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張翔負責的文山分公司首先暴雷了。
去年做的幾個項目累計金額670萬,原本去年的12月份就應該收回的款,拖了又拖,春節以後,三月份還沒能收回,現在六月份了,過去了半年多,依然沒能收回。
張翔自下而上去了幾趟財政局、市委政府協調,結果都不太理想。
這件事,引起了董事長李振海的高度重視,親自和張翔通了電話,並下了死命令,不管用什麼辦法,必須在本年度九月份之前收回。
如果收不回,就主動辭職。
為此,張翔無奈的同時,又有些心驚膽戰。
能夠想的辦法,他都已經想了,能夠動用的關係,他都動用了,幾乎每天抓頭,腦殼都快禿頂了,但依然無果。
無果的原因只有一個,政府的財政帳戶(零餘額帳戶)沒錢。
這就好比一個水庫,水庫已經乾涸,還如何能做到開閘放水?大河沒魚,小河怎麼可能有蝦?
文山政府出現了嚴重的財政赤字問題,目前而言,保證公務員,事業單位的工資,保證民生穩定都已經成問題,遑論供應商的欠款?
自十八大以後,中央政府已經不給地方政府兜底,一切關於財政的歷史遺留問題,都得靠當地政府自行解決。
張翔無奈之下,撥通了余長的電話,將自己遇到的情況說了一遍。
文山和紅河屬於臨州,對於文山以及張翔的情況,余長早有耳聞,接到他的電話,聽他一說,余長也是一陣無奈。
張翔曾經是余長的領導,現在兩人職位相當,都是分公司的一把手,也就是總經理,針對張翔遇到的這事,可以有一個解決辦法。
那就是通過起訴的方式解決。
但這是破釜沉舟的一招,對於道玄科技這種有著深厚底蘊和影響力的公司而言,不到生死存亡的階段,一般不建議用這招。
因為一旦起訴,也就意味著和當地政府徹底走到了對立面,也間接意味著,道玄科技將漸漸失去這片市場。
對於商人而言,逐利第一,不到非不得已,不可能輕易和政府單位鬧掰。
即使張翔想要起訴,也必須經過總部的同意和批准,就目前李振海的態度而言,同意起訴的可能性不大。
並且,如果張翔起訴了,那麼其它分公司,如迪慶、版納、普洱、昭通......等公司也會相繼效仿,那屆時的影響力,以及可能掀起的波瀾可就不小了,一個不好,極有可能引起社會一定範圍內的動亂。
「張總,這件事恐怕還得繼續軟磨硬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以老僧坐禪的毅力,卻守著,盯著。」
張翔嘆了一口氣,道:「我也是這樣想的,為此專門派遣了一名工作人員守在財政局,每天守著局長,分管的副局長,把人家都守煩了,還是沒用呀!」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財政局局長手裡都沒有米,如果讓他做飯?帳戶上沒有錢,又如何支付?
這樣淺顯的道理,誰都懂,但卻又不得不拿出一種姿態。
「甲方的意見呢?」余長問。
「甲方支持我們,同樣以自己的方式給財政局打報告,做請示......給財政局施加壓力,但依然沒什麼鳥用。」張翔的聲音聽得出來,有些氣餒,又有些氣憤。
余長心中暗道:看來,短期內要通過正常的途徑收回這筆款,難了。
「正常的方式方法估計難了,是否可以考慮走更高層關係,比如文山州州長,州委書記等?」
張翔嗯了一聲,道:「嗯,我目前正在走這層的關係,但你也知道,這些都是大人物,我和他們並不能正面對話,只能通過曲線的方式,但曲線的方式,你是知道的,何其艱難,不容易呀!」
余長真的有點愛莫能助了。
方式方法,大家都懂,但真正落實,又是另外一回事。
理想和現實的差距,有時候還真不能輕易彌補。
張翔今天的電話打給余長,其實,更多的是想釋放一下心中的不忿和肩頭的壓力,並未期待從余長這裡獲得切實有效的幫助。
「哎,還是你們紅河好呀!」張翔又感嘆了一句。
余長苦笑一聲,道:「紅河也不見得,不出意外,和文山的情況差不多,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今年以來,我嚴格控制項目審批權,對於資金預算不足,無資金預算,分期跨年付款等都嚴格把關,為此,我們失去了很多項目,好多不明所以的同志已經怨聲載道了。這不,現在都已經六月份了,相比於往年,我們連三分之一的銷售目標都沒有完成。」
「哎!」張翔又嘆了一口氣,道:「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紅河和昆明兩個公司都做得很好,去年是我大意了,準確來說,是過於樂觀了,為此才釀成大患,這是血淋淋的教訓啊。」
張翔的嗅覺和敏銳度確實有問題,不光是他,其它分公司好多也存在著過於樂觀和自負的問題,張翔和余長檢討,其實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獲得余長的支持和同情,說不定,過段時間,他就會以這樣的方式向總部檢討。
有些話不說明,但余長明白,自然也就不會說怪罪張翔之類的話,從某種意義而言,雖然身處不同的分公司,但兩人依然是一個戰壕裡面的戰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如果道玄科技垮了,那麼兩人也將失去棲息之地。
「其它州市的暴雷快於紅河,或許也因此,我們才能做好一定的防備,不過,從長遠來看,對於道玄科技,我們這種信息化公司而言,沒有業績,拿什麼養活那麼多人?政府經濟不景氣,已經是大趨勢,幾乎在幾年內不可逆了,而這幾年,如果沒有項目,公司接下來將面臨何種處境,你我都清楚。」
張翔點了點頭,道:「是啊,如果長此以往下去,裁員是必然......但裁員依然治標不治本,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是呀,不過,這些是上層領導考慮的問題了,我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只是我現在連本職工作都沒辦法做好了。」電話那頭的張翔苦笑一聲道。
兩人聊了十多分鐘後,才最終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後,余長仰躺在辦公椅上,心裡不是滋味,一陣長久的惆悵。
他知道要變天了。
文山、迪慶、昭通等市場已經全面暴雷,公司幾乎進入了停滯狀態,大項目不敢接,小項目不賺錢,專項經費的項目又少之又少......
相比於先前的入不敷出,虧本狀態,這種情況將會越來越嚴重。
當然,紅河的情況也不樂觀。
很多項目,都被余長壓下去了,沒有再敢接。
這也讓很多靠業績吃飯的同志,有了想法,至少思想狀態漸漸出現了一些問題。
但這又能怎麼辦?
至少從余長的角度而言,雖然他是總經理,但是面對這種局面,他也束手無策。
這段時間以來,李振海已經急了,向來處變不驚,沉穩如水的他,第一次讓余長覺得,他因為市場和大環境的因素,已經變得不再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