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書生(1)

  最後一屆淮西勛貴集團分贓大會,在一片祥和歡樂的氣氛中,勝利落下帷幕。

  但也有些傷感!

  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捨不得。

  可正如李景隆所說,這筆潑天的富貴他們吃了二十多年,早就吃飽了,現在是見好就收的時候了。

  若再貪得無厭,只怕....要適得其反了!

  這道理誰都明白!

  他們這些人,不是當初那一輩開國淮西勛貴軍功集團了。

  論威望,他們哪比得上他們的祖父...父親?

  論影響,他們雞毛功勞沒有哪來的影響!

  論能力,他們的祖輩父輩都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怎麼比?

  就算是比心眼,那一輩活下來的老殺才們,哪個不是人精?

  他們現在潑天一般的富貴,就是靠著父祖的餘蔭罷了!

  要識時務....沒父祖輩的能耐,就別惦記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而在這場分贓大會的尾聲時,曹國公李景隆的發言更是振聾發聵引人深思。

  「咱們這五十來年的功勞飯,也吃得差不多了...」

  「不光咱們吃的差不多,咱們的兒孫敞開了花,也能花上幾代人...」

  「這都是皇上的恩德......」

  「但是呢,要想家族真正的一直興旺下去,還是得有人才...」

  「把家裡那些不成器的小子都教育好!」

  「不說文韜武略,起碼要文武雙全!」

  「反正不能是吃喝嫖賭的紈絝......」

  「只要他們像個人似的,憑咱們父祖輩的老臉,還是能混個一官半職的!」

  「稍微有點精忠報國的心,皇上也必然大力提拔,誰讓咱們都是自己人呢!」

  「來來來,諸位....滿飲此杯。」

  ~~

  而作為席間難得的,少有的清醒人,胡觀有著自己的認知。

  皇帝在登基時,最大的阻力是宗王。

  所以寧可犧牲自己的名聲,也要鐵手削藩。在這個過程中,宗王們死的死關的關。其他跟皇上低頭的,也都送到了萬里之外的藩國就藩。

  可以說皇上這一手,直接打破了當初太祖高皇帝的分封制,砸了宗室子弟們世襲罔替一代穿一代,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的金飯碗。

  而出於為監視藩王,控制海外疆域,方便移民管理,促進商貿等目的.....皇上又不得不再把淮西勛貴集團拉了進來,讓他們出人出力出錢。

  近二十年之後,海外諸藩再次被削弱,杜絕了他們自立山頭的可能。

  同時經過二十年的努力,各海外行省宣慰司的行政結構也已經穩定,農業商業穩定發展,大明朝的移民在各藩站穩腳跟之後,這些淮西勛貴們也失去價值了。

  皇帝給了他們一個很體面的落幕的方法。

  分贓!

  但同時也無聲的告訴這些勛貴二代們.....過去不等於未來!

  現在的大明,一切舊的都成了過去式。

  在經過近二十年的努力後,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

  ~~~

  轉眼,臘月二十,大寒。

  這真是北方人口中的年根兒底下了,眼瞅著就過年了。

  是以這北京城各處的集市,市場,愈發的熱鬧興旺。

  買東西都跟搶似的,還生怕搶少了....

  「勞駕....讓讓...」

  集市上的人密密麻麻,里三層外三層。

  人們口中噴出的熱氣,在半空中形成一層厚厚的白霧。

  鄧平一邊推著身前的人,一邊皺眉嘴裡叨叨。

  「兄弟讓讓,別這杵著....」

  「讓讓,勞駕給條道...」

  「借光....臥槽你他媽聽不懂人話...哐!」

  「媽的!」

  鄧平努力的維持著身後幾位爺的安全,額上已是緊張的冒汗了。

  朱允熥則是笑呵呵的,在一群便衣侍衛的簇擁下,站在一處攤位前。

  李景隆在他身後左邊,穿著皮毛衣裳帶著暖帽,肩膀上掛著個褡褳。

  褡褳鼓鼓囊囊的,顯然已經裝了不少。

  朱允熥右側,卻是一個靦腆的身材有些瘦的白面少年。

  那少年好奇的看著四周,卻又飛快的低頭,明明眼中滿是好奇,卻又不敢跟人對視。

  「知道這是什麼嗎?」

  朱允熥笑著拿起攤子上一個罐子,對那少年問道。

  後者眼睛中都是笑意,無聲的搖搖頭。

  「笨,你聞聞!」

  朱允熥把那罐子送過去。

  那少年皺眉聞兩下,眼珠轉轉,「好像....好像芝麻....」

  她一開口,就能聽出來,雖穿著男裝,但卻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娃無疑。

  「對芝麻醬!」

  朱允熥笑笑,面向攤主,「多少錢?」

  「二十個永昌通寶...」攤主忙點頭哈腰。

  朱允熥搖頭,猶豫道,「貴了!這麼一小罐,以前才十二個大子兒....」

  「哎喲,這位爺....」攤主馬上道,「貨不一樣了,我跟您說,就小人這芝麻醬這是純芝麻醬,半點別的東西沒摻的,都是小磨現磨的...您看這芝麻醬多稠呀,您嘗嘗...」

  「再說,這不年關了嗎?呵呵,您多少讓小的掙點過年錢不是?」

  「呵呵!」

  面對小販的伶牙俐齒,朱允熥笑道,「少點少點...」

  「這麼著,您誠心買,一罐十五怎麼樣?」

  「行,給錢!」

  朱允熥說著,把芝麻醬塞進李景隆肩膀上的褡褳中。

  而後者也麻利的從袖子當中掏出一串錢來,然後一枚一枚仔細的數著。

  全是簇新的,剛從內庫中提出來的,當年新鑄的,黃澄澄。既精美含銅量又高的永昌通寶,頓時讓小販瞪大了眼。

  「爹,咱們買芝麻醬幹嘛呀?」

  忽的,朱允熥身邊那女扮男裝的少女低聲問道。

  「今兒都臘月二十了,明天一天,後天就是二十二!」

  朱允熥低聲笑道,「到時候咱們一家吃鍋子呀,吃鍋子哪能沒芝麻醬呢....」

  那少女拉著朱允熥的衣角笑道,「哦,對嘍,您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後兒呀是小年兒了!跟在南京的時候不一樣,南邊二十三是小年,北邊二十二是小年兒....」

  說著,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瞬間變得滿臉驚恐,趕緊住嘴。

  低著頭,怯怯的跟在朱允熥身後,連腳步都控制得輕輕的。

  見她如此,朱允熥心中一酸。

  小年兒小年兒,他的兒子,那個被放逐的兒子,老爺子親自給起的小名,就叫小年兒!

  如今,小年兒倆個字,已成了宮中的禁忌!

  更讓朱允熥心中難受的是,自己的閨女因為無意間說錯了話,嚇得小臉煞白誠惶誠恐。

  「人多,拉著爹的袖子!」

  朱允熥忍著心裡的難受,面上笑著。

  那少女猶豫片刻,點點頭,小心的拉著,亦步亦趨的跟隨。

  「難得出來一次,你有沒有想買的東西,爹買給你.....」

  朱允熥問了問,可是閨女卻沒反應。

  他又想了想,笑道,「前門有胭脂鋪子,有金銀花鋪子....帶你去看看?」

  他閨女聞言,又是輕輕搖頭。

  「你這孩子...」

  朱允熥絞盡腦汁,想著自己閨女可能會喜歡的東西和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