
可汗雖為遙輦氏,但只是傀儡,契丹真正的實權掌握在大元帥手中。
在遙輦氏第九代可汗——遙輦欽德(亦作「痕德堇可汗」)在位時,正逢唐末中原變亂,契丹人趁此機會征服了奚、室韋,並南侵中原。在南下侵襲的過程中,幽、薊一帶近水樓台先得月,近茅糞坑先聞臭。
當時坐鎮幽州的已經是劉仁恭。
雖然在中原戰場上,劉仁恭留給我們的印象是窮兵黷武、屢戰屢敗的小丑形象,算不上英明神武,甚至在地緣政治的博弈中稍顯智障,但他在塞外戰場上可謂是光彩奪目,史學界甚至有觀點認為劉仁恭為中原王朝抵禦契丹的侵擾立下了汗馬功勞。
幽州地區與契丹人的活動範圍接壤,在中原文明與遊牧文明的長期磨合中,互有人口遷徙,有較深入地文化交流。當然也少不了軍事、政治的情報往來。
劉仁恭對契丹人有一定的了解,據記載,劉仁恭多次率領精銳部隊,翻越摘星嶺,對契丹人的腹地發動突襲,取得了很大的成效,使得契丹人對這位「幽州節度使」畏懼有加。
而對契丹最致命的打擊,則是劉仁恭放火燒牧草的行為。據記載,每逢秋天,劉仁恭派人沿著邊塞放火,天乾物燥,塞外茫茫草原頃刻之間變成一片火海。我們可以想像沒有牧草對於遊牧民族是多麼可怕的事情。於是,契丹人只好重金賄賂劉仁恭,請求他在東北玩泥巴,別玩火。
史學界對此早有爭議,認為所謂的奇襲摘星嶺,並不足以給契丹人造成太大的損失,更不會使得契丹心生畏懼。真正起到震懾作用的,應該是放火燒牧草的行為。
此後,契丹可汗遙輦欽德派大元帥率一萬騎兵南侵,劉仁恭的兒子劉守光在平州(今河北省盧龍縣)城外擺下鴻門宴,騙契丹將領赴宴,然後扣為人質,契丹人惶恐失措、嚎啕大哭,不得不支付了高昂的贖金,將人質贖回。史稱「牛酒之會」。
負責這次行動的契丹大元帥,就是赫赫有名的耶律阿保機(亦作「安巴堅」),即日後的大遼太祖,而被俘的這位將領則是阿保機的大舅哥——蕭敵魯,《舊五代史》記載為「契丹舍利王子」。
「舍利」,契丹語音譯,亦作「沙里」,意思是契丹貴族子弟無官職者,可以理解為「貝勒爺」。
史籍記載,劉仁恭智擒蕭敵魯,使得契丹十餘年不敢南侵。這種說法是不太準確的。因為契丹人十餘年不南侵,並非是畏懼幽州劉仁恭,而是源於契丹內部最高權力的交接所引發的一系列「內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