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落下，燕無雙臉色驟變。
袁宣林的臉色也難看了下來，他們這才發現了問題的根本！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是王朝的規律，每一個腐朽王朝的推翻，同時意味著一次利益的洗牌！
各地兵權和稅收不能給，人事任免不能給，思來想去，那就只有封賞土地，再加上免稅了，這是最小的代價。
並且，皇帝要想讓朝廷百官辦事，這也需要給予好處！
沒有特權，沒有好處，誰願意入朝為官？
正如士農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士子的地位最高，這背後都對應著階級特權！
這是一個王朝運轉的根本！
否則商人有錢地位又高，還有特權，那誰會去種地？百官也是一樣，若為官沒有特權，地位不高，那誰願意當官？
那給什麼？
免稅！
寒門士子一旦高中，商賈家族就會瘋狂送錢，送女兒，其背後本質壓根就不是欣賞才華，而是舉人、進士背後的諸多特權！
這才是根本原因！
「當這一批百姓的土地被兼併了以後，那就不屬於百姓，變成了地主，這個變化看似很小，甚至微不足道，但卻是致命的！」
「百姓的地成了地主的地，那就不用交稅，但朝廷收稅，往往是直接囊括一整片的地方，統一收稅！」
「就好比廣陽郡要收上百萬石的糧食，有五萬多有地的百姓要交稅，但這一年是個災年，三千人活不下去了，找了地主，他們的土地被兼併了過去。」
「那來年，這三千多人的地就成了地主的，按照朝廷的政策，不必在交稅，但朝廷打仗要錢，修繕各種大型水利工程要錢，天下官員要錢，今年廣陽郡交了一百萬石糧食，明年能低於這個數字？」
「朝廷還能根據這少了三千人的地，靈活調整稅收？」
「上面要業績，要向陛下交代，那就需要剩下四萬五的百姓交稅。」
「這樣一來，縱然是一些家底比較殷實的百姓，他們不必找地主借糧，但也會隨著時間察覺到，他們要交的糧食越來越多了。」
「這是大勢，無人可阻，一家百姓能咬咬牙，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但五萬多的百姓，總有隨著時間扛不住的！」
「當他們的土地被逐漸兼併後，又會將這份壓力，加到剩下家底不錯的百姓身上。」
「這就是蝴蝶效應，一家扛不住，就會影響到十家，十家就會影響到上百家，然後是上千家，上萬家，形成巨大的……踩踏！」
高陽的手重重一握，眼裡有無盡的厲芒閃過，就仿佛親眼見到了這土地兼併的全過程！
他的聲音冰冷而漠然，仿佛從九幽深處響起。
「屆時，踩踏之下，無人能夠倖免！」
「並且本官說的，這只是廣陽郡一地！」
「若是以整個天下來看，天下各地同時進行土地兼併，這就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要知滴水可穿石，江湖匯聚可成大海！」
「高樓雖浩瀚龐大，底下的蟲蟻雖無比渺小，但當這些蟲蟻瘋狂的啃食高樓的地基，遲早有一天，這座高樓會轟然倒塌！」
嗡！
一語落下，燕無雙只感覺一股寒意驟然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令他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高陽這一番話，說的十分清楚，並且每個字他都反駁不了半句，但正因如此，他才感到恐怖。
農民因為不夠吃，所以要找地主借貸，一旦遇到災年，自己的土地就會被世家地主無情的兼併，進而免稅，但朝廷又不可能年年降稅，一旦保持總額不變，剩下百姓就會被踩踏！
接著周而復始，土地兼併就會越來越嚴重！
並且整個過程，一環扣一環，嚴絲合縫，壓根改變不了！
一旦廢了免稅政策，首先不答應的就是百官，就是天下世家，這動了太多人的利益！
但有免稅的特權，世家豪門就越發想要兼併土地，這幾乎是個死局，就如他現在面對的局勢一般。
明知是局，卻無力改變！
燕無雙就感覺他成了天上的飛鷹，翱翔於九天之上，俯瞰整個天下，並且他能跨越時空，穿梭時間。
他能看到土地兼併的演變，看到一個王朝的氣運上限，但……他卻改變不了！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並且什麼都做不了。
這種無力感，是燕無雙最討厭的感覺！
「燕王殿下，其實這土地兼併，本官還有更恐怖的一點沒說，你可知是什麼？」
高陽淡淡出聲，說出了更恐怖的東西。
「還有更恐怖的一點？」
「是什麼？」
燕無雙眸子一凝，接連出聲問道。
高陽臉上露出笑容，聲音輕輕響起，「這土地兼併最恐怖的一點，是以上的這些話，只是本官所說的正規手段，世家和地主還未動用非正規的手段！」
「這才是最恐怖的一點！」
「縱然不出昏君，但只要不想辦法遏制土地兼併的速度，那一個王朝的氣運就絕不可能超過三百年！」
「此乃歷史大勢，無人可避！」
燕無雙聞言，心情更加沉重。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世家豪門往往和當地官員勾結，要想他們不動用特權兼併百姓的土地，那就像是讓狗不吃屎！
但狗不吃屎，這可能嗎？
「高大人，你才華驚人，手段也不俗，可有破局的辦法？」
燕無雙語氣懇切，將目光看向了高陽。
今日的高陽，令他十分意外，居然這麼好心跟他談起了土地兼併的問題。
好人啊！
但既然知道了王朝的氣運上限是三百年，這就像一根刺一般，狠狠地扎在燕無雙的心頭。
這要是不將其拔出來，只怕夜夜難眠！
高陽既然對土地兼併看的這麼透徹，那是否有辦法破解這土地兼併的大難題？
一時間，袁宣林，楊偉等人紛紛看向高陽，目露期待。
高陽見狀，搖搖頭道，「土地兼併本就是無解的大難題，歷朝歷代因它滅亡的不在少數，這更像是來自上天的桎梏！」
「老天限制了王朝的氣運，不讓其超過三百年！」
燕無雙聞言，他攥緊拳，一臉失望。
難道就連大乾第一毒士，大乾第一活閻王都無法破解這土地兼併的大難題嗎？
燕無雙心有不甘！
「人豈能逆天，除非——」
高陽一臉正色，忽然出聲道。
燕無雙驟然抬頭，「除非什麼？」
「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