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滂沱大雨
大塊泥巴、爛菜幫子、臭雞蛋、噁心的熏魚和水果瘋狂地砸在這位被粗重麻繩捆綁的年輕人身上,他渾身上下已經沾滿了噁心的汁液,一頭亂糟糟的棕色頭髮已經結塊,臉部被頭髮遮住一半,身上只有一件很單薄的衣服,還明顯有受傷痕跡。
獵鷹之眼!
嗯,小腿、大腿、手腕還有背上都有繃帶包紮的痕跡,希德觀察著年輕人的狀態,有輕傷,不嚴重傷口已經結痂。
這年輕人看起來疲憊不堪神情疲倦,面對眾人的喝罵他多少有點慌張,但同樣也有點認命的感覺,他不斷地在嘴裡輕聲咒罵著,隨著各種髒東西砸在臉上也不見有多麼強烈的反抗。
獵鷹之眼繼續觀察,年輕人滿臉青腫、唇色蠟黃顯然餓了挺久,然後手腳也凍得厲害,面對眾人的群情激奮,年輕人無力地又辯解了一次:「我不是華萊士奸細,我是帝國豁免兵本內特。」
「不可能,你這個華萊士奸細!等著受死吧!」
「打死他,打死他,用力砸,我要看到他流血。」
「用刀割他的肉,他給我們帶來了太多災難。」
人們群情激奮,很難想像這些平日裡麻木勞作的農民們會在這個時候表現出如此激烈狂暴的情緒。
這也希德不太喜歡待在惡狼的原因,本來惡狼人就非常仇視外來者,就算有身份證明大概也會被刮一層油,何況這個傢伙沒有呢?
在惡狼公國本地,這種行為被稱為「挖金礦」,針對的就是外來戶,自然有些外來戶沒有身份證明或是沒有攜帶在身上,就成了刮油水的對象,即使有些外來戶有身份證明,惡狼人一樣會想辦法讓他們吐點東西出來,此時這些外來戶一般會被污衊為「魔鬼信徒」「拜虛教信徒」「破界魔信徒」等等直接公開審判。
當然現在又多了一種「抓華萊士奸細」。
但希德記得以前惡狼人還懂得可持續性收割的道理沒有那麼過分,看來最近的戰爭確實讓惡狼人日子難過了很多,首先是對外來人的仇恨進一步發酵,然後是近況艱難導致情緒爆炸管不了那麼多了,要拿個口子狠狠地發泄一下。
想了想,希德還是決定低調不要理會這種事,圓環之神的永世神選對此顯得很漠然,他早都過了熱血衝動的年紀,在前世就有很多人以身作則教會了他「別管閒事,管好自己就好了」,所以他只想快點去交了委託,拿錢。
「閣下!閣下!救命!」可惜希德的身影實在是惹眼,更不用說他背著一頭陰影恐狼的屍體,被綁在柱子上的人見到了希德的出現終於看見了希望:「我不是什麼奸細,我是帝國士兵!」
「那隊友呢?隊友救一下啊,別來問我啊。」希德懶懶地說道。
「我跟戰友們走散了。」柱子上的人滿臉都是爛泥,還有被石頭砸得鼻青臉腫的痕跡:「求您了!我是中央軍駐惡狼軍區的本內特上等豁免兵!我弄丟了我的銘牌!」
「?」希德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示意農民們讓開。
「閣下,你不要聽信他的謊言!」
「這人就是華萊士奸細。」
一位手裡拿著割肉刀,圍裙上儘是油膩污穢的屠夫上來朝著希德說道:「這裡不用勞煩您的關注,讓我們自己解決吧!」
「噼啪~」就在這時,厚重的雲層中轟出一道驚雷,慘白的電光照亮昏暗的天空,也讓群情激奮的本地鎮民們瘋狂的情緒稍微緩解了一點。
「要下雨了,你們快回去收衣服收燻肉和收那些晾曬的穀物吧。」希德指著天空示意眾人,語氣真誠:「一年到頭好不容易種點東西出來,大家不要因為這種事蒙受損失啊。」
「再者,這人身上也沒什麼東西了,你們是覺得他這一百鎊算野豬肉還是算家豬肉?」希德來到年輕人身邊,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充其量是閹雞肉,不能再多了,你們不會是盯著那兩個肉丸子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惡狼人們喜歡這種粗俗的笑話,聽希德這樣說他們頓時集體發笑。
對味了,這就是我們惡狼人。
「好了,這個人的東西你們也拿走了,我看他應該也不是什麼奸細,你們就把人給我吧。」希德順勢說道。
「閣下!這樣太便宜他了!」一位明顯是莊頭的成年男性還是非常不滿地說道:「這小子連身份證明都拿不出來,就算不是奸細,也肯定是魔鬼信徒!」
「他要真是魔鬼信徒,你們還能將他抓住?」希德笑了笑:「朱庇特在上,食人者必受詛,我只是打個比方,你們難道真把他當成閹雞?是多久沒開葷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村民們這才將本內特放了下來。
「謝謝,謝謝,閣下,萬分感謝,請問怎麼稱呼?」本內特從木樁上被放了下來,他對希德感激不盡,立即對著希德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我叫艾澤凱爾,艾澤凱爾-阿巴頓。」希德點頭:「跟我來吧,還餓著肚子呢?」
「額……」年輕的本內特豁免兵神色尷尬,他下意識地想要挺直身體整理一下頭髮,卻因為身上的疼痛「嘶」了一聲,齜牙咧嘴卻沒什麼力氣做出更多的表情了。
「咚~」天上驚雷聲滾滾,本內特豁免兵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希德的白髮,似乎是想要開口卻又閉上了嘴巴,只是用眼睛看著他。
「快下雨了。」希德嘆了口氣:「以我對惡狼這裡氣候的了解,這會是一場大雨,可能要下幾天。」
「那我們快安排個地方避雨吧?」本內特下意識地說道,隨即他尷尬地雙手展開:「能幫個忙麼?兄弟,我真的什麼都沒有……」
「跟我來吧,正好我也要找個地方住下。」希德沒有多說什麼,他朝著本內特說道:「餓了吧,讓我們吃頓好的,不過在此之前,顯然要你要先洗個澡,我不喜歡在豬圈旁邊吃飯。」
「我也是……謝謝。」本內特垂著頭,他真不知道應該怎麼感謝希德才好。
「先讓我去交一下任務。」希德指著自己身上的陰影恐狼:「我們必須趕快了。」
「好完整的毛皮,兄弟,你可以啊!」跟隨者希德快步前往領主宅的路上,本內特嘗試著搭話:「陰影恐狼這種生物速度極快,想要穿眼可是件難事!」
「那你覺得這張毛皮能值多少呢?」希德順口說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大約……100金埃居?」本內特眼神一動,他的肚子咕嚕咕嚕地一直響,身上的惡臭味不斷地傳入他的鼻腔中。
希德沒有回答,找領主交了任務,拿到10個金埃居和領主的一張臭臉,希德讓男爵給本內特開了張證明。
等到再從領主府出來,強風陣陣,林海搖曳,天空上下起了細細密密的毛毛雨,又濕又冷令人難受,希德帶著本內特來到了小鎮上唯一一家旅館。
這家旅館名叫「棕熊旅館」,門口使用鐵鏈掛著木頭的牌子,上面有棕熊的圖案和Ursus的標識,旅館大門為雙開門,內里可以看到有三五座人正坐在卡座中喝酒,地板採用木頭鋪好,黑乎乎油膩膩的許多桌子上還有沒吃乾淨的食物殘渣碗碟,幾個惡狼本地人正在吧檯上埋頭喝著啤酒,當見到有不熟悉的外來人出現時,他們統一報以敵視憎恨的目光。
「白頭佬!」
「哪裡來的貴族閣下?還是外鄉軍官?」
「看起來像是位冒險者。」
「冒險者?哦,諸神在上,白頭佬怎麼會成為冒險者呢?」
惡狼人竊竊私語,但沒有一個人敢上來找麻煩。
旅館老闆是一位大鬍子的中年男人,他見到希德的出現眯了一下眼睛,但還是主動從吧檯後面出來:「歡迎,要來點什麼?」
「雙人房,給這位兄弟安排一下洗浴,準備一桌高檔飯菜。」希德對著旅店老闆說道。
「雙人房5銀幣,洗浴2銀幣,兩人飯菜我就收閣下10個銅幣好了。」旅店老闆聽到了希德的本地口音態度立即不同:「總共是7銀先令10銅芬尼,我就收個整數7銀先令吧,聽口音你是個惡狼本地人,歡迎回家,送你兩杯大麥酒,這季節歸鄉的孤狼總是特別的。」
「謝謝,順便給他弄身你的舊衣服。」希德付了錢,獵鷹之眼注意到背後的本內特已經迫不及待躍躍欲試了:「你一個人洗澡習慣麼?」
「有點……額,我是說一個人洗澡也行。」本內特已經又餓又累,他疲憊地說道:「能快點麼?我懷疑我撐不到後面了。」
「跟我來,該死的外鄉人,今天是你的幸運日。」旅館老闆不耐煩地朝著本內特說道,他的唾沫濺了本內特一身。
年輕的士兵拳頭緊握眼中灼燒著瘋狂的恨意,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希德,最後還是點頭表示同意。
剩下希德找了一處靠窗的卡座坐下。
外面狂風呼嘯,大雨傾盆而下,黑森林中的小鎮就像是海洋中的孤島,在波濤洶湧的汪洋澤國中顫顫發抖,雨水瘋狂地沖刷著窗戶,噠噠噠噠之聲中夾雜著電閃雷鳴的怒吼聲。
窗戶抖個沒完,旅館大堂內沒有什麼照明的東西,只有蠟燭和爐火提供的昏暗亮光。
希德閉著眼睛,享受著黃昏大雨中寧靜的一刻,在這個瞬間他回憶了很多。
一路匆忙身背無數使命,難得能有這樣的閒暇一刻,因為大雨不方便行動的美少年就坐在那裡,似乎周圍的光線也因此明亮不少,也因為他如鮮花般美麗的容貌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
過去了大概十五分鐘,沐浴一番的本內特穿著旅店老闆的舊衣服出來了,洗了個澡的傢伙看起來還有點小帥,眉清目秀的小伙子。
一位圓臉棕發的年輕姑娘端著晚餐來到兩人面前,希德點的是高檔套餐:蜂蜜酒、帶皮烤羊肉排、酥皮點心、蛋糕、大塊黃油奶酪麵包,還有些黑森林香腸。
本內特啥也不管直接拿過勺子放肆大口香甜地吃了起來,他狼吞虎咽地將一整塊帶皮烤肉塞進嘴裡,咬得油脂四濺,看起來是真的餓極了。
「謝謝。」希德很有禮貌地朝著圓臉姑娘道謝,白髮美少年陽光真誠的笑容瞬間令這位棕發圓臉的年輕女孩面紅耳赤,她雙手握住圍裙裙擺,用細細的聲音害羞地說道:「沒,沒事的~」
「咚!」女孩話音未落,大堂內拍擊桌面的響聲直接壓過了外面的狂風暴雨聲,幾個喝醉了的本地壯漢擼起袖子,面色不善地靠近,將希德和本內特團團圍住。
其中一個留著濃密大鬍子,身上紋著大量刺青的壯漢走到希德的面前,他抄起啤酒杯放在希德的耳邊,把臉頂在距離希德只有五厘米的位置,粗聲粗氣地說道:「為什麼每天我們的惡狼同胞不斷地為國捐軀,該死的戰爭稅也在不斷增加,而聖焰城的貴族老爺還在宣稱自己取得了勝利?」
五六個壯漢一起凶神惡煞地擠上來,他們濃重的體味和劣質麥酒的氣息灌入希德的口鼻中,兩個人已經握緊了拳頭。
一瞬間,大堂內劍拔弩張,而旅店老闆似乎一點兒也沒有介入的打算,周圍的食客們則是興致勃勃想看好戲。
本內特放下烤肉神情激動想喝退這幾個找茬的傢伙,可在意識到自己身上多處受傷連把武器都沒有的窘境後只能坐下,他神色來回變幻,在懇求和憤怒中把不准自己的定位。
希德卻不慌不忙,他舉起了啤酒杯,用一口純正的惡狼本地話說道:「因為華萊士豺狼能殺死的惡狼人越來越少!」
「?」本內特腦門上全是問號。
這是什麼鬼邏輯?
然而接下來出現的事遠遠超出了本內特的預料。
「哈哈哈哈~」幾位壯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齊放聲大笑,他們唱著歌拍著手互相撞擊啤酒杯,之前的敵意一掃而空:「歡迎回家!小兄弟,惡狼公國歡迎你,祝你好運,乾杯!」
對味了,對味了!
「乾杯!」希德也舉杯:「壞消息,麥芽酒一金幣一桶!」
「嗷~」眾人一起起鬨。
「但我有兩個金幣!」
「好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整個旅店大堂儘是大笑聲,就連旅店老闆都放聲直笑,還朝著希德比了個大拇指。
見壯漢們心滿意足地離開,本內特這才心有餘悸地說:「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們突然衝過來?又突然散去了?」
「光頭黨,最憎恨外來人。」希德笑了笑:「惡狼女孩不外嫁。」
「原來如此。」本內特秒懂,徹底懂了。
希德開的小玩笑就立即區分出了他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您真是了不起,我喜歡您的幽默感,阿巴頓先生。」
「說完我了,說你吧。」希德沒有接話,他將目光轉向本內特:「你是怎麼回事?」
「哎,顛沛流離快一個月了。」本內特嘆氣:「實在是餓得沒力氣想到森林裡面弄點吃的,被砍柴的撞上。」
「誰讓你當了逃兵呢?」希德冷笑道。
本內特楞在原地,隨即這個傢伙滿臉通紅羞愧地垂下了頭。
「而且你也不叫本內特。」希德接著說道,他直視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的眼睛:「我說得對麼?帝國的諾比利?」
「……什麼時候暴露的?洗澡,還是吃東西?」年輕人沉默了幾秒鐘,這才抬頭直視希德的雙眼。
「一開始你就暴露了。」希德搖頭,他放下酒杯:「只有貴族才會將自己的身份證明叫做銘牌(Leistungsschild),平民怎麼會懂得這麼長的詞彙?在普通士兵中,身份證明只有一種稱呼,那就是狗牌(dogtag)。」
「……習慣了,沒改過來。」年輕人沒想到是這個原因暴露了自己,他自嘲般地笑笑,卻又露出幾分狡黠:「但如果我沒猜錯,你也不叫艾澤凱爾-阿巴頓。」
狂風暴雨擊打著木製窗戶,在溫暖的爐火邊,兩位年輕人相視而笑。
看來有必要重新了解一下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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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