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南郊無事

  第207章 南郊無事

  【南郊無事2狗咬狗】

  蔣玄暉等人接受了朱溫的秘密指示,加緊安排逼唐禪讓一事。

  蔣玄暉等人不敢怠慢,他們對朱溫忠心耿耿,既善於揣度朱溫的內心,又勇於替主背鍋,是富有敬業精神的狗腿子,然而「禪讓」是一種非常有儀式感的活動,帶有一定的神秘色彩,比殺人要高大上的多,是蔣玄暉等「少賤」出身的屌絲難以駕馭的。

  這時候,舔狗柳璨就顯得尤為可愛了。

  相比於蔣玄暉等「從龍幫」,柳璨這等「舊臣幫」是出身高貴、世襲貴胄、書香門第的高富帥,他們更加熟悉宮廷事務。特別是憑藉《柳氏釋史》出道的柳璨,頭頂「青年歷史學家」的光環,博古通今,正是蔣玄暉等人急於尋找的人才,而柳璨亦積極向朱溫一黨靠攏,於是乎,二人一拍即合,相見恨晚。

  在古色古香全堂木質會客廳內,柳璨以隨意且舒適的姿勢靠坐主座之內,一旁是略顯拘謹的蔣玄暉。此刻,蔣玄暉正洗耳恭聽,頻頻點頭。

  柳璨手搖摺扇,神情悠然,談天說地,論古諷今,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尊賢讓德,古已有之,禪讓之事,亦有先例可循。『昔在帝堯,聰明文思,光宅天下,將遜於位,讓於虞舜』……」

  蔣玄暉的眼中充滿崇拜,吃了沒讀過《尚書》的虧。

  「堯讓位於舜,舜讓位於禹,禹傳子,這才家天下,」柳璨賣弄著學問,侃侃而談,盤古開天闢地,女媧補天造人,三皇治世,五帝定倫,始皇一統到如今,「漢禪讓於魏,魏禪讓於晉……禪讓已經發展出了一套明確的、固定的、規範化的程序。」

  終於說到了正題上,蔣玄暉求的就是這套程序。

  柳璨仰著臉,自信中帶著七分傲慢,自若中透著三分不屑。

  雖然傳說中上古帝王堯開啟了禪讓制,但真正成為行業規則制定者的卻是漢末三國時期的曹丕,漢獻帝禪讓的過程被後世奉為標準流程和模板。一般來說是這樣:

  朝廷先晉封受禪者為國王,如魏王;

  然後加授「九錫」,九錫是天子賜予諸侯、大臣的最高禮遇,九種物品包括車馬、衣服、衛士、武器等;

  然後賜予「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等特權;

  然後群臣聯名上疏,請皇帝讓位於有德之人;

  然後皇帝表示自己絕無貪戀皇位之意,願意讓賢,並下詔退位,讓某某同志來接替自己,為天下子民晝夜操勞……

  當然,這期間,各地要紛紛上表,奏報境內出現超自然靈異事件,或者目睹神獸等;中央氣象局也要上奏說星象有變,意為辭舊迎新……總之,蒼天示警,老天爺在向凡人傳遞一個重要信號:快換皇帝。

  同時,從封國王開始,受禪者就要不停地拒絕推辭,說自己德行不夠,只願做本朝的忠臣,行伊尹、霍光之事。一般來說,要固辭三次,事不過三,意思意思得了。

  在受禪者推辭的時候,群臣和天子都要力爭,第三次的時候要以死相逼,「你不接受的話,我們滿朝文武就死給你看!」「你不當皇帝的話,朕就抹脖子!」

  於是,受禪者才極不情願地,幾乎是哭著答應天下人民、滿朝君臣的要求,「這可是你們逼我的啊!其實我真不想當……」

  最後,才是挑良辰、選吉日,舉辦隆重的禪讓儀式,舊王朝宣告終結,新王朝橫空出世,改元大赦,改朝換代。

  蔣玄暉如獲至寶,開始按章辦事。在朱溫從襄州集結大軍進攻淮南的當天,朝廷發布了委任朱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諸道兵馬元帥)任命狀,循序漸進。

  酒要一口一口的喝,步子要一步一步的邁,步子邁得大了,咔——容易扯著蛋。

  蔣玄暉雖然以揣度朱溫心意見長,但這次他卻沒有摸准朱溫的脈門。朱溫急於登上皇帝寶座,而且朱溫更是「少賤」,身邊也沒有柳璨這樣的公知大學者,根本不屑於繁瑣冗長的形式主義,他要的不是什么元帥、國王、九錫,他只要兩個字的稱號——皇帝。

  朱溫怒了,責罵蔣玄暉等人辦事不力,拖泥帶水。

  「搞快點!」

  蔣玄暉害怕了,「等人」更害怕了,於是留在洛陽的狗腿子們出現了內訌。我們權且將留守洛陽的朱溫心腹稱為「三使幫」,因其核心為蔣玄暉(樞密使)、王殷(宣徽北院使兼皇城使)、張廷范(街使),這是三人在遷都洛陽後的官職,在遷都之前,三人在長安分別擔任街使、皇城使、宮苑使。

  總之,皇宮內外均被「三使」所掌控著。其餘重要職位也都被朱溫的心腹霸占,因此,我將其統稱為「三使幫」。

  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

  「三使幫」內部也同樣存在著小團體、小山頭、小幫派,相互之間爭權奪利,爭風吃醋。而作為「三使幫」核心人物的蔣玄暉,也遭到了其他成員的羨慕嫉妒恨,感受到了來自同行之間赤裸裸的仇恨。比如另一位核心人物——王殷,就處心積慮地要把蔣玄暉搞掉,以便取而代之。

  王殷找到了一個得力幫手——孔循。

  孔循出身貧賤,不知其家世,是流落汴州的一個孤兒,被汴州土豪李讓收養,認作養子,朱溫鎮汴後,將李讓收為養子,孔循便成了朱溫的干孫子。再後來,朱溫兒子們的某個乳娘非常喜歡他,便將他收為養子,於是孔循便隨此乳娘的夫姓——趙,名殷衡,等他後來大富大貴之後,又改回本名,按照慣例,我們始終以本名「孔循」呼之。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朱溫的這位養子、汴州土豪李讓,他不僅是孔循的養父,還是高季昌的養父。

  王殷與孔循結成小團體,設計陷害蔣玄暉。他們向朱溫進讒言,說蔣玄暉、柳璨之所以磨磨蹭蹭的拖延禪讓,是為了延長唐祚,復興大唐。

  讒言傳到蔣玄暉的耳朵里,把他嚇得魂不附體,立刻親自跑到朱溫跟前辯白,並把他與柳璨的計劃和盤托出,把禪讓的詳細流程如實匯報。

  朱溫怒氣未消,打斷他囉里囉嗦的述職報告,怒道:「少給我整這些花里胡哨的,百般阻撓我受禪!假如我不接受什么九錫,就不能當天子了?」

  蔣玄暉跪地叩頭,叫苦鳴冤道:「唐王朝氣數已盡,天命人願皆向大王您,婦孺智愚皆知,我和柳璨怎敢背棄大王您的恩德?只不過現在還有河東李克用、幽州劉仁恭、鳳翔李茂貞、西川王建等,全是咱們的勁敵,若倉促接受禪讓,只怕他們心中不服,所以務必在法理上做到盡善盡美、無懈可擊,我這是為大王開創萬世基業啊!」

  朱溫拍案而起,厲聲呵斥,「住口!你們這幫狗奴才,想反啊!」

  蔣玄暉嚇得不敢再頂嘴,唯唯稱是,喏喏而退。

  蔣玄暉為朱溫謀唐移國可謂是盡心盡力、盡職盡責,卻被朱溫怒斥謀反,自然委屈。但朱溫的憤怒也不無道理。因為蔣玄暉太過於執著而忽略了角色限定,他是朱溫的打工人而不是合伙人,他只有執行權而沒有決策權,雖然出發點是為了朱溫國祚永續、開創萬世基業,但他卻剝奪了領導的決策權,被叱「謀反」也合情合理。

  領導不需要你思考,只需要你執行命令,完成領導意志。

  蔣玄暉驚恐萬分地返回洛陽,找柳璨商量推進禪讓的事情。挨了領導的一頓臭罵,只顧著害怕,卻沒有Get到臭罵的精髓。他們居然還在推進加九錫的進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