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是魏靜享的電話。閱讀
同學群不見陳烏夏的發言,魏靜享生怕陳烏夏錯過了這個大八卦。「你知不知道李深的新聞?」
陳烏夏走到窗前透氣:「聽說了。」何止聽說,視頻里的場面還是她親眼目睹的。
「只是聽說?」魏靜享揚起調子,「我們班女生中只有你和李深有來往,你沒去問問?」
「我想其中有誤會吧。」
「看來李深沒對你下手。」
「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打李深電話,他關機中,我只好來套你話了。」魏靜享哈哈大笑,「我本來以為李深會動你,誰知冒出個丁晴。這操蛋的世界。」
「丁晴?你認識那個女孩?」同學群沒有明說那女孩的來歷,只說是外校的。
「誰認識她。」魏靜享的口氣很不屑,「黑歷史一大堆。」
「她是什麼人啊?」
「她以前在初中部,和肖奕媛一樣,飽受欺負。可能為了自保,可能為了其他,她和太妹黨同流合污了,幹過不少壞事。」魏靜享直來直去,講了一堆丁晴的過去,把初中部的亂象爆了個明白。末了,她說:「氣死我了!李深多清高啊,從不正眼看我一眼,竟然和這種人搞一塊!」
「你說同流合污……會不會是個套?」陳烏夏迫切希望這個猜測得到他人的肯定。
然而,魏靜享說:「那李深應該去報警啊。他又不是純情小男生,難道還不知道解套的方法嗎?學校官博底下評論翻天了。」
「嗯……」陳烏夏又不平靜了。
「天曉得了。」魏靜享說,「陳烏夏,加油啊,高考分數一定要比我高,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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娛博的帖子早已刪除,肖興飛以為這下該息事寧人了。然而,因為李深始終不露面,憤怒的網民開始圍剿學校的官博。
一個女同學的家長是家長委員會的成員,他直接去了教師辦公室,索要一個說法。「禽獸不如的東西上了光榮榜,我怎麼放心把孩子託付給你們?學校什麼時候開除這個猥褻犯?」
第一個家長來鬧,接著來了第二個、第三個。
校方有壓力了。
班主任通知了李旭彬:「李深家長,學校壓力非常大,暑假將要面臨新一輪的招生了。」
李旭彬冷靜地說:「老師,這事還沒真相大白。過了這段關鍵時刻,我們會報警處理。」
班主任:「李深家長,不知道你有沒有了解過,男女拉扯的案子,如果沒有強力證據,就算李深無辜,別人也未必相信。」
李旭彬:「老師,我下午過去再談。」
掛了電話,他對李深說:「我去和學校談談,談不攏直接報警。錄音可以做音頻處理,無非花些時間而已。」
李旭彬去了趟學校。
之後,學校公布了李深被開除的消息。
這個消息,高一和高二的同學群傳得飛快。
高三群很安靜。
陳烏夏給學校官博設了特別關注,官博更新的那一秒,她剛做完一道數學題。她見到通告,整個人呆住了。
「李深猥褻」只有女方的一面之詞,而且李深是名校苗子。陳烏夏以為學校會力保李深。沒想到第一個放棄李深的是校方。
底下的熱評大讚學校校風正氣。
校風正氣?初中部亂象在學校窩藏多少年了,至今沒有肅清。曾經的小太妹肆無忌憚回校,肆無忌憚打人。初中有這麼多被偷拍的女同學,甚至形成了產業鏈,但沒有一個人得到過校方的救助。
陳烏夏覺得這熱評真是諷刺至極。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陳烏夏在底下轉發說:「校風正氣?校方真的不知道學校里有多亂嗎?曾經被欺負過的女孩,有的多年以後還遭到報復,有的無法脫身只能狼狽為奸。如今真相不明,你們只顧學校聲譽,把一個尚未定罪的學生開除出校,乍看像正氣,近看之下不是滿臉寫著自私二字嗎?」
光這一條不足以泄憤,她再轉發:「現在仍有女生深受其害,她們被偷拍,被敲詐,不得不交錢贖回照片視頻。」
她忽然想,李深是不是也有這種可能被敲詐了?
陳烏夏不清楚真相,但湧上來的情緒是真實的。她抹了抹眼睛,越抹越模糊,最後躲進去了被子裡,悶頭低泣。眼淚無濟於事,只是她悲憤的寫照。
她不敢悶太久,順過氣以後在鏡子前照了照。眼睛紅彤彤的,好在沒有腫,緩緩就好了,不會讓大伯和伯娘擔心。
陳烏夏繼續做題,再看手機時,收到了一條信息。
Li:「我沒事,不擔心。別插手。」
她愣了。
烏小夏:「我見到學校公布了退學通知。」
Li:「不影響我高考,改天有時間再說。」
陳烏夏一個字一個字看完,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臉,然後笑了。
娛博上,沒人注意到她的話。
她按在刪除鍵,猶豫了。這又不是造謠,先放著吧。要是學校能整頓初中部就好了。
她萬萬沒料到,這天晚上,她的爆料經一個大V轉發,迅速擴散了。
第二天上午,陳烏夏嚇到了,立即刪掉帖子。
然而,輿論起了個頭之後,發展已經不受控制了。一個匿名的女生以當年的受害者身份發了一篇長文,把這個新聞送上了熱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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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旭彬又接到了班主任的電話:「李深家長,非常抱歉。上次我們商量的給李深退學但保留學籍的事,被曝光了。」
李旭彬沉下臉:「為什麼?這事各自保密的。」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班主任連連嘆息:「初中部的事鬧太大了,有受害者家長把檢舉信遞到局裡了。李深家長,我今天來通知你,李深的事,我們無能為力了……」
「老師,我們馬上去報警,還我兒子清白。」
「來不及了,我們也很惋惜。但是,偽裝退學,包庇猥褻犯,這些污名學校擔不起。」班主任說,「李深很優秀,就算今年無緣高考。來年洗清了嫌疑肯定金榜題名。」
班主任說出這話,就是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深仔。」李旭彬捲起了衣袖,說:「事已至此,我們不用再客氣,直接報警,爸給你找好了律師。對方想毀了我家,我們以牙還牙。」
當初在孟澤面前的自信,這一刻變得譏嘲。李深不發一言。
「深仔。」李旭彬攬過兒子的肩,撓撓兒子的頭髮,「有爸在。」
李深任由父親把他的頭髮撓成雞窩,說:「謝謝爸。」
到頭來,他還是應了孟澤那句話,輸得一敗塗地,而且是在抖擻的前途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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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群。
同學甲:「原來李深退學沒退籍,還可以高考?」
同學乙:「是啊,現在連學籍都被撤了。好慘。」
同學丙:「你們居然和猥褻犯共情。」
同學們不發言了。
陳烏夏怔怔看著李深的聊天框,好半天了不知道該如何和他開口。
她縮在椅子,把臉埋進膝蓋里。她不是愛哭的人,可是這兩天她哭了兩次。為了同一個人。之前她看不清方向,直到現在才明白,哪怕李深是人面獸心的壞東西,她還是偏袒他。
但她同時知道,她闖了大禍。「李深……對不起……」她哭得不能自抑。
擦掉眼淚,陳烏夏到樓下敲門。
李家沒有人。
她呆呆回到房間,望了窗戶很久很久。太陽落山,天空潑灑的艷色映在她慘白的臉,終於見了些紅。
她等到了李深。
他戴了棒球帽,帽檐蓋住了半張臉。黑衣黑褲,和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一樣。
陳烏夏衝下了樓。
不一會兒,李深上來了。
「李深,我不是有意的……」她剛開口就想哭了。
一個鄰居上來了。這位是雜貨店的常客,對這幾天李家撲朔迷離的狀態很好奇。他拎著剛買的排骨,上一級台階,晃一下。上兩級,晃兩下,慢悠悠地走。就幾步路,像是要走過千山萬水。
少年少女雙雙沉默。
等鄰居上了樓,陳烏夏喃喃說:「我不知道……」
這兒不是說話的場合。「進來吧。」李深開門,按下了燈,「陳烏夏,我問你,你不信——」
她卻搶白說:「李深,我是罪魁禍首。我把初中部的事爆出去了,我不知道會弄成這樣,我只是……」
這該是一件值得崩潰的事。然而,大喜大悲不是李深擅長的技能。事情一件接一件,他沉澱下來,出奇地平靜。
平常人會和陳烏夏一樣,兩眼通紅,可憐兮兮。
「你罵我打我吧!是我錯了……」她抬起臉。
他卻低了頭,說:「你有沒有好好聽我的話?」
「什麼?」她看著他的帽檐。
他大半張臉藏在帽子下:「我說過,高考前什麼事都不要管。」
「是我不好,現在可怎麼辦啊?你怎麼辦啊?」她毫無血色的臉透明又脆弱。
「我不知道。」孟澤的病態,高山蝶的提醒,沒有給李深指明方向,反而將他拖入了糾結的蛛網。他忽然問:「高考準備得怎麼樣?」
她頓了下才回答:「我每天很認真,快把題型背完了。」
李深點點頭。他和她誰離了誰,日子也沒有不行。他陳述說:「陳烏夏,從一開始你就不信我。」
陳烏夏愣在當場。他的眼神像一隻雪地飛過的黑鷙,正高高地審視她。「我……」她無法撒謊。
他早知道答案,但到了坦白的時刻,他發現自己沉不住氣,口氣冷然:「陳烏夏,打罵解決不了問題。回去吧。」他看重結局輸贏,這女孩是他的例外。然而他和她可能沒有想像中長情,與其彼此辜負,不如各自安好。
「李深……我錯了。」陳烏夏急得不行,「我去和學校求情,事是我惹的,罰我好了!」
「別開玩笑,你的高考也是我的輸贏。」李深冷靜得不像退學的當事人,「我們就這樣吧,你好好高考。」
「李深——」她拉住了他的衣角。
正在這時,李旭彬開門進來,見到眼前一幕,問:「陳烏夏?你來幹什麼?」
陳烏夏低了頭:「李叔叔……」
李旭彬拂了下額頭,回想那天兒子和陳烏夏不知在家裡幹了什麼。兒子的高考泡湯了,學渣陳烏夏被輔導了一年,安安穩穩考大學。李旭彬這陣子憋的氣夠多了,心有不甘,說:「上去吧,深仔要休息了。」
當著家長的面,李深沒有多說。
「哎。」巧的是,陳常平上了樓,看見堵在門口的李旭彬,正要打招呼,往裡一看,侄女居然也在。他喊:「烏夏,你在這裡幹嘛?」
人越來越多,李深想要回房。卻被陳烏夏扯住了衣服,他一手甩開了。
她左腳絆右腳,猛地撞到了屏風。她感覺右耳被什麼東西颳了一下,接著巨大的「嗡嗡」響在腦子裡震起來。她一動不動的。
「你走吧。」李深的話仿佛擴音了,轟然作響。
她臉色慘白地看著他。
他不再看她一眼。
陳常平:「老李啊,到底什麼事?我們烏夏哪裡做錯的,你和我說說,我們是講道理的家長。」
李旭彬:「學生該有學生的樣子,別糾纏了。」
「烏夏糾纏什麼了?她到你家補課是向我匯報過的。」
「我們要休息了。」李旭彬下了逐客令。
陳常平拉起侄女,說:「烏夏,我們回家。」
她呆呆的,右耳發漲,連自己上樓的腳步也成了轟鳴。大伯還在說話,她但聽不大清。她張張嘴,發了一個輕音:「啊……」
這一個字震到了右耳。
上了樓,詭異的響動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