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你本來就是神

  回到房間,我問馬文文,「我是不是說的太多了?」

  「你是太較真了」,她說,「李教授學佛只是喜好,只是一個精神寄託,她並不是真的修行人。她問我們佛法的問題,不是想知道真相,她只是想從我們嘴裡聽到她想聽到的話而已。」

  「她想聽到的話?」,我不太理解,「比如呢?」

  「比如她問你神仙是不是究竟解脫?你應該說不是」,她說,「她問你佛的境界高還是神仙的境界高,你應該說紅花白藕青荷葉,三教原本是一家,佛有佛的成就,道有道的道果,只是機緣不同而已。」

  「哦……」,我明白了,「那她問我淨土世界有沒有,我就該說有唄?」

  「對」,她點頭。

  「這後兩個問題,這麼說沒問題」,我不太理解,「可第一個問題,我為啥要說神仙不是究竟解脫?」

  「因為修佛人的信仰基礎,就是佛教之外,全是外道,全不如他們」,她說,「你若說神仙能究竟解脫,那就動搖了他們的信仰根基,她能不跟你辯論麼?辯不過你,就得譏諷你,挑釁你,那不就吵起來了?——道家之道乃是無名之道,不可言之道,本就不可對無緣者言說;佛家普度眾生,用各種故事給予信徒自信,堅定其信仰,所以講故事,辯論,正是他們的特長。李教授信佛不過是求個精神寄託,你又不度化她入道門,何必跟她較這個真呢?」

  「那我也不能為了照顧她的優越感,就說道家不行吧?」,我有些無語,「所謂的不究竟解脫,本來就是個偽概念,我只是實話實說,怎麼就成較真了……」

  她笑了。

  「你笑什麼呀?」,我不解。

  「我爺爺有個朋友,是個大和尚,法號誠明,人們都叫他誠明大和尚」,她說,「這位誠明大和尚在東北佛教界威望很高,和我爺爺關係特別好,我爺爺晚年退出江湖之後,經常帶著我和哥哥去他的廟裡,跟大和尚喝茶論道。誠明大和尚知道我爺爺的本事,但言語裡總說我們馬家的道法不究竟,無法究竟解脫,總是想勸我爺爺棄道學佛。我爺爺也不跟他爭,只笑著點頭,說你說的對,你說的都對……」

  「都對?」,我皺眉。

  「我們當時也不理解」,她說,「我就問爺爺,您為什麼什麼都順著他說?難道就為了和他交朋友?」

  「爺爺怎麼說?」,我問。

  「爺爺笑了」,她說,「他說我要和他較真,那不就和他一樣了麼?」

  「哦……」,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爺爺去世之前,最後一次和他見面,聊到了生死問題」,她說,「爺爺說我人間的事辦完了,得回去了,你比我晚一天,有什麼需要安排的,早點安排吧。誠明大和尚不信,笑著說我修了一輩子佛,自己什麼時候走,難道自己不清楚?爺爺還是不跟他爭,說行吧,那我先走一步,你等完事了再走。誠明大和尚很自信,他說你放心,你也不會走那麼早,我還沒度化你入佛門呢……」

  她嘆了口氣。

  「從寺廟回來的第二天,爺爺就走了」,她接著說道,「誠明大和尚得到消息,帶著弟子們趕來了我家,在爺爺靈前矗立良久,一言不發。他的弟子們以為他傷心過度,紛紛勸他,他擺了擺手,對弟子們說,馬爺走了,我也該走了,咱們回去吧。他給爺爺行了個禮,帶著弟子們走了。回到寺廟之後,他沐浴更衣,獨自在禪房靜坐,然後就圓寂了。」

  「爺爺一直不和他爭,但卻用事實證明了一切」,我看著她,「這才是境界……」

  她點了點頭。

  「我確實是幼稚」,我感慨,「確實是較真了……」

  「李教授知道你的本事,菩沙羅給她託夢,讓她震撼無比,她對你,有著發自內心的敬畏」,她看著我,「她提出那些問題,是想讓你肯定她,因為你的肯定對她來說,意義非凡。你的回答越簡練,越諱莫如深,越模稜兩可,她越覺得高深莫測——聽得懂,那是她悟性超凡,聽不懂,那是她機緣不到,如此一來,無論她懂或不懂,問題都出在她身上,而不是你身上。你說的越少,她越會敬你如神,她心裡也就越踏實。」

  「相反的,如果你說的太多了,那你就不是神了——因為神是不會跟人解釋這些的,你跟她平起平坐了,她自然就敢懷疑你,挑釁你,甚至否定你了……」

  「所以以後面對這種情況,不要解釋那麼多」,她叮囑我,「解釋的多了,只會讓人看輕你。俗人不自信,他們需要你作為神出現,而不是作為一個朋友,作為一個人。這一點,你必須清醒……」

  「他們需要我作為神出現……」,我好像明白了。

  「因為你本來就是天仙,是他們眼中的神」,馬文文看著我,「你若做凡人,他們只會欺負你,笑話你,譏諷你,傷害你,拋棄你——你唯有做回一個天神,他們才會敬你,畏你,不敢再欺負你……」

  她的話深深的觸動了我。

  是啊,我若是凡人,那凡人不會不容我……

  我若不是凡人,像個凡人一樣的話,凡人又豈能容我?

  我不由得想到了馬瞎子,想到了黑龍河,想到了十九年來經歷的一切……

  我深深的吸了口氣,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她輕輕握住了我的手,「師兄……」

  我攥住她的手,「你的話,我會記在心裡,以後我不會在人和神的規則之間糾結,我是什麼人,我就做什麼人,人必須做自己,也只能做自己。」

  「這就對了」,她笑了。

  我也笑了。

  這時,李莉打電話過來了。

  我看了看,直接掛了。

  李莉不甘心,又打了幾次。

  我全都給掛斷了。

  李教授沒辦法,只好發信息向我道歉,「對不起項少爺,我錯了,您別生氣了好嗎?」

  我把信息給馬文文看。

  「你要怎麼回復?」,她問我。

  「不回復」,我放下手機。

  「那就顯得你小氣了」,她說,「顯得你沒有容人之量。」

  「那我該怎麼回復?」,我問她。

  「兩個字,沒事」,她說。

  「沒事?」

  「對。」

  我看著她,拿起手機,給李莉回復,「沒事。」

  「然後呢?」,我問她。

  「然後就不用說話了」,她說,「把手機關了,休息。」

  我看了她一會,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