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這是你們逼朕的……

  第217章 這是你們逼朕的……

  「造反?」

  此言一出,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紛紛猛然離座。

  大家對大明朝沒什麼感情也就算了,讀書人,尤其是江南讀書人,對這個爛透的大明朝更是沒有絲毫好感。

  甚至,還有些反感。

  但是,要說明晃晃的說出『造反』二字,卻是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骨子裡,無論是浙黨、楚黨、齊黨、還是閩黨,對一個王朝的依附是毋庸置疑的。

  他們與王朝同生共死,休戚以共。

  可以說,他們本就是王朝的根本。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願與任何王朝撕破麵皮。

  說出這句話的,是李三才。

  曾任鳳陽巡撫,在萬曆年間,因強烈反對礦稅而遭到皇帝貶斥,後來遭受魏忠賢一黨的打擊報復,終於一蹶不振,淡出大明朝堂。

  此次,他進京來,本為探親訪友一番,便要泛舟江湖之上,甘願做一個富家翁就算了。

  不料,剛一來就遇到『真假金幣案』,忍不住勃然大怒,這才說出『造反』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來。

  「諸位不必如此看我,」李三才白髮蒼蒼,面容清癯,一臉正氣的說道:「上無道,就該討之伐之!

  草包皇帝為了解決災荒問題,改革幣制,本來是好事。

  只可惜,他身邊有魏忠賢一黨為非作歹,這才導致朝廷採用不含一絲金銀之物的狗屁,替代原先流通正常的金子、銀子。

  這,根本上就是取死之道。

  怪不得別人。」

  李三才義正言辭的繼續說道:「對於朝廷搞出來的什麼狗屁大明金幣,我早就說過,這分明就是搜刮民間錢財,故意讓金銀之物貶值;

  然後,等到朝廷將我們手中的財富掠奪完畢,那也就該是大明金幣壽終正寢之時。

  到那時,誰才是最大受益者?

  是皇帝,是那個草包皇帝!」

  一番話,說的還挺像那麼回事,就連錢謙益、張瑞圖等當初曾經親身經歷並參與過大明金幣出台的人,也紛紛點頭不已。

  有些事,他們覺得看破不說破也就罷了。

  既然現在李三才將此事說破,那倒也不妨再說上幾句,無非是『推波助瀾』、『火上澆油』而已。

  至於說真的要造反……

  誰都不傻。

  口上說說而已,別人不知道朱由檢的手段,錢謙益、張瑞圖二人,可是心知肚明。

  不要說其他,就是一個大明工程局,一所大明學堂,裡頭捯飭出來的各種新式火槍、火炮、火箭什麼的,想要摧毀一座城池,簡直就是摧枯拉朽。

  這還正應了一句『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說的多,做的少。

  過過嘴癮罷了。

  「都罵夠了沒?」等到諸位的怒火發泄的差不多,錢謙益端起一碗新沏的茶水,淡然說道:「造反不造反,那是你們的事,與我錢某人沒有半點關係。

  如果可以,我倒是只願意想辦法先解決當前的困局。

  真假金幣案,如何解決?」

  在座諸位,竟無一人應答。

  遇到這麼大的事情,誰都沒辦法解決。

  「李大人,您覺得該如何解決當前之事?」錢謙益轉頭看向李三才,問道:「你李大人反正就是一介布衣,就算是胡亂罵幾句朝廷、皇帝,其實也不算什麼大罪。

  可是,你說你要造反,那錢某人可就要問上一句,你如何造反?

  什麼時候造反?

  拿什麼造反?

  你有兵有錢有糧?還是有什麼底牌?」

  李三才愕然半晌,頹然落座,恨聲說道:「錢公不必嘲諷在下,我只是胸有不平意,就想出一口濁氣而已。

  要說造反,在座的誰敢?

  誰願?」

  錢謙益嘆一口氣,道:「那就以後把嘴給管好了!」

  「李大人年紀大,書也讀的好,就是這張嘴太過分,造反的話,豈能隨口就說出來?你是想害死我們大傢伙啊?」

  李三才面現愧色,躬身抱拳,道:「是老生失口了。」

  「罷了,咱們還是商量一下,給那些窩在江南的大爺們擦擦屁股吧。」錢謙益有些疲倦的說道。

  「錢公,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張瑞圖苦笑道:「論讀書,論學識和眼界,你錢公現在可是咱大明讀書人之翹楚。

  我雖不是你們浙黨之人,但對錢公的敬佩之意,卻還是十分真誠的。

  而且,錢公跟皇帝、魏忠賢都走的比較近,對他們的一些手段之了解,自然也就比我們這些人更加深入一些。

  接下來,需要如何去做,錢公不妨明示。」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錢公,快說說該如何處置!」

  「首先,這事已然瞞不住了,那就需要大家齊心協力,給皇帝把態度擺端正,」錢謙益沉吟幾聲,道:

  「皇帝這一次,肯定動了真怒。

  以在下對皇帝的了解,他面上大為震怒,並動手打人時,實際上並不可怕,無非是敲山震虎、隔山打牛的那一套,意思意思也就過去了。

  可是,若是他面不改色,渾然不覺之時……」

  「就是起了殺心!」

  眾人皆驚。

  這一次,草包皇帝明知道大明金幣出事了,卻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與一幫富家子弟稱兄道弟,胡吃海喝……

  「所以,當務之急,便是想辦法讓皇帝息怒。」錢謙益搖頭嘆息好一陣子,方才黯然說道:「至於說能不能熄滅皇帝胸中怒火,實在是難以預料。

  要不,我這就去尋一趟魏忠賢那老賊?」

  眾人勃然大怒。

  旋即,冷靜一想,卻又紛紛點頭。

  此事,好像還真的只有魏忠賢才能擺平。

  看看這事鬧的。

  真假金幣之事,在江南一帶,悄咪咪的進行就好了,非要鬧到京師之地,這分明就是取死之道!

  「那就辛苦錢公了。」

  「錢公,需要什麼儘管開口……」

  ……

  錢謙益乘坐一頂藍呢小轎,逕直來到魏忠賢的府邸,在門口,讓門口的一名太監將折本遞送進去後,便從轎子裡下來。

  天氣炎熱,陽光甚好。

  魏忠賢的府邸靠近皇宮,以方便皇帝隨時傳召,修築的甚為富麗堂皇,但在錢謙益眼裡,卻怎麼有一種日落西山般的落魄感。

  不過,這話不敢說出口。

  「錢大人,請進吧,魏公等著您吶!」

  錢謙益點點頭,隨手從袖中摸出幾枚金幣,笑道:「請公公喝一碗清茶。」

  那小太監接過金幣,眉開眼笑的說道:「哎喲,錢大人真是客氣了,咱家只不過是給魏公看門的一條叭兒狗,錢大人其實不必破費的……」

  錢謙益笑了笑,沒說話。

  你個閹貨,以為我願意啊?

  跟著小太監身後,左轉右轉,穿過兩道門庭後,方才來到魏忠賢的後宅。

  「錢大人,今日怎的有這等閒情逸緻,來咱家這破落園子裡來了?」

  魏忠賢正坐在池塘邊釣魚,身邊幾名太監、婦人伺候著,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怎麼,本官想念魏廠公了,還不能順道進來請安?」錢謙益不動聲色的笑道:「魏廠公不歡迎錢某人?」

  魏忠賢頭都不回,耷拉著眼皮,陰陽怪氣的說道:「錢大人,莫不是有江南女子想讓咱家品鑑一二?

  咱家在這方面可是不太在行啊。」

  錢謙益尬笑兩聲,道:「不是江南女子,是塞外女子,魏廠公可否賞臉?」

  魏忠賢這才緩緩轉頭,瞧一眼錢謙益,笑道:「錢大人是咱大明朝最為風流倜儻的大才子,眼光自然不會太差勁。

  這樣吧,你叫她們過來,咱家親自檢查一遍,看能不能獻給萬歲爺。

  咱萬歲爺才是此道大行家呢。

  錢大人,您說是不是啊?」

  錢謙益只是連連點頭,沒敢應聲。

  這種淫詞浪語,豈能是他這位大讀書人所能說的?聖賢書上,雖然也有食色性也,可那畢竟是聖人的話,誰知道他老人家到底要表達一個什麼意思?

  「有沒有圖鑑什麼的?」魏忠賢看著錢謙益的臉色,笑問道。

  「有,不過,不曾帶在身邊,」說著話,錢謙益向左右不經意的看了看。

  魏忠賢會意。

  「儘管開口吧,這都是心腹之人,不必擔心泄露你錢大人的機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錢謙益走到池塘邊,蹲在魏忠賢身邊,低聲道:「真假金幣案,皇帝知曉了。」

  魏忠賢微微一笑,看著水面上浮子略微一抖。

  他反手一使勁,魚竿『嗖』的一下高高揚起。

  魚餌不見了。

  魚卻沒有上鉤。

  「看看,現在這些魚啊,釣著釣著,就變得賊雞起來了,耐心不夠,或者魚餌不夠誘人,都很難釣上一條半條的小蝦米呢。」

  魏忠賢望著空空如也的魚鉤,若有所思的說道:「萬歲爺應該不動聲色吧?」

  「是,果如魏廠公所預料。」錢謙益說道。

  「那就很正常,說明萬歲爺現在想殺人了啊。」魏忠賢看一眼錢謙益的脖子,輕笑一聲,道:「錢大人的脖子,不知夠不夠硬?

  萬歲爺的這一刀下去,還不知有多少顆腦袋滾落塵埃。

  咱家的這脖子,可是早早的就洗乾淨了,等著哪天萬歲爺心情不好,砍幾刀,解解氣呢。」

  錢謙益對魏忠賢的譏諷不以為意,淡然說道:「我的脖子自然洗乾淨了。

  只可惜,大魚沒上鉤。」

  魏忠賢嘿嘿冷笑,道:「那是因為魚餌不夠大,不夠誘人,錢大人,你在江浙一帶的產業,總共也就十幾萬畝良田,外加一些礦山、鹽鐵、茶山什麼,捨得不捨得?」

  錢謙益苦笑道:「不捨得又能如何?皇帝就算要我錢某人的腦袋,難道我能縮回脖子不讓人家砍?

  魏廠公放心,區區田產、金銀等,不過是身外之物。

  自從上一次山西血案、京師草原鼠疫案和紅丸案以後,錢某人將很多事情看得很開。

  我的這條性命,就交給皇帝了。

  魏廠公,什麼時候想要,錢某人情願洗乾淨了,自己找人砍了送過來……」

  魏忠賢擺擺手,笑道:「咱家要你的腦袋殼有個屁用,沒雞兒的人,撒尿的時候跟婦人一樣,胡亂撒出去,不怕尿你錢大人一臉啊?」

  話說的十分不客氣,錢謙益卻渾然不覺。

  魏忠賢這老貨,本來就沒念幾天書,說話向來粗俗不堪,如果跟他計較這些口舌之利,還不把人給活活氣死不成?

  「魏廠公,你說吧,接下來該如何繼續撒餌?」

  「不用撒餌了。」

  魏忠賢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背負雙手,望著皇宮方向說道:「萬歲爺沒有當場發怒,就說明下一步必然是雷霆一擊,你我先想辦法自保就行。

  至於說該誰倒霉,那就讓他去死好了。

  大明朝都窮成什麼樣子了,若非萬歲爺的金幣替代原本的金銀流通,不要說新修那麼多的水利工程,順手打死皇太極,還沒有讓陝甘、山西、山東、河南、安徽等地餓死太多百姓;

  就是連你我二人,估計現在都死無葬身之地了。

  你們東林黨搞黨爭,一枚紅丸,搞死大明皇帝,這一樁罪過,就能讓你江南的讀書種子滅上一遍你信不信?

  再加上京師之地爆發草原鼠疫,山西血案,大同府血案,一樣樣算下來,你錢大人想想,其實,咱們這位萬歲爺根本就是心慈手軟,與咱們這些當奴婢、當臣子的不怎麼計較罷了。

  別真以為他是草包皇帝。

  草包皇帝還能想到讓大明朝的老百姓有一口熱乎飯吃?想屁吃呢!」

  魏忠賢難得一見的大發感慨,順便敲打一番錢謙益,這才正色說道:「江南豪門世族的爪子,伸得太長了,這才過了多長時間,就按捺不住了?」

  錢謙益苦笑道:「那些人,也在觀望之中,他們真以為遠離京師之地,朝廷就拿他們沒辦法了。

  故而,多多少少有些得意忘形。」

  「得意忘形?」魏忠賢冷笑一聲,道:「恐怕是忘恩負義吧?」

  「萬歲爺當時將大明皇親連根拔掉,統統打發到西北苦寒之地,讓那些王爺們去肅州衛吃沙子去了。」

  「千萬畝上等的皇田,二話不說就租給了各地的富戶,本意就是想著讓大家好好種田,好好過日子,誰也不要想著亂整。

  看看,現在倒好,皇田到手後,不是想著如何讓糧食豐產,挖空心思的又開始在大明金幣上動手腳。

  真以為朝廷是擺設?

  真以為,萬歲爺是吃素的?

  錢大人,等著瞧好了,這一次,就看萬歲爺的雷霆一擊,第一個滅掉的是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