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跟和膝蓋傳來尖銳的疼痛,安恬嘶嘶倒吸著氣。
同學笑歸笑,周圍還是有幾個女生俯身撿灑了一地的物理書,那個絆倒安恬的男生忙說了聲「抱歉」,然後抓著她胳膊想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安恬借著男生的力艱難從地上爬起,只是還沒站起身,另一半的胳膊突然被某個手掌握住然後用力往上一提,然後安恬像被拎小雞一般被從地上拎了起來,站穩。
許嘉辭看到被她拉起來的女同學臉後似乎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徑直向教室後面走了過去,似乎他拉著一把只是因為這個人擋了他的路。
安恬一看到許嘉辭就忍不住想剛才在樓梯間裡的畫面,她拍拍校服上的灰塵,物理書已經被周圍其他人分著發出去了,安恬重新坐回座位。
葛萱湊過來:「安恬你沒事吧。摔著哪兒了?」
安恬揉了揉膝蓋:「沒事。」
葛萱回頭看了一眼教室最後排,然後一臉激動地轉過身來,抓著安恬胳膊壓低聲音道:「許嘉辭,剛才扶你起來的那個男生就是許嘉辭!我以前一直以為他是很兇的那種,沒想到他人好好啊!」
安恬聽到「人好」兩個字,眼皮跳了跳。
開學第一天主要就是班主任講點話還有選班委,七班班主任是個有些謝頂的矮個中年男人,叫張培勝,他站在講台上,看著下面一群學生,尤其是教室後排那一群現在睡覺的睡覺玩手機的玩手機的男生,只覺得臨危受命壓力山大。
班委也確定下來,不是全班同學投票選,而是張培勝直接指定誰當什麼,他對這班裡的人大概都有些了解,怕搞全班大選舉的話被那群男生一攛掇,選出來的七班班幹部團體全是一群不學好的小霸王。
張培勝先是任命七班班長是徐智先,接著是學習委員,安恬在班主任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葛萱小聲道:「哇安恬,班主任選你當學習委員誒。」
「謝謝。」安恬臉微微發紅,她從小學起在班上就當的是學習委員,現在到了高中也是學習委員,只是一想這個班從領書開始就暴露出的不服管的學生,安恬有一點點頭疼。
張培勝宣布完了所有的班幹部,生活委員文藝委員還有各科課代表等,然後使勁拍了兩下講台,看到後排玩手機睡覺的男生都抬頭了,於是撐著講台道:「這就是我們七班的整個班幹部團隊,希望在接下來的學習生活中,班幹部能夠對簡直的職務認真負責,團結班集體友愛同學,起到好的帶頭作用,也希望我們剩下的同學能夠支持班委的工作,服從班幹部的安排,不服的話就來找我,下面剛才被點到名的班幹部站上講台,向全班同學介紹一下自己,再簡單說一下自己以後對於自己工作的打算和安排,讓同學們認識一下你了解一下你。」
眾人:「………………」
張培勝興致很高:「人呢,剛才被點到名的班幹部,快點上來,不要害羞。」
終於,在徐智先的率先起頭帶領下,開始有人慢吞吞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安恬也站起來,走到講台上,所有班幹部站成一排,她站在中間靠右的位置。
面對下面齊刷刷的目光注視。
教室後排,徐朝飛的火雞頭在開學前一晚染了回來,變成了黑雞頭,他的目光從講台上的一排人直接掃過去,最後直接落到靠右的那個女生身上。
徐朝飛:「萬睿!快看,一點鐘方向,是你喜歡的類型!」
萬睿的髒辮兒也在昨晚讓理髮店tony給拆開了,現在看起來像一頭爆炸自然卷,他朝著一點鐘方向找過去:「哪兒呢哪兒呢?」
徐智先在上面滔滔不絕地說自己的職務規劃,萬睿和徐朝飛伸長了脖子,目光都落在徐智先旁邊的旁邊那個女生身上。
她站在那裡,不難看出寬大的校服下纖瘦伶仃的四肢,皮膚比講台上所有人都白了兩個度,並且五官淡淡的看起來很是舒服。
若果說唐芷姣是標準的美女嬌小姐氣場的話,那麼她便是那種可能乍一看不起眼,但是再看立馬能讓人移不開眼光的類型,並且一看就是脾氣好的好學生。
安恬此時正做著自我介紹,她簡要說了點學習委員的責任相關,最後又補充了一句:「以後歡迎大家來跟我一起探討學習上的問題。」
徐朝飛:「就是她剛剛摔了辭哥路過還順手拉了她一把。」
萬睿:「別攔著我老子下課就去找她探討學習上的問題。」
徐朝飛恍然大悟臉:「操,班主任這招有點不要臉吧,選個清秀小妹妹當學習委員,還歡迎大家去跟她探討學習上的問題,是要班上男生死嗎?」
前座李立一直在偷聽兩人的對話,聽到這時忍不住轉過來插了句嘴:「等她以後追著你們要交作業的時候你們就不會這樣想了。」
「臥槽夠狠。」萬睿頓時痛心疾首狀。
他們的聊天聲不算小,自然傳到了旁邊正在課桌地下打遊戲的人的耳朵。
許嘉辭從手機屏幕上抬頭,先是看了一眼講台上的安恬,然後又看了一眼旁邊正討論的熱絡的萬睿和徐朝飛。
正聊得投入的萬睿和徐朝飛同時感到脊背絲絲髮涼。
他們同時轉頭,對上許嘉辭仿佛深不見底的眼睛。
「嘿嘿嘿,」萬睿摸著仿佛漏風的脖子乾笑兩聲,「老,老大。」
徐朝飛不知道哪兒出了問題,許嘉辭又沒睡覺,他們肯定沒有吵著他,同樣縮了縮脖子:「辭哥。」
許嘉辭把手機扔進課桌洞裡,仰在椅背上,抄起手,靜靜地凝著講台上,輕飄飄說了句:「上課的時候不許講話。」
萬睿:「………………」
徐朝飛:「………………」
兩人揣著懷疑且震驚的目光互相對視了一下,然後彼此確認對方剛才聽到的那句話都是真的。
所以……
□□媽今天太陽肯定沒打東邊出來。
開學第一天結束,學校的生活開始步入正軌。
安恬第一次住校,除了葛萱以外跟另外兩個舍友相處的也都還不錯,飯點兒會一起去吃個飯什麼的。
以及安恬跟許嘉辭認識了這麼多年,替他寫了這麼多年作業,如今總算知道了他在學校是個什麼樣子。翹課對於他來說似乎是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情,老師上課的時候直接大喇喇從後門進教室也沒人管,囂張到令人髮指。
好在他們還是在裝不認識,安恬心裡想,其實不用他說,她也並不怎麼想在學校里表示自己跟這種社會哥認識。
自從上次樓梯間那個吻之後她便更確定了這點。
班主任張培勝對於這種情況不知道有多頭疼,他從教生涯二十年,還算是個比較有抱負的老師,當初看到分班表上的名單是也是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必勝決心,如果能讓這種學生學好了,那麼一直等到將來他退休,這都會是自己從教生涯中閃閃發亮的一筆。
於是張培勝抽了個空,找到班裡以許嘉辭為首的那些人。
本來就不怎麼寬敞的教師辦公室被幾個半大的小伙子黑壓壓地擠滿。
張培勝一個接一個地做思想教育,一個小時後終於有空喝了一口菊花茶,然後開始對著眾人總結陳詞:「我在你們這個年紀,啊,也覺得什麼抽菸喝酒翹課打架很酷,但是現在才明白,這些東西酷嗎?一點都不酷,只有把你們旺盛的精力放在學習上,這種別人都做不到或者是不願意做的事,那才叫酷。」
「還有,你們現在是遊手好閒輕鬆了,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將來呢,不學點本事掙不到錢自己的老婆孩子誰來養呢?」張培勝正說得起勁,突然看到有一個位已經聽得開始小雞啄米似的站著打瞌睡了,「萬睿!說的就是你!」
「啊?啊?」萬睿一個激靈清醒,看到張培勝正瞪著他。
旁邊的人小聲提醒:「張老師問你將來老婆孩子誰來養。」
萬睿想都沒想就脫口答:「老師我丁克。」
其餘人沒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
張培勝:「………………」
他只好又喝了口菊花茶壓火,然後從辦公桌抽屜里抽出一疊信箋紙,每人三張,發到手上。
「回去好好想想我今天給你們說的話,然後給我寫個思想匯報,兩千字以上,周五之前交給我。」
一行人每人領著三張信箋紙從教師辦公室里出來。
許嘉辭一手揣褲兜,一手拎著那三張信箋紙。
徐朝飛跑到跟許嘉辭並排:「辭哥這思想匯報咱真的要寫嗎?」
許嘉辭抬了抬眼皮:「寫啊,怎麼不寫?」
徐朝飛:「可是……」
兩人正說話,突然看到一個人從隔壁數學組辦公室出來。
安恬手裡抱著一疊試卷,是待會兒要發給班上同學的作業。
四中雖說是私立中學,但每年的升學率並不遜色與海城最好的幾所公立中學,老師們上課都很認真負責,教學方法是經過多年實驗的成熟和高質量,與之相對應的則是更為豐厚的作業量。
她不認識許嘉辭,現在兩人只是從來沒有交集的同學,安恬看到他,低了低頭,準備直接走。
然而在經過許嘉辭時,手裡的那疊數學試卷上,突然又多了三張信箋紙。
許嘉辭說的很隨意:「三千字思想匯報。」
他說完便走,沒做什麼停留,旁邊的徐朝飛看了眼許嘉辭的後腦勺,然後立馬有樣學樣,把手裡的信箋紙放到安恬手中:「三千字思想匯報。」
緊接著,後面的一排男生,挨著個兒把紙放到安恬手上:「三千字思想匯報。」
「三千字思想匯報。」
「三千字思想匯報。」
「三千字思想匯報。」
……
許嘉辭聽到身後響起好幾聲「三千字思想匯報」。
「………………」
他轉身,徐朝飛笑嘻嘻地說:「走吧辭哥。」
許嘉辭沒動。
徐朝飛保持著笑容知道臉上的肌肉僵硬,然後慢慢垮下來。
他在許嘉辭的注視下,一步一步,退回去,把安恬手上屬於自己的三張紙拿下來。
其餘人也排著隊,一個接一個把自己的紙拿了下來。
許嘉辭這才走了。
安恬看著數學試卷上還剩下來的,被許嘉辭理所當然放上來的三張紙。
「神經病。」她替他毫無怨言寫了這麼多年作業,這次終於,低低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