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因為是晚自習下課,樓梯上的人絡繹不絕。

  許嘉辭靠在欄杆上,周圍來來往往的人仿佛都模糊了,他只看到人群中間,安恬和她身旁的男生。

  男生繫著那條圍巾,兩人似乎邊走邊在說些什麼,許嘉辭看到安恬笑了一下,雖然只是一瞬,但那一笑明媚而耀眼,像是冬天裡的暖陽,卻生生刺痛了許嘉辭的眼。

  他以為安恬永遠是安靜的,低眉順眼的,他從來沒有看到安恬像現在這樣自在地笑過,眼睛仿佛都明亮起來了,在發著光。

  然而這樣明媚的笑,卻是對著另一個人。

  許嘉辭只覺得胸口一窒,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胸腔蔓延開來,讓他喘不過氣。

  五臟六腑更是如同煎熬在爐子上,下面火燒得熊熊沸騰。

  只是那火燒得再旺,他面上的表情倒是十分沉靜,周身的氣場甚至冷若寒霜。

  隔著距離,中間又有來來往往的喧鬧的人,兩人似乎並未察覺到那道目光,一起並肩下了樓,消失在他的視線。

  走廊里有人走得急,不小心撞了許嘉辭一下。

  撞人的女生敷衍著說了聲「不好意思」,抬頭卻對上許嘉辭的臉。

  少年的臉精緻俊秀,明明平常多看兩眼都會讓人臉紅,而今天,撞人的女生卻被他眼中的寒意嚇得差點沒哭出來。

  ……

  安恬下樓的時候,跟沈清越說話的時候,她隱約感覺到不遠處走廊,好像有人在看她。

  她皺了皺眉,往那個方向看過去,然而來來往往下樓的人很多,卻又沒看見誰。

  沈清越在跟她討論剛才物理課上的一道思考題,這題班上大多數人都做出來了,但只有安恬使用的方法最簡單。由於討論到一半便下了課,教學樓要熄燈,所以兩人邊走邊聊。

  走到男女生宿舍的分叉路口了。

  題還沒有討論完,沈清越站直,看著烏泱泱往宿舍走的人群,說:「要不那明天再說吧。」

  安恬點了點頭:「嗯。」

  她想了一下,又說:「我還以為你是那種不把題弄懂這天就會抓心撓肝晚上睡不著的呢。」

  沈清越笑:「這樣?那我怕是活的也太累了吧。」

  這回安恬有些不好意思。

  沈清越:「謝謝你送的圍巾。很暖和。」

  「啊。謝謝。」安恬臉頰微紅,這圍巾她送了之後沈清越經常戴,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她送的生日禮物,最後看他戴著,反倒讓她有點不好意思了。

  韓妍送的那麼貴的手錶,安恬卻沒見沈清越戴過,不過她覺得這應該是因為沈清越原本就有一隻手錶了,所以才沒戴。

  安恬正準備跟他道別,沈清越卻突然從校服衣兜里拿出一樣東西。

  一個咖啡色的禮物盒子。

  他把盒子遞給安恬:「這個送給你。」

  安恬有些錯愕地指著他遞過來的盒子:「送給我?」

  沈清越:「嗯。送給你。」

  安恬原本已微紅的臉變得更不自然:「你送我東西做什麼啊,我生日不在這幾天。不用了,謝謝你。」

  沈清越繼續把盒子遞到他面前:「沒事。這不是我特意買的,只是之前買的時候不小心選成了女款,我戴不了,所以做個人情給你。」

  安恬輕輕蹙眉:「……那不能退嗎?」

  沈清越笑:「標籤已經剪了,退不了。」

  安恬又咬了咬唇:「謝謝,只是你還是送給別人吧,我真的不要。」

  沈清越:「之前有兩節課我沒來,你不是幫我把筆記什麼的都整理好了,這就當是我給你的謝禮吧,如何?」

  安恬:「沒事的,真的不用,我只是隨手而已,舉手之勞。」

  上星期有兩天沈清越家裡有事請假沒來上課,安恬把自己在課堂整理的筆記順手再抄了份給他。

  她從小到大都給許嘉辭寫過多少份作業整理過多少次筆記了都沒收到過許嘉辭什麼禮物,這次就兩節課的筆記而已,哪需要什麼禮物答謝。

  沈清越卻不再說話,而是直接把盒子放進了安恬校服里穿的衛衣帽子裡:「吶。收好。」

  安恬慌得忙背過手去拿,衛衣帽子被她艱難地背手拽到前面,一番折騰後總算把盒子拿出來,而沈清越人已經走了。

  安恬握著禮物盒愣在原地。

  她回宿舍,打開禮物盒子。

  一塊電子表,黑色的,因為是女款,樣式很秀氣。

  安恬之前看這個盒子的形狀,還以為裡面是發卡什麼之類的,她平常扎馬尾,也不愛什麼亮閃閃的飾品,結果沒想到會是塊表。

  很實用,樣式也簡單好看。

  她之前有過一塊表,戴了好幾年後指針終於不走了,拿去維修結果維修費比她買那塊表的錢還貴,於是便沒有c,也沒有立馬再買。

  只是有時候習慣性的抬手看時間,總會看到自己空蕩蕩的手腕。

  室友洗漱完,端著盆從洗手間出來,安恬忙把表收進抽屜。

  許嘉辭今晚沒回宿舍,翻牆出了學校。

  柔道館,少年一身白色的道服,像一隻憤怒的小獅子,接連撂倒了六個專業陪練後,終於開始伏在地上喘氣。

  汗水順著鼻尖和下頜滴答下來,落在道館地面的墊子上。

  眼前的視線似乎都被汗水模糊了,他仿佛又看到安恬跟旁邊的男生說笑著下樓的樣子。

  那抹笑明媚到他之前從來沒有在她臉上看見過,

  至少是,她從來沒有對她這樣笑過。

  好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安恬便不再受他掌控了。

  然後少年有些搖晃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指向第七個陪練:「再來。」

  第二天,葛萱發現安恬手腕上多了塊手錶。

  「誒。」葛萱湊過去,「安恬你什麼時候買的表呀,好看誒,什麼牌子的我看看。」她伸手去拉安恬戴表的手腕。

  安恬聽後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手腕上的表,見葛萱來拉,立馬背過手:「還行吧。」

  然後她又把校服袖子往下扯了扯,遮住手腕上的表。

  葛萱噘起嘴:「我再看看嘛。幹嘛這么小氣。」

  安恬把數學習題冊放到她課桌上:「抄不抄,要交了。」

  葛萱拿到安恬的習題冊一喜,忙埋頭投入到抄作業大業中。

  安恬起身去洗手間。

  她走向教室後門,突然發現這一陣子跟她沒有任何眼神和言語交流的許嘉辭,此時正定定地看著她。

  安恬以為是自己想太多看錯了,別過眼去,然後再轉眼,發現許嘉辭還是在看她。

  許嘉辭從來沒有用過這種眼神看她,他眼神深的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泉水,仿佛想要說什麼話。

  安恬不由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芒刺在背。

  她能感覺到出來,這眼神並友好。

  她吞了口口水,最後決定忽略這道目光,從他身旁若無其事地經過。

  回去的時候,葛萱一邊悄悄窺著教室後面一邊湊到安恬耳邊說:「安恬,我發現許嘉辭他今天好像一直在看你誒。」

  安恬強扯出一抹笑:「沒,沒有吧。」

  葛萱:「你小心點他啊,我舉得他看你的眼神真的,有點滲人。」

  安恬筆尖頓了一下:「好。」

  晚自習,精英班課上。

  這節老師沒來,布置了習題讓大家在課上做。

  許嘉辭站在教室外走廊。

  他看到安恬正跟身旁的男生講著題,兩人頭靠得很近,安恬在紙上寫什麼,男生一直看她所寫。

  兩人融洽到似乎周圍沒有任何人,男生不時點頭,安恬眉眼溫柔,整個人投入而專注。

  沈清越。許嘉辭在心裡念了念這個名字。

  教室里,安恬剛講完題,前面就有同學說有七班的同學在外面找她。

  找她做什麼?

  安恬心裡疑惑,又怕是七班有什麼事,還是起身出了教室。

  走廊里好像沒有人。

  安恬轉著脖子找了找。

  她心想一聲奇怪,又往前面空教室的方向走了兩步。

  少年立在黑暗裡,突然地出現。

  安恬一眼就認出是許嘉辭。

  她想起今早葛萱說的話,看到立在黑暗裡的許嘉辭,頓時有些害怕。

  安恬悄悄往後退了一步,正準備轉身往回逃走,突然,手腕被他抓住。

  許嘉辭手掌的鉗固捏的人腕骨生疼,他拽著她,直接下樓。

  都在上課,樓梯間裡空蕩無人。

  安恬使勁掙著自己被他鉗住的手腕,身子拼命往後墜著,想要讓他停下來,小臉憋得通紅:「許嘉辭你放開我,放開我!」

  可惜她那點力氣對許嘉辭來說實在不能算什麼,安恬被他一路拽下樓,往黑暗的方向走。

  安恬不敢大聲叫人,一路被他毫不客氣地拽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

  安恬總算站定,許嘉辭一鬆開她手她便立馬想跑,結果剛一轉身,整個人突然僵住了。

  安恬這才發現許嘉辭把她帶到了哪裡。

  他把她帶到了學校的「禁地」。

  這其是學校體育館後面的一片樹林,四中的校園綠化都很好,唯有這一片,因為比較荒僻,常年沒有人來,所以被遺漏在外。久而久之,這裡的植物瘋長,人跡罕至,便成了四中的一塊「禁地」。這裡其實白天看著除了荒了點倒還好,然而到了夜晚,枯瘦的樹枝交錯成駭人的影子,地上落葉發腐,陰風帶來某種鳥類的悽厲的叫聲,尤為滲人。

  據說這裡還鬧過鬼,曾經有膽大的男生想從這裡翻牆出校,結果親眼看到過有白衣吊死鬼吊死在樹枝上,脖子都斷了一半,嚇得屁滾尿流地跑出去,後來生了好一場大病。

  許嘉辭看著安恬轉身後僵硬的脊背。

  安恬轉過身。

  許嘉辭正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安恬不敢去看旁邊黑漆漆的樹叢里有什麼,手心已經浸出了一層薄汗。

  許嘉辭上前一步。

  地上被他踩上的枯葉發出細碎的響。

  安恬聽著著響聲,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整個人甚至都在發著抖。

  她怕極了,不管是面對身前這個惡魔般的少年,還是面對這個讓人崩潰的環境。

  許嘉辭再逼近。

  安恬甚至已經能聽見自己因為恐懼而顫抖的呼吸聲。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裡就像個巨大的黑色牢籠,她逃不出去,而許嘉辭,就是那隻跟她一起被關在牢籠里的惡魔。

  安恬閉了目。

  她以為自己會死了,死的不明不白,死在她叫了十幾年哥哥的人的手裡。

  少年越逼越近。

  安恬閉著眼睛,從未有過的慌亂和無助。

  她身子輕輕顫抖著,甚至開始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息。

  地獄惡龍一般的少年,身上卻永遠是清爽的洗衣液味道。

  正當她快要絕望之時,突然,呼吸一滯。

  然後她吸氣,空氣穿過衣料帶著少年身上的味道,艱難地鑽進鼻腔。

  安恬發現自己被許嘉辭死死抱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