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根刺 第二章

  第二天,許諾醒來的時候,蘭清秋已經出去了。

  餐廳里放著做好的早餐,怕涼了,蓋得很嚴實。許諾心裡不是滋味,她覺得她不是不在乎媽媽,媽媽也不是不關心她,只是不知道怎麼了,她們明明想親近,卻越走越遠。

  吃完飯,許諾和往常一樣去看電影。

  燈關了,感覺身邊的空座位有人坐下,不過她沒轉頭,繼續盯著屏幕。

  直到散場,許諾起身要走,轉頭一看卻愣住了,身邊的人竟是莫鋮,他也一臉訝異:「好巧。」

  真的好巧,兩人並肩走出電影院。

  一路上,許諾發現不時有人回頭看他們,她看了莫鋮一眼就明白了,身邊的人太有男神范了。莫鋮穿得很簡單,黑色修身九分褲加純白色無領襯衫,黑白兩色,衣不驚人,卻襯得他異常帥氣。

  莫鋮很開心,建議道:「既然遇上了,就一起玩兒吧!」

  許諾有些猶豫,她習慣獨來獨往,可昨天莫鋮才幫自己解圍。本來她對他印象挺好的,不過昨天蘭清秋又說什麼要她和他多走動,心裡無端起了排斥。

  她正想著,莫鋮又說:「一起嘛,你看別人都成雙成對的,就咱們你一個人,我一個人,多不和諧啊!」

  「……」話都說到這份上,許諾也不好拒絕,就當還他一個人情吧。

  這是第一天,兩人一起吃飯,看電影。

  和莫鋮在一起,多個人玩兒,倒也挺開心的,許諾沒多想,但接下來第二天、第三天……許諾一去電影院,總能遇見莫鋮,他要麼坐在相鄰的位置,要麼倚在電影院門口等她,許諾就覺得有些不尋常了。

  哪有這麼多巧合,許諾不是遲鈍的人。相反,她像只警惕的刺蝟,一察覺到有人靠近,渾身的刺都豎起來,而莫鋮,讓許諾覺得危險。雖然他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但許諾知道,他在看自己。

  這樣過了幾天,這天要出門,許諾想了想,換了家距離比較遠的電影院。

  那天早上,沒遇見莫鋮,許諾過得很輕鬆,果然她還是習慣一個人,只是她偶爾會想,不知道莫鋮今天會不會去找自己。

  許諾看電影,手機習慣調成靜音,直到要出來吃午餐,才拿出來看時間。

  一看,嚇了一跳,好幾條簡訊,都是莫鋮的。

  第一條是,阿諾,你今天沒來看電影啊?

  第二條問她,在哪裡,是不是生病了?

  ……

  最後一條是,阿諾,你是不是在躲我?

  許諾蒙了,要怎麼回,她確實在躲他,她不想和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走得太近,可也不能這麼說。許諾寫了又刪掉,刪掉又重寫,來來去去。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莫鋮,許諾手一抖,接了。天!她都沒想好措辭。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許久傳來莫鋮有些幽怨的聲音:「你帶手機啦。」

  「調成靜音了,沒聽到。」

  「哦。」莫鋮說,「沒事,我就看下你有沒有帶手機。」

  他說完就掛了,許諾鬆了口氣,想都打電話了,就不用回簡訊了吧。

  她鬆了口氣,準備去樓下的美食城,沒一會兒,手機又響了,還是莫鋮。

  「你怎麼不回我簡訊?」

  「……不是打了電話嗎?」

  「這樣……」莫鋮的嗓音拖得長長的,他又問,「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我在外面有事。」這次許諾拒絕得很明顯。

  「哦。」莫鋮很失望地應了一聲,又是長久的沉默,直到許諾都要掛了,電話里傳來他的一聲嘆息,「阿諾啊……」

  他的嗓音很好聽,是那種帶有磁性又非常柔和的語調。突然響在耳邊的呢喃,讓許諾的臉莫名一熱,她聽到他說:「其實你明白的吧?」

  「明、明白什麼?」

  「我在追你啊。」

  咚的一聲,許諾的心漏跳了一下,她嚇得幾乎把手機扔出去。為什麼,為什麼他會說這樣的話?她沉默好久,才問:「為什麼?」

  為什麼?莫鋮握著手機,也問自己為什麼。

  那天在包廂,烏煙瘴氣,他閉著眼睛假寐,睜眼看到包廂多了個女孩兒,安靜地站著,不說話,也不笑,僵硬地握著杯子,神色倔強而悲傷,無助地望著母親。那時,他的心揪了一下,疼了,他聽到蘭清秋叫阿諾,就在心裡念了一遍,阿諾。

  他念她名字時,心是疼的。

  他想,他應該是喜歡上她了。

  為什麼不?她很美,五官秀氣標緻,乾乾淨淨,怎麼看都好看,站在包廂里,像朵不染塵埃的蓮,風一吹,滿室清香。莫鋮嘴角溢起一抹笑,有些甜蜜道:「我喜歡你啊。」

  這不是許諾第一次被追,卻是第一次聽到表白。

  不知別人是什麼感受,許諾本能地想拒絕:「怎麼可能,我們才剛認識。」

  電話那頭傳來莫鋮有些急迫的聲音:「可我就是喜歡你啊。」

  「那也不行,我有男朋友了。」許諾撒了個謊。

  「有男朋友也可以分手的。」莫鋮很天真地說。

  許諾蒙了,他以為他是誰啊,她果斷掛掉電話:「我不喜歡你!」

  掛了電話,許諾越想越不對勁,前幾天哪能這麼巧就遇見,除了媽媽,還有誰。

  許諾氣沖沖回家,蘭清秋難得還在,許諾第一句就是:「是不是你告訴莫鋮我去哪裡了?」

  「是啊,怎麼了?」蘭清秋一臉奇怪,「你看看你,也沒幾個朋友,要多交幾個朋友。」

  「你憑什麼把我的事情告訴他?」許諾想起,那天媽媽說莫鋮是環城實業莫總的兒子,要和他多走動,她有些口不擇言地問,「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你討好你生意夥伴的工具?是不是只要錢夠多,你連我都可以賣……」

  話還沒說完,蘭清秋已經舉起手來,卻在碰到許諾時,變成不重不輕的一下。她臉都氣白了:「阿諾,你、你怎麼和你爸一樣沒良心?我做這些都是為了誰?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

  許諾捂著臉,她好久沒挨打了。以前爸媽鬧離婚時,媽媽就經常打她,這一下,把她的憤怒打下去,也把她的恨意激起來。她確實不該那樣說,但媽媽真的是為了她嗎?媽媽是為了許淮安!

  母女不歡而散,許諾越發不想搭理莫鋮。

  好在沒兩天,高考成績也出來了,許諾考得不錯,上F大沒問題,填了志願,她準備回小春城。

  其實以她的成績報F大有些可惜,但蘭清秋管不住女兒,況且蘭飛赫這幾年身體也不如從前了,阿諾離他近點兒,能幫忙照看下也好,她就沒說什麼。

  要回去見阿公,許諾很開心。就是要走了,她還為了個陌生人,和媽媽鬧了不愉快。這幾天成績出來,蘭清秋比她還高興,見人就說女兒有多厲害,從不讓她操心。許諾聽了,很不好受,但又拉不下臉去道歉。

  正想著,蘭清秋敲門進來,把手機遞給許諾,小聲說:「阿諾,你稍微替媽媽想想。」

  許諾一看號碼,是莫鋮,她想了想,還是接了。

  電話那頭,莫鋮報了分數,問她考得怎樣,準備報哪所大學。

  高考生問這些很正常,許諾卻長了刺似的,生硬道:「我報哪所大學,關你什麼事。」

  莫鋮也不惱,輕輕笑了,很溫和地說:「我想離你近點兒,每天都能看到你。」

  真會說話,這人真是長了張會說甜言蜜語的嘴,許諾搖頭,腦中靈光一閃,之前莫鋮有說過,他會報白大,剛才聽他成績,應該能上。F大不差,但到底比不上白大,白大是白城最好的大學,全國排名前十,她就不信莫鋮能棄白大到F大。

  她難得好心情,坐在飄窗上,玩著抱枕,開心地說:「我報F大。」

  那邊果然安靜了,許諾笑了,還壞心眼地加了句:「莫鋮,你敢來嗎?」

  你不是喜歡我嗎,想天天見到我嗎,那你敢來嗎?

  說完,許諾就掛了,愉快地去拿行李,她要回小春城了。

  蘭清秋送她,一路嘮叨著,要她好好照顧自己和阿公。

  許諾聽著,有些酸澀地想,她走了,媽媽又是一個人了。

  到了車站,蘭清秋搬著行李,沒讓許諾動手,仿佛她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兒。

  「我走了。」

  「路上小心。」

  許諾拖著行李走了幾步,回頭,看見蘭清秋仍站在原地。

  她擺擺手:「媽,回去吧,你以後別喝太多酒。」

  蘭清秋點頭,沒走,直到車開了,才離開。

  車穿過街道,一如既往的繁華,許諾對白城的感覺很複雜,這裡成就了許淮安,可也毀了她的家。

  車路過一個巨大的GG牌,明星的耳鑽在陽光下璀璨生輝。

  耳鑽?有什麼閃過腦海,許諾猛地想起莫鋮是誰了,是那個救她一命的旱冰少年!

  沒想到會再遇見,可不會再見面了,許諾想起這幾天和莫鋮有關的事,其實他挺好的,但她是個神經病,只會把靠近的人一個個往外推。

  車繼續向前駛,許諾看著被甩在身後的白城,還是像過去那樣——

  後會無期啊,莫鋮。

  許諾回到小春城,阿公早早出來等她。

  許諾一看到那有些駝的身影,鼻子就酸了,人老了,是不是會一年比一年老得快?

  這三年,她每年都回來,可每次都覺得這個英俊的男人更老了。

  許諾不想阿公老,他老了,要走了,她要跟誰撒嬌,誰來心疼她?

  許諾跑過去,抱著他的腰撒嬌:「阿公,我回來陪你,再也不走了。」

  「我家阿諾是大學生了。」阿公摸摸她的腦袋,樂呵呵應著。

  他笑,許諾也跟著開心。

  許諾度過了一個很愉快的暑假,她把手機號碼換了,不去想莫鋮,也不去想爸媽。

  她和所有十八歲女孩兒一樣,經過漫長的黑色高三,盡情地放鬆。

  時間過得很快,要去學校報到了。

  F大在省會榕城,阿公不放心,要送外孫女。

  許諾不讓:「現在誰還有讓家長送的,都提倡自主獨立,阿公你放心。」

  她拖著行李上車,行李有點兒多,阿公不時想到缺了什麼,就往裡塞。阿公觀念老舊,總覺得外面什麼都不如家裡好,生怕外孫女被「虐待」了。行李雖然重,但許諾心裡卻甜甜的,以後可以勤工儉學賺錢給阿公買點兒什麼,將來她工作了,就能養阿公了。

  上大學,多好!前面有個光明的未來在等她!

  這歡快的心情持續了一整路,直到許諾下車,看到那個並不陌生的身影。校門口人很多,新生和新生家長們,來來往往,就他玉樹臨風地倚在單車旁,戴著鴨舌帽、大墨鏡、耳鑽,穿著最簡單的牛仔T恤,卻搶了所有人的風頭。

  許諾第一眼就看到他,他也幾乎感應般同時望向她,然後笑了,慢悠悠走過來,邊走邊把墨鏡取下,眼裡全是笑意,他一路笑到許諾面前。

  許諾後退一步,靠著行李:「你怎麼在這裡?」

  她背著個帆布書包,隨意穿了條白色棉布裙,長長的頭髮放下來,白皙光潔的額頭上有細細的汗。

  此刻,許諾內心是震撼的,她只不過隨口一說,對方卻當真了。

  「我來告訴你,什麼叫我喜歡你!」莫鋮俯身,露齒一笑,笑得陽光燦爛又陰風陣陣。

  初雪時,

  我會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