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球場的人很安靜。
安恬隱約聽到許嘉辭的抱怨,搖了搖頭。
她不明白許嘉辭為什麼越長大脾氣越差,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像趙姨一樣,想說,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甚至只能順著他。
安恬去撿球。
籃球場和羽毛球場雖說只有一道鐵網隔著,但是要過去的話還得去繞一段路到連通兩個場地的大門口,安恬跑過去撿球的路上,許嘉辭躍起投了個三分。
一陣叫好聲,他撩起球衣下擺擦了擦頭上的汗,少年精瘦的腹上有結實的腹肌。
他站在那裡,看到安恬正握著羽毛球拍往他的方向走。
羽毛球剛剛被許嘉辭踢到球場邊了,安恬本來準備的是默默撿了球就回去,誰知她剛蹲下身撿球,一顆籃球就跳著滾到了她腳邊。
這下想無聲無息都難了。
球場上有男生拍著手沖她的方向:「嘿,那位同學,把球扔過來。」
安恬看了看腳邊的那顆球,還是把球抱起來,她沖那個朝她拍手的男生把球往地上一砸,希望以這種方式把球傳給他,只是球剛一落地彈起的時候,突然被一隻手從空中攔截。
許嘉辭拿到球,拍了兩下,身高的原因,從上而下睨著她。
安恬別過眼去,轉身走了。
回到羽毛球場,安恬把球和球拍交給下一個接替她的同學,謝菲菲忙站過來,搖著安恬的胳膊:「剛才許嘉辭一直在看你誒,他是不是喜歡你啊。」
安恬:「………………」
籃球場上,許嘉辭懶洋洋地運著球。
剛才沖安恬拍手的男生道:「怎麼回事啊辭哥,非得搶我的球。」
「那妹子不是你喜歡的型吧,盯著人家。」
許嘉辭突然用力把球傳給他:「滾。」
周五放學,因為馬上就要開學第一次月考了,安恬跟趙姨打了電話這個星期不回家,要在學校里複習功課。
趙姨滿口答應。雖然說安恬不回家家裡冷清,但是看到安恬學習用功,她高興的很。
203宿舍的其餘三人周末都回家了,宿舍只剩安恬一個人。
她像往常一樣的時間點起床,然後去教室上自習。
她是去的最早的,教室里後來又陸陸續續來了幾個人,包括班長徐智先。
徐智先拿著作業本過來問了安恬兩道數學題,然後說:「安恬,這次月考你有信心嗎?」
安恬想了想,她還有物理幾個題型掌握的不太熟練,要在周末多練習練習,於是回答:「一般吧。」
徐智先成績也很不錯,於是說:「咱們可得爭氣啊,爭取進年級前五十,班上有許嘉辭那伙人,我們班年紀平均分肯定是年級倒數,老張愁的頭髮都白了,好歹有個人成績在年級前面的讓他高興一下。」
安恬聽到許嘉辭的名字,算題的筆尖頓了頓。
她在教室里複習了一天,晚飯的時候決定出去透透氣。
因為是周末,學校里沒有多少人,食堂也是關著的,只有三樓的精品菜食堂開著。
安恬中午就是在三樓精品菜食堂吃的,顧名思義,這個食堂的飲食比普通食堂精緻豐富不少,同時也貴了不少。
安恬怕多花錢,下午打算去學校外面的小吃街吃點東西,然後再去一趟附近的商場超市,買點下個星期的生活用品。
初秋傍晚的風吹在身上涼絲絲的,安恬在學校外面吃了小籠包和粥,然後步行去附近的商場。
四中位於市中心,周圍的商場也都很高大上,裡面除了很多高端品牌外還入駐了連鎖的大型超市。因為貨物品種比學校的超市齊全,四中的學生也經常來這個超市買東西。
今天是周末,商場裡的人比較多,安恬從商場超市里買好了東西出來,拎著購物袋逛了逛。
安恬覺得自己好像除了超市裡的東西其他什麼也買不起,正打算回學校,走到某家門店門口,突然聽到身後「啪」的一聲脆響。
像是耳光聲。
周圍的空氣有一瞬間的靜止。
是出了什麼事嗎?
安恬回頭,不遠處,站著三個人。
兩個女人,一個少年,個子很高。
安恬走近,其中一個女人打扮的精緻光鮮極了,羊絨大衣,燙著捲髮,戴翡翠項鍊,樣子讓安恬想起了電視劇里的豪門闊太太。身旁另一個女人看起來年紀比她大一點,手裡提著購物袋,打扮的比她簡單多了,應該是助理保姆之類。
安恬看到她們對面的少年。
她倏地睜大眼。
那個少年是……
許嘉辭?!
確實是許嘉辭,他被打得頭微偏,右頰有幾個指痕。
對面女人臉上原本得體的妝容因為憤怒變得可怖,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指著少年的鼻子,扯著嗓子罵道:「有你這樣見到長輩連個招呼都不打的嗎!」
打招呼?
許嘉辭用舌尖抵了抵發麻的右頰,看著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竟突然輕輕笑了一聲,挑了挑眉,開口道:「媽?」
接著又是「啪」的一聲。
周圍聚集著熱鬧的人,安恬又是震驚又是恐懼,已經呆在那裡,動都不敢動。
這一聲「媽」似乎更觸及了女人的怒點,又是一巴掌揮向許嘉辭,發出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野種!你這野種不要叫我媽!你以為許元輝認你你就可以進許家的門嗎!你這輩子別想踏進許家一步!!!滾吧!!!」
女人似乎把所有肺里的空氣都罵了出來,虛脫差點沒站穩,還是她旁邊的中年女人一把把她扶住,用手不停順著女人的前胸:「太太您消消氣,先消消氣。」
就連那個中年女人,看對面少年的眼神都是厭惡和鄙夷的。
女人順了順氣,似乎也覺得打得夠了,周圍又聚集了這麼多人看著,帶著中年女人轉身走了。
許嘉辭站在原地。
有人似乎在對他指指點點,他自嘲似的笑笑,目光陰冷,掃視了一眼周圍。
眾人作鳥獸狀散。
突然間,只剩安恬,還呆呆地站在原地。
兩人目光相接。
安恬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但是她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正欲開口,許嘉辭轉身走了。
許嘉辭很快消失不見。
安恬心裡像一團亂麻。
購物袋把她手指勒的生疼,竟也沒發現。
她從小就只知道許嘉辭有個爸爸,她從來沒見過面那個男人,許嘉辭不願意接他的電話。
許嘉辭從小性子就彆扭,有時候趙姨一手抱著她,會沖許嘉辭伸出手,讓他也過來抱抱,許嘉辭總是躲得很遠,任趙姨怎麼說也不願意過來。
而今天的這個女人,安恬想起許嘉辭的那聲「媽」,那兩記耳光,突然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悶悶的,順不過氣。
那段幼年時她不願意想起的記憶又出現了,女人倒在地上,嘴裡吐著泡沫,發瘋一樣撓自己的脖子。
安恬晃晃腦袋,逼自己不去想,掏出手機,給許嘉辭打了個電話,電話通了,但沒人接。
她只好先回學校。
天已經黑了,教室里還有人在上自習,徐智先也在。
安恬問徐智先有沒有看到許嘉辭。
「他剛剛來了教室然後又走了。」徐智先十分驚訝,「你找他做什麼?」
「沒什麼。」安恬擰著眉答,「那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徐智先臉上露出幾分鄙夷:「他還能去哪兒,這麼晚了不是學校外面的酒吧就是網吧唄。」
安恬忙說了句「謝謝」,把東西放在教室,出學校了。
今天周末,學校附近平時熱鬧的街冷清的不行,好些都關了門。
安恬覺得她應該跟許嘉辭說點什麼,她想跟他說點什麼。
她不知道學校附近那些酒吧網吧的具體位置,只能找,他獨自走在昏暗的路燈下冷清的街道,有些害怕。
她搓了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的胳膊,走過一個路口,突然見靠牆處有星星點點的火光。
安恬走近了一點,看見是許嘉辭靠在牆角抽菸,腳邊已經積了好幾個菸頭。
許嘉辭抬眼,同樣看見正靠近的安恬。
他隨手在牆上按滅菸頭,說了句:「滾。」
安恬吸了口氣,站到他面前,輕聲叫他:「許嘉辭。」
嗓音溫柔,許嘉辭卻聽得心裡莫名煩躁,就好像是今天突然看到她站在那裡一樣。
那個時候,他才覺得自己的存在有多可笑。
安恬沒有走,輕聲說:「我們說會兒話吧。」
「說什麼?」許嘉辭突然一笑,抓住安恬,把她抵到牆上,然後伸手掐住她脖子。
他沒有用力,或者說他發現自己根本用不出力,到頭來只是握著而已。
安恬貼在牆上,感受到他手掌冰涼的溫度,動了動:「你先放開我。」
「放開?」許嘉辭沒有放開,微微俯身,冷冷地問她,「看到你想看到的了嗎?」
「多麼好看不是,滿意嗎?」
「你現在知道什麼是野種了嗎?嗯?他正站在你面前呢。」
這樣被人掐著脖子,即便沒有用力,安恬也本能地沒有安全感。
被他這樣的質問,安恬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只是無力地說:「沒有。」
她對著許嘉辭冷漠質問的臉,對著他冰冷的眼神,她甚至看到他右頰還有淡淡的指印沒消退,突然嚶的一聲,哭了出來。
兩行眼淚划過臉頰和下頜,涼涼打在他手背上。
「哥哥。」她哭腔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