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夜裡,月朗星稀,京師南郊大興縣析津鄉的某處村莊內,漆黑的夜色正瀰漫其中。記住本站域名
恰逢此時,一位老農起夜,在自家院中被不遠處的亮光所吸引;他眯著眼睛望了過去,瞧清楚光源後就生出了疑問:
怎麼都過了子時,村中最大的那處宅院還亮著燈,那些富戶們,不知道省些油錢嗎?
這個老農自然不會知道,如今處在這處宅子中的,皆是京師之中的富商們;他們偷偷在這裡集會,是因為有一樁要事商議。
村子裡格外靜謐,偶爾響起的幾聲烏鵲鳴叫,都能在夜空中迴蕩一會兒;而大宅子的內堂中卻是另一番景象,一干人等喋喋不休,場面嘈雜不堪。
來參與這次集會的,自然是京師中各家權貴派出來的話事人,雖然這些商人並不是什麼手眼通天、富可敵國的角色,但在京師的諸行諸業,也算是其中魁首。
但就是這些各行業的翹楚,此時卻在燈火通明的內堂中,吵得不可開交,甚至邊吵邊有人意欲動手。
一個面色黝黑,腰大十圍的商人,正對著旁邊一人發難:
「李掌柜,昨日在我手下的夥計收購寶鈔之時,蠻橫插手、惡意抬價的人,是你派所派的罷?
各家之間早有默契,先尋得的人先收購,你這般做派,是壞了規矩。
為商者最重信譽,你出爾反爾,怎還有面目來這裡!」
被詢問的那人也毫不示弱,隨即反駁道:「你這賣炭的腌臢人,髒水怎麼潑到我頭上了,是眼紅別家本錢多罷?
依我看,若是沒有本錢,就拿著現在賺的銀子收手得了,莫要在這裡面打腫臉充胖子!」
「你說什麼!」
那以賣炭在京師發家的黑胖子,聞言之後登時就急了,擠到人跟前去理論:
「來人都操著一口蜀中口音,這京師之中,除了你開的幾家蜀錦店,哪家會招那麼多錦官城的人?」
說完,他伸出的兩條壯碩手臂,便要上去揪住李掌柜的衣領。
「二位莫吵了,既然前來議事,自然要以和為貴......」
這倆人身邊的一個打扮儒雅的商人,見狀打起了圓場,沒想到這吵架的兩人,反應竟出奇的一致,口中同時喊道:
「要你多嘴!」
這憑空冒出來的攪局之人,自然是出於李雲堂的布置。
他見縫插針地在派出抬價的隊伍中,搞出許多與眾商戶手下夥計類似的特徵;加上收購之事見不得光,模稜兩可之下,引得商戶們相互間猜忌與矛盾不斷。
正當堂內的局勢,越來越朝失控的方向發展之時,一聲響亮清脆的瓷器破碎聲驟然響起,隨即便吸引了在場數十人的注意力。
只見上首正位之前,立著一個四十上下的男子,正掃視著在場的數十人,從其手上的動作來看,剛剛摔擲瓷器的聲音,正是此人發出的。
在場的商戶,幾乎都認得這個人——其人名叫梁毅嘉,祖籍遼東瀋州,是整個直隸省最大的皮貨商。
他從關外來京師闖蕩,不過兩三年時間,已經積攢下了一分偌大的家業,可謂是精通貨殖之道;加之梁毅嘉平日裡樂善好施,廣結善緣,因此在京中商戶之間,也算有些好名聲。
因此這次集會,在諸家權貴分別授意之下,便由他來牽頭,約定在了此處。
見堂內終於安靜了下來,梁毅嘉落座於正位,手上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各位也都坐下詳談,同時嘴上安撫道:
「諸位深夜來這荒郊僻壤之中,定然不是專程趕來打嘴仗的;既然如此,那更應當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話!」
說完了這一句,梁毅嘉嘴上頓了頓,先觀察了場上諸位的臉色,見他們有的欣慰、有的淡漠、有的不屑,心中大略有了估量,而後接著說道:
「這十餘日間,布列提使臣收購寶鈔,讓我等商賈多少都賺了些錢;不過卻生出個怪像:
洋人那邊的價格逐漸提高,我們這邊所獲得利益反而越來越低了!
究其原因,便是我等內部傾軋,爭相收購所導致的。」
梁毅嘉這話說得也算公道。寶鈔價格的上漲,固然有李雲棠的推波助瀾的緣故,但卻不止這一個因素;有些人得隴望蜀,仗著家大業大,想要將家底偏少之人擠出去,也暗中用了抬價的法子。
「梁老闆,最近市面上傳言,說天子撒出去的寶鈔,遠遠沒有這麼多的數量,市面上很大一部分寶鈔,都是那幫西軍勛貴暗暗出手的!」
賣蜀錦的李掌柜,率先接過了話茬,而後轉口將自己家的嫌疑摘開:
「這抬價的行為,更有可能是他們勛貴所做,如何能賴在我們這些、自家人頭上呢?」
聽到「自家人」這三個字,堂中的幾十位商戶,幾乎不約而同地發出或大或小的笑聲。
他們關係最好的時候,也僅僅能稱為貌合神離,有些人甚至互相視之為仇讎,恨不得將對方家業都據為己有才罷休。
如今這些各懷心思的人能坐在這裡,更主要是背後的靠山要求他們出席。
「若是想要賺錢,我等最好的方法,便是像李掌柜所說,如一家人那般共同進退,收購之時統一價格,才可以獲得最大的利潤。」
梁毅嘉見縫插針,趁著前番話語惹得堂中大部分人回應,便順勢提出了本次集會的主要目的;但這個目的,隨即又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家中財貨較少的,幾乎瞬間想到的是,這價格定在多少,若是統一的價格也定那麼多了,那不還是相當於趕他們出局嗎?
而家中家底雄厚的那幾批,前些日子他們抬價最多,因此多花了不少冤枉錢,這些人覺得統一價格,反而會削弱己方的優勢,因此對這件事並不感冒。
但更多的人還是舉棋不定,一面心中盤算著自己能賺多少。
數十人中,沒有一個人提出如何具體實施此事,做到何方都滿意。
看到下面的亂象更甚自己來前,梁毅嘉眉頭一皺,這商討的會議還未正式開始,與會眾人之間,就隱約展現出難以調和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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