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我自己的畫,我不知真假?

  這話一出。

  坐在蘇燁身邊的白父頓時神情一冷。

  蘇燁是他親口承認的女婿。

  這件事明明可以暫壓置後,會後讓蘇燁和鑑定師自行解決。

  結果主拍人卻選擇了一條最不明智的解決方法。

  當眾解決。

  這樣會導致結果有二,蘇燁證明是假的,拍賣場名譽掃地。蘇燁證明不了是假的,蘇燁成了笑柄。

  而第二個結果有很大概率。

  主拍人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這是要犧牲蘇燁,保全自己。

  這個主拍人,太不給他面子。

  他白景堂可是一個要面子的人!

  可是。

  這麼多老朋友在這裡,他也不好發作,只能看著。

  另一邊。

  秦鵬的母親慌亂之後,此刻面帶微笑的看著蘇燁。

  一隻手,抓著秦鵬的胳膊。

  很明顯是在護著自己兒子。

  事已至此,無論如何也要護著自己兒子。

  秦鵬就不一樣了。

  他笑嘻嘻的盯著蘇燁,擺明了告訴所有人:我挑起這件事,就是為了看戲。

  秦鵬正前方。

  坐在第四排的六品青年轉過頭來,看了蘇燁一眼。

  雖然神情沒有太大的改變,但從他的眼底依舊可以非常清楚的看到,他已經開始吃瓜看戲了。

  「各位。」

  白父雙手撐著椅子上的扶手準備站起身來為蘇燁打圓場。

  可剛有所動作。

  就被蘇燁再次攔下了。

  「這種頂級富豪聚會,我確實是第一次參加。」

  蘇燁一臉自信的微笑著說道:「不過,東西的真假並非取決於它所在的環境,今天就算是在一場面向全世界頂級富豪的拍賣會上,這幅畫也一樣是假的。」

  現場眾人一震。

  好傢夥。

  依然堅持是假的啊!

  「何處有假?」

  突然,一個有些生氣的聲音傳來。

  只見。

  一個身材瘦高,有著一頭自然花白捲髮,看上去約莫有七十來歲的老者從拍賣會場第一排的位置上站起身來。

  「各位。」

  主拍人立刻介紹道:「這位就是在全國古玩界數一數二的大家岳乾剛老師,這幅《鳩落梅花圖》正是岳老師親自鑑定的。」

  原來正主就在現場啊!

  大家心中一楞,隨即玩味的笑了。

  好戲要開場了。

  就不知道白景天這個女婿該怎麼解決這件事。

  八成,要慘。

  秦鵬愕然之後,更是得意的笑了,看向蘇燁。

  全場富豪也齊刷刷的看著蘇燁。

  白父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連鑑定大師都炸出來了。

  看來。

  這件事是沒法輕易解決了。

  「呵呵。」

  聽到主拍人的介紹,岳乾剛點頭一笑,看向蘇燁。

  「岳老師都站出來了,他老人家可是古玩界的一把手啊,怎麼輪到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來質疑了?」

  秦鵬的調笑和嘲諷聲傳來,火上澆了一把油。

  「質疑是好事。」

  岳乾剛看著蘇燁,一邊點頭一邊說道:「質疑是我們求真的推動力,不過我們需要的是有力的質疑,而不是心口胡言。」

  「這位蘇先生,既然你質疑我鑑定的畫是假的,那就請你說個清楚你是如何判定為假的。」

  「否則,我的名聲是小,白污了一副名畫可是罪過。」

  「你真想聽。」蘇燁淡淡

  一笑問道。

  「洗耳恭聽。」

  岳乾剛說道。

  「我們也想聽聽。」

  秦鵬大聲說道。

  「既然如此。」

  蘇燁點頭,問道:「我能夠上台?」

  「請。」

  主拍人點頭,說道:「我們請岳老師也上台,各位嘉賓,我們的拍賣暫時延緩一下,請大家勿怪。」

  大家點頭。

  蘇燁在眾目睽睽之下上台。

  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手套戴上,開始看畫。

  畫上,一枝傲雪寒梅當空於一塊巨石上空,古樹枝上梅花綻放,梅枝上落來一隻尸鳩。

  仔細看去。

  這隻尸鳩正朝天翻白眼。

  一股傲氣迎面撲來。

  看到這裡,蘇燁笑了。

  「如何?」

  看到蘇燁的神情,岳乾剛捋著鬍子問道。

  「很真。」

  蘇燁點頭。

  「呵呵……」

  岳乾剛覺得蘇燁太年輕根本不會看古董,當即輕笑一聲問道:「很真就是不真,我不先問哪裡家,我想聽聽你能否說一下哪裡真?」

  他要考校一下。

  看看這個敢站出來質疑他的小子,到底有沒有真材實料。

  「很簡單。」

  蘇燁直接說道:

  「第一點,自然是畫風。」

  「八大山人的繪畫分為五個時期,第一個時期是公園1644年到1659年,這個時期的八大山人是皇室王孫,不可能有他的作品流傳下來,第二個時期是1662到1671年,這是八大山人的修禪時期,創作了一些以蔬果、竹石、靈芝、石榴等為主的畫做,沒有動物和鳥類。」

  岳乾剛點頭。

  「第三個時期是1672到1682年,這是八大山人的創新階段,開始寫實,出現魚鳥、動物和古梅等題材,第四個時期,1683到1687年是八大山人還俗初期,出現了大幅花鳥、動物等作用,落款也拋棄了之前的僧人法號。」

  「第五時期是1688年到1705年,這時八大山人的晚年期,出現了大量以石為主要景色的作品。」

  岳乾剛驚訝的看著蘇燁,沒想到還真有點本事。

  點頭說道:「基礎知識學的不錯。」

  但有基礎,可不代表能鑑定。

  半吊子多得很。

  「這幅畫的落款時間為戊小春,根據干支紀年,這一年應該是康熙二十七年,算下來那個時候八大山人為62歲,已至晚年。」

  「這個時期是八大山人的藝術巔峰期,這個時候他用筆含蓄內斂,所畫的動物、禽類的眼珠定在眼圈上角,翻著白眼,構圖趨向於奇特、幽深,表現凝重,卻有靜穆的含蓄美。」

  「這幅畫符合八大山人的畫風。」

  秦鵬聞言冷笑說道:「說半天的結果這不還是真的嘛,哪裡是假?」

  「說的不錯。」

  岳乾剛沒有理會秦鵬,示意蘇燁道:「繼續。」

  「接下來是題款印章。」

  蘇燁指著畫一側的提款說道:「八大山人晚年所有作品的落款都是「八大山人」,而到了62歲的年紀,他的落款還出現了一些細微的改變,把八大山人的「八」字,變成了兩點八。」

  「再者就是運筆。」

  「八大山人早期用筆由精細工致逐漸鋼勁挺拔,中期則越加的情緒化,筆法簡潔而含蓄,晚年期含蓄內斂,從老辣回歸樸拙。」

  「這幅畫的題字運筆,完全符合八大山人晚年期的風格,以及印章都符合晚年時間線。」

  蘇燁指著整個畫作說道:「再說構圖題材。」

  「早期

  構圖以蔬果、花卉、松梅為主,中期以花卉、多魚、鳥、獸、草蟲等中午為主、晚期構圖趨向奇特。」

  「這幅畫為石上梅枝,枝上尸鳩,符合八大山人晚期的構圖風格。」

  「再說畫法……」

  「再說思想表達…」

  蘇燁侃侃而談。

  現場,不少人都愣住了。

  包括主拍人。

  本以為蘇燁就是來搞事的,卻沒想到蘇燁這一口侃侃而談的樣子,簡直就跟古玩鑑定大師一個樣,完全沒有半點生澀之感。

  秦鵬心中也驚了一下:看著在拍賣台上侃侃而談的蘇燁,

  「這傢伙,真懂啊?」

  旁邊。

  白父笑了。

  他是真沒想到蘇燁竟然還有這一手。

  既然不是隨口胡說。

  那這件事就有的說了。

  「嗯。」

  聽完蘇燁的話,岳乾剛滿意的點頭說道:「你說的很對,這也是我判斷的點,但是既然你所這幅畫什麼都對,那又為什麼要說這是一幅假畫?又假在什麼地方?」

  富豪們也疑惑的看著蘇燁。

  聽了半天,都是真,沒有假啊!

  「對啊!假在哪裡?」

  秦鵬叫囂道。

  蘇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看向身前的這幅畫,目光深邃的說道:

  「精氣神不對。」

  「嗯?」

  聞言,岳乾剛愣住了。

  精氣神?

  這是什麼判斷方法?

  「八大山人的作品中,常用翻白眼的方式來表現自己哭笑不得的矛盾心裡,他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曾大哭不止,又癲狂後大笑不已,他出過家也還了俗,他的作品充滿了憤怒和不甘心,又顯得那麼的無力,他想做出些什麼卻又那麼的無能為力,他是一個愛憎分明,敢愛敢恨的人。」

  說道這裡。

  蘇燁看著眼前的畫,搖頭說道:「這幅畫中的倔強不屈,還有憤怒的意味不夠,畫傳心境,模仿的人心境肯定沒有八大山人當時那麼憤怒。」

  說罷,心中默默的嘆了口氣。

  看著眼前的畫,眼神中陷入懷念之中。

  別人只以為他在鑑定畫,卻不知道這幅畫的作者不是別人,正是蘇燁!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這是假的!

  他對八大山人很敬佩也很好奇。

  在經歷歷史長河的時候,暗中拜訪過。

  在北竺寺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是他60多歲的晚年了。

  蘇燁還記得。

  當年冬雪天在北竺寺里見到朱耷的時候,他正在畫這幅《鳩落梅花圖》,那個時候蘇燁就感覺到朱耷在畫畫的時候,整個人仿佛都融入到了當時那一片天地的情景中。

  看上去不過寥寥幾筆,卻將他自己的心境完全融入了畫中,又將他整個人以及正在作的畫都一同融入到了滿滿雪天之中。

  現場看完,蘇燁來了興致,也想嘗試作畫。

  為了不影響歷史進程,硬是等朱耷熟睡之後才臨摹作畫,最後還心血來潮偷印了朱耷的印章。

  一切都很完美,但始終無法模仿來八大山人畫作時的心境,整幅畫精氣神差一些。

  後來一想,生怕自己作的畫會影響到後世。

  不動生色的離開北竺寺之後,便是把這幅臨摹的《鳩落梅花圖》給隱藏在了山林深處,料想當時是雨雪天氣又在深山野林,要不了多久就會化作泥土。

  卻沒想到。

  這幅畫竟然還留下來了。

  更沒想到會在此處遇見。

  我自己的畫,我不知道真假嗎?

  蘇燁嘴角上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