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繼續在夜色中前行，那燈火雖亮，但鄉間的路依舊有些崎嶇。
車廂中，帝國的皇帝和輔政的親王誰都沒有說話，兩人都在沉思，氣氛很是凝重。
他二人都知道，西域...對於帝國來說，最棘手的問題在於...太過遙遠且...沒有統治基礎。
相比於這兩點，錢和兵..其實都是微不足道的事！
「其實..」
許久之後，朱高熾開口道，「很多文臣們並不贊成我大明...」
朱允熥開口笑著打斷，「是不贊成朕....認為朕好大喜功，窮兵黷武！」
朱高熾微微一笑，沒有反對，繼續道，「朝廷每年的投入，太多了....他們認為非教化之地....」
「教化？」朱允熥再次打斷他，冷笑道，「中國之地，有哪一處是靠教化而來的？我們的先祖，是靠著教化.....始有中國的？」
朱高熾低下頭，不願也不想爭辯。
「問題是很多...」
朱允熥說了半句，再次沉思起來。
西域太遠了...
遠的一旦有事，便會讓帝國措手不及。而自古以來的中樞集權，在某些時候並不足以臨危不亂面面俱到。
不單是西域，原本時空大明帝國放棄了交趾等大片領土，也有這個原因。
朱允熥又想到了原時空的大清帝國。
康熙開始三代帝王七十年的對外擴張，其實內在的核心，是他們和傳統漢族士大夫，乃至漢人王朝有著本質區別的國防觀，他們不斷的把國防線往外推..
早些年他頂著巨大的非議，把交趾緬甸真臘暹羅等地納入版圖，就是為了防止將來，有人在帝國的西南，做效仿中國成為大國的美夢。
他對高麗的血腥鎮壓，還有鐵腕統治，也是為了保護東北地區的出海口，還有東北地區對東瀛的戰略優勢。
西域，不單是保護帝國的西北。
更將士帝國血管的延伸.....絕不能斷！
「其實很多文官.....」
朱高熾又低聲道，「您大概也知道...想必于謙的摺子你也看了！」
「朕看了，想法是好的！」說著，朱允熥冷笑，「不單朕覺得好，很多文官們也覺得好！」
朱高熾聽出這話中的譏諷之意。
文官們對于謙的奏議，是打心裡贊成嗎？
或許是，但也或許不是！
是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在這件事中看到了一個契機。
要麼把西域抓過來，要麼讓西域成為帝國的爛攤子....
所以他們現在把于謙捧得很高，也把太子捧的很高！
「太子，很信任于謙.....」朱高熾再次猶豫道。
「朕知道，很多人慫恿著太子，趕緊推行對西域的改革！」
朱允熥閉上眼，嘆口氣，「而且太子....也想著...證明自己！」
聞言，朱高熾低下頭，緊緊閉嘴。
莫說一個國家，就算是一個家庭都是如此。
孩子大了，都覺得自己翅膀硬了，都覺得老人們做的不一定對，他們都想著早點當家....
當然了，太子身邊那些人...很大一部分人，已經不再滿足於只屬於東宮了！
「孩子大了，要尊重他們...給他們一定的權力！」
朱允熥繼續道，「這不是太祖高皇帝的原話，但他老人家當年說到之所以和孝康興皇帝父子和睦的原因，就在於此！」
「明日，你去把這些事告訴太子.....再幫他參謀分析！他不能.....儘管老爺子當初是那麼想的，但他註定做不成太平天子....」
朱高熾點頭，「是！」
「于謙動身沒有？」朱允熥又忽然問道。
「原定是本月末！」朱高熾回道。
朱允熥又想了想，「今年輪防......增兵！外松內緊！」
朱高熾也開口道，「不管如何，交通要道和大城不能丟...不能亂....」
「光祿寺名下的商隊，戶部工部的商隊....開始運送糧食丹藥，多多益善。」
朱允熥又道，「陝西行都司，甘肅行都司的軍倉....糧倉都往前推....」
說著，眯起眼睛，「朕今年要過生日，你是知道的！」
朱高熾一時沒跟上朱允熥說話的思路，開口道，「皇上放心...孽黨等跳樑小丑雖壞，但不足為懼，定不會擾了您的萬壽...」
「不！」
朱允熥開口，冷笑道，「用朕的名義給僧道司下旨....」
說著，又冷笑道，「哈密吐魯番亦力巴里厄魯特等地的僧侶阿紅等......德高望重之人，請他們進京！」
「還有....就說以前提議的要在京師修築廟宇的事，朕覺得也不是不可以....」
突然，朱高熾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
「皇上....您要是把他們一勺燴了，那可是逼著...」
「朕是請他們來做客！」
朱允熥低下頭，攥著自己左手的手腕，「而且，朕身子不好，需要他們誦經祈福......呵呵！多給他們講講，當初佛教是如何在中國昌盛的....他們會有所期待的....」
哐當！
馬車忽然劇烈的搖晃了一下。
「怎麼回事？」朱高熾不悅道。
「回王爺，是地上有個坑....」鄧平在外道。
「那麼亮的燈，都看不見？」朱高熾大怒。
「算啦！」
朱允熥擺手，「太陽之下都有陰暗之處，更何況這大晚上的....」說著，突然又道，「瞻基這些年曆練得也算知兵了....」
朱高熾這次，明白了皇帝的用意，「總盼著建功立業呢！跟臣念叨了許多回想去邊關...」
「你家老二在那邊，單薄了點兒...」
「臣這就回去跟他說...等您跟其他幾位國公，還有兵部商議好增多少兵之後，臣就讓他動身！」
朱高熾心裡很清楚，皇帝對自家的老二，有些不放心。
西域一旦亂起來，那個亦力把里的郡王爺將舉足輕重....或許能重現他們的老爹朱棣當年大將軍王的權柄。
幾十萬大軍掐在手裡.....
西域又那麼遠？
帝王心術，如此安排再正常不過！
讓朱瞻基過去盯著就是了！
「家也好，國也好，不能亂！」
朱允熥看著朱高熾的眼睛，「朕這個人你是知道的，一向是先小人後君子！」
「你丫從來也不是君子，一輩子都是小人！」
朱高熾心中暗罵，嘴上正氣凜然，「您說的是，理當如此！」
「還有多少錢？」朱允熥再次冷不丁的問了另一個話題。
「您是問？戶部的？還是兩稅司的還是....？」
朱高熾說著，自己也笑起來，直接道，「您自己的內庫，臣不知道。但外邊的....」說著，表情無比鄭重，「三十萬人的遠征，大明可以打五年！」
然後，他伸出五根胖乎乎的手指，「三十萬虎狼之兵，五年以內缺糧少藥，您宰了我...」
朱允熥笑道，「沒事，你那不夠，我這有....一家人的錢，一家人花！」
「哈哈！」
「呵呵！」
哥倆相視一笑，像是剛劫道成功搶了好大一筆錢，正在幻想著拿錢買房子置地娶媳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