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茅剃頭的貼身保鏢
「你誰啊?」
劉四兒眨巴幾下眼睛,老實巴交的說道:「如果你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會算,我們大頭領自然會拜你為軍師。
可是,我看你這人相貌還算湊合,就是有點愛吹牛。」
青衣書生自然是茅元儀。
他輕笑一聲,探頭向院落里看幾眼, 低聲說道:「我算這兩伙人馬上就要死完了。」
劉四兒探頭看一眼,道:「這還用你說,看看現在的架勢,人不死光也不行啊。」
「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死光嗎?」茅元儀從懷中取出一顆紫皮葫蘆,拔開塞子,咕咚咕咚就灌了幾大口酒,「是我弄死他們的, 怎麼樣, 厲害吧?」
劉四兒:「你放屁,明明是我靈機一動,在關鍵時刻識破鐵老二的詭計,這才大義滅親,伸張正義,兩肋插刀,見死不救……」
茅元儀:「……」
這個傢伙,不但表面偽裝的忠厚老實,就連這些細節都能做到滴水不漏,讓人一看就以為他是腦子缺根筋……
實際上,這種人反手一刀,可能就會要了身邊人的小命。
幸好,茅元儀也是這種人。
而且,如果說到裝神弄鬼、胡亂吹噓、陰謀算計之術,他這位茅剃頭估計都能給這貨當祖師爺了。
「不錯不錯,這都是你的功勞。」
茅元儀拍拍劉四兒的肩膀,輕笑一聲,道:「小生茅老二, 自幼飽讀詩書, 什麼孫子兵法、武穆遺書等兵法之書,裝了大半肚子。
小生前段日子失手睡了魏忠賢的小老婆,被官府緝拿,四海文書撒下來,簡直讓人無路可逃啊。
兄弟,能不能搭條線,讓咱也去你們山寨廝混。
放心,我知道規矩的……」
說著話,取出一枚大明金幣遞給劉四兒:「給,這是兄弟的見面禮。」
劉四兒一臉懵逼。
他捏著一枚大明金幣,使勁撓了撓後腦勺,瓮聲瓮氣的說道:「這事兒太大,咱做不了主啊……要不,你隨我去一趟山寨,讓我們老大定奪?」
「好。」茅元儀笑道。
「那就等會兒,讓他們互相廝殺死絕了再說。」劉四兒探頭探腦的說道。
「院子裡還有二十幾個人,看他們軟噠噠的, 沒吃飯啊?有些人連刀都提不起來了, 想要讓他們互相廝殺到死絕,還不知猴年馬月。
要不, 咱給加把火,讓他們死的快一些?」
茅元儀搖頭嘆息,又灌了幾大口酒,長吐一口酒氣,舒服的直哼哼。
「加把火?怎麼加火?」
劉四兒撓撓頭,有些疑惑的問道:「他們都殺紅了眼,這會兒跳出去摻和,那就是找死啊!
放心,這一次派出的人馬,都是平日不怎麼服從我們老大的命令,正好一鍋端,回去後我還能領一筆獎賞呢。
嘿嘿嘿……」
茅元儀斜眼瞅一眼老實憨厚的劉四兒,沒來由的一陣惡寒。
他再一次想到草包皇帝。
當初,二人在皇宮乾清宮裡吃燒烤時,草包皇帝就曾嘆息過,大明天下不管是姓朱的坐天下,還是姓劉的坐天下,甚至哪怕是他姓茅的坐天下。
其實,都特麼一個德行。
因為,無論怎麼看,這世道都是不公平的,大多數百姓人是懦弱的,而且,越是懦弱的百姓人,就越容易令人憎恨。
『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
大明的百姓人,劉四兒這種貌似憨厚老實,實則心狠手辣、心思歹毒且精於算計者,實在是數不勝數……
「劉四兒,你有兄弟姐妹嗎?」茅元儀突然問道。
「有兩個弟弟,三個姐姐。」劉四兒一邊看著戰鬥場面,一邊隨口應承,一張忠厚老實的黑臉因為激動而微微抽搐。
「我那兩個弟弟不是東西,跟我爭家產,讓我打瘸了一個,另一個跪地求饒,我便饒了他的性命,將一半家產留給他。
我兩個姐姐命苦,被我爹賣到西安府的窯子裡,這都七八年沒消息了。
估計,都被人給弄死在炕上了吧?
傷風敗俗,呸,老子想想就羞先人……」
劉四兒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沉下去,一臉的茫然:「娘的,老子這是見鬼了吧?怎麼啥話都往外面說……
對了,剛才說到哪了?
對對對,我兩個姐姐被賣進西安府,七八年都沒消息傳來,估計是被人給弄死在炕上了。
還有我爹,那個老畜生,為了一窩倉鼠藏起來的糧食,竟然失手打死了我三伯,真是蒼天有眼啊,老貨終於被官府捉去。
一頓板子,再加上一插竹籤、剝頭皮,反正在監牢里三五天之後,就給活活弄死在裡頭。
聽說,牢頭拷問哪裡有糧食,一晚上就抽斷三十幾根鞭子,監牢里,當夜就死了二十幾人,用驢車拉到西安府外面的亂墳崗子上,餵狗去了……」
茅元儀默默聽著,又喝了一大口酒。
「你們頭領叫什麼名字?是什麼路子出身?」茅元儀淡然問道。
「你問我們老大啊?哈哈哈,實話告訴你吧,他姓張,名諱張獻忠,江湖人稱黃虎……」
「張獻忠?」茅元儀微微一愣,突然笑了。
這個張獻忠,難道便是之前騙了草包皇帝的錢幣,跑去北方草原地方販馬的那廝?
「綽號黃虎……」
茅元儀嘀咕一句,十分肯定,這位二龍山的大頭領,必然是張獻忠。
因為,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從來只有喊錯的名諱,卻從未有過弄錯的綽號、諢號、稱號等。
譬如,及時雨、黑旋風什麼的,一聽就不是什麼好鳥,要麼是偽君子真小人,要麼就是一個只顧著自己快活而不管別人死活的莽漢、渾人……
「你們大頭領的名聲,我聽說過啊,」茅元儀拍一拍劉四兒的肩膀,隨口說道:「我這就出手加把火,趕緊將剩下的人都弄死算了。
反正,你們這些人活在世上,也不過是打家劫舍、荼毒百姓罷了。」
說著話,翻手之間,手掌中便多了一把嶄新的拂塵。
一看就知道,這把拂塵,他都沒怎麼用過,估計還是一個原裝貨……
「太上老君如律令!」
「土地山神快顯靈!」
「發動五行顛倒陣,攪亂天地混沌……」
嘀嘀咕咕好一陣子,看得劉四兒兩眼放光,滿眼都是敬仰佩服之色。
茅元儀這才低斥一聲:「疾!」
手中拂塵微微揮舞一下。
嗡的一聲輕響。
劉四兒只覺得腦子一熱,又一冷,身上噗嗤嗤就冒出一層冷汗,頭疼欲裂,兩眼凸出,差點一頭栽倒在地。
「先生真的會施法術……」
劉四兒一句話還沒說完,『嘭』的一聲悶響,後腦勺挨了重重一磚頭,直接栽倒在地上。
口吐白沫,手腳抽搐。
嘴裡,猶自嘟嘟囔囔的說著一些『先生真乃神人也』……
……
「先生的這簡易版八陣圖,果然厲害至極。」李三娘吞服了丸藥,歇一陣子後,氣息漸漸穩固下來,臉色也不再慘白。
她站在院子門口,看著一大片死狀詭異的死屍,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這個教書先生,還真不是吹牛……
於是,她看向茅元儀的目光之中,都開始冒小星星了。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茅元儀淡然說一句,沉吟幾聲,繼續說道:「其實,我還有一個朋友,說話沒高沒低,沒深沒淺的,別人都以為他痰迷心竅,送他一個草包大王的綽號。
結果,時間不久,他就做下幾件天大的事情。
從此以後,別人再也不敢小瞧於他。」
「先生的朋友,自然是人中龍鳳,當世豪傑人物,若能有緣,妾身還真想拜會拜會先生的這位草包大王先生……」
茅元儀:「……」
會有機會的,不把草包皇帝騙出來,讓李三娘刺殺幾次,茅元儀覺得心裡就堵的慌。
那老小子自己躲在京師之地,整日花天酒地、無所事事,聽說最近都快要大婚,一次娶一萬位嬪妃娘娘。
他這位大明軍神,卻只能躲在西北之地,苦哈哈的替他老小子造反。
不搞他一把,有點虧……
「好,一言為定,到時候定然引薦你們認識!」茅元儀笑道。
「這些屍身如何處置?」李三娘問道。
她身懷武藝,殺人不眨眼,可那都是一個一個對手,縱然將對方殺死之後,也根本不管如何掩埋如何處理的問題。
眼下這幾十號人的屍首……
「姑娘是個妙人,只管殺,不管埋,哈哈,跟我一個德行,以後你跟我混算了。」茅元儀笑道。
李三娘默默點了點頭。
然後,又搖搖頭,輕聲說道:「妾身仇家太多,其中有些仇家的背景勢力極大,與先生在一起,只會給先生帶來危險和麻煩……」
茅元儀擺擺手笑道:「放心,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威脅到我,其他人,只有我欺負人,別人想尋我的麻煩,估計會後悔十八輩子。
咱說好了,你以後就跟我混。
我武藝不行,打架鬥毆欺負的事情,就交給你,至於你那些仇家,我彈指一揮間,即可令其粉身碎骨、灰飛煙滅。」
李三娘沒吭聲。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位讀書先生背景深厚,自身實力……也算是相當湊合吧。
起碼,人家這一手「簡化版八陣圖」,估計天下就沒有幾人能夠做得到,跟著此人身邊,說不定還真能避開那些瘋狗似的仇家的追殺。
不過……
「不過,先生,我的仇家真的很多,也很厲害,就連朝廷……就連朝廷都在追殺妾身……」
李三娘遲疑不決的說道:「如果先生擔心會遭受牽連,大可開口,妾身隨時離開就是了……」
茅元儀哈哈大笑,道:「好不容易騙到一個看著順眼的婦人,怎麼能輕易放你走?
走走走,咱先去二龍山轉轉。
張獻忠那廝心黑手辣,不是什麼好鳥,為人也不怎麼講信用,咱們可得小心為妙。」
李三娘:「……」
既然知道對方危險,卻還要前往,這位先生是蠢笨之人呢?
還是真的身懷絕技、有恃無恐?
不過,她什麼都沒說。
她還有最後一招,等到了二龍山見到那位所謂的「黃虎」,如果發生異變,她想要暫時自保應該完全能夠做到。
不過,這位先生的死活……
那就只能聽天由命吧。
於是,二人一前一後離開村莊,深一腳淺一腳的向二龍山方向走去。
七八十里路途,正好卡在慶陽府、西安府之間的秦嶺余脈里,還別說,這位置選的真是巧妙,可謂是左右逢源。
西安府的洪承疇剿匪時,他們一旦守不住山寨,即可隨時竄進慶陽府、平涼府等地,反正洪承疇這短時間被茅剃頭打怕了,根本就不敢輕易冒進。
而一旦慶陽府這邊攻打山寨,人家同樣可以退到秦嶺深處,一邊在西安府一帶打家劫舍,一邊與茅剃頭的兵卒周旋。
「姑娘,你餓不餓?」
「還行。」
「餓就是餓,不餓就是不餓,還行是什麼意思?你要知道,這人啊,活在世上最怕的就是這種模稜兩可之間;
似是而非,似懂非懂,模模糊糊的,此為作人之大忌諱。
當然,若你以後想要帶兵打仗,這種想法,就更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遺存,一定要讓自己言行一致,十分精確;
否則,便是敗兵之道。」
茅元儀一邊信步閒庭的走路,一邊絮絮叨叨講個不停,儼然一副村中老學究的樣子,讓李三娘再一次默然無語。
不過,這人說話雖然十分迂腐。
甚至,以她這等江湖人物來說,茅元儀的言語和絮叨,甚至都算是對牛彈琴、令人生厭了。
想當初,祖父他老人家閒暇時,也會如此絮絮叨叨的『毀人不倦』……
此刻想來,還真是恍如隔世,令人唏噓不已。
「先生,妾身錯了,」沉默半晌,李三娘低聲說道:「今後,我一定做到言行一致、十分精確。」
「嗯,孺子可教也。」茅元儀停下腳步,側頭看向李三娘,再次問一句:「姑娘,餓不餓?」
李三娘:「十分餓。」
茅元儀:「累不累?」
李三娘:「極累,都快走不動了。」
茅元儀點點頭,道:「那就歇息一陣,順便弄點吃的,說實話,我早就又餓又累了。」
李三娘:「……」
……
從布囊里取出一個摺疊鐵架子,茅元儀讓李三娘獵來一隻獐兔,尋一處小溪流,他快手快腳的動手剝洗乾淨後,便開始生火燒烤起來。
李三娘則癱坐在地上,痴痴的望著天穹。
此時,天色已然漸明,東方泛白,一大片魚鱗長漫天撒開,看上去猶如一大片波光粼粼的大海,閃耀著鮮紅色的光暈,十分美麗。
「對了,還沒問姑娘的出身,」突然,茅元儀隨口問道:「你似乎頗為精通易理之學,應該出身官宦人家;
或者,至少也算是讀書人之家。
聽你口音,既有陝西口音,又帶著順天府通州一帶的口音,姑娘說話時,倒讓我想起一位前輩讀書人。
李三才是你什麼人?」
李三娘猛然一呆,臉色大變,渾身竟開始顫抖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