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都傳音回道:「既然他特意前來,又已經動手,定然是有了相當的把握。」
「便是葬身於此,也不過輪迴一場……」
「吾等只需耐心等待便是。」
那聲音嘿然道:「希望如此。」
說道這裡,羅都閉上雙眼,保留力量,再不多言。
……
數日後。
「黃」字區。
一處被術法特意平整過的峽谷內,龍滔爾低著頭,渾渾噩噩、神不守舍的盤坐在一個石制的蒲團上,沉默不語。
四周空無一人。
之前一直圍著他的那些正道囚犯,對他勸也勸了,說也說了,見他仍舊執迷不悟,便不再理會他,任憑他獨自在此恍惚。
此刻,龍滔爾暗暗收回神念,微微點頭。
這周圍暫時無人,也沒有任何存在注意到此地,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想到這裡,他不再遲疑,立時出手割開自己的手腕,迅速以鮮血布陣。
一道道繁複的符文被沾著血漬的指尖迅速勾勒,眼前的陣法,陌生又熟悉。
數十年前,他以輪迴塔秘法,轉世成琉婪皇朝一名尋常黎庶子弟,爾後憑藉著出眾的資質,成功被玉麟書院招收入內。
一晃眼,數十年過去,甚至連他本人,都以為自己是土生土長的琉婪皇朝子民。
他之前跟絕大部分玉麟書院的學子一樣,刻苦求學,鏟奸除惡,曾負劍遊歷天下,平所見不平之事;也曾懸樑刺股,挑燈夜讀,潛心研究經史子集;還曾與同窗衣白袍、執羽扇,縱橫風月,琴挑美人……
無論是數十年來的求學、修煉,還是此番參加正魔大戰,都並非故意演戲,而是在琉婪皇朝的庇護與教導下,他發自內心的認為,應該這麼做!
直到……
在那次慘烈的守城戰中,城池淪陷,他以為自己也會與眾多同窗一樣,為魔修殺害,卻不想,遇見了前世宗門的一位師弟。
已經是輪迴塔高層的同門,以秘法點醒了他前世的記憶。
龍滔爾才猛然醒悟過來,自己從來都不是琉婪皇朝的龍滔爾,而是輪迴塔的輪迴子!
他當了幾十年的龍滔爾,連他在玉麟書院的恩師,都沒有察覺到他身份的問題。
此番臨陣脫逃之罪,他在琉婪皇朝的所有同門、親友,都為他感到無比惋惜,也有人恨鐵不成鋼。
但,沒有任何人懷疑他的身份!
在這種情況下,他終於成功被關進了渡厄淵。
這一切,都是提前計劃好的。
輪迴塔早在百年前,就開始謀劃,要趁此番討偽大戰,放出「天」字區所有被封印的存在。
如此,有了那些存在的加入,討偽大戰,必定勢如破竹!
只不過,此地戒律嚴苛,即便因為討偽大戰的緣故,抽調走了不少人手,但仍舊有著重重禁制,直接去天字區救人,等若自投羅網!
因此,他現在要做的,不是去跟天字區的那些人接觸,而是替輪迴塔在渡厄淵中種下一道種子。
當種子時機成熟……
心念轉動之際,龍滔爾已經用自己的鮮血畫好了其中一道陣紋。
就在他畫完最後一筆的剎那,陣紋瞬間消失。
與此同時,他的氣息,一下子變得無比衰弱。
這具軀殼的修為到底太低了點,難以發揮出他真正的實力。
但若是再高一點的話,便有可能被關入「玄」字區。
心裡想著打算,龍滔爾迅速起身離開。
渡厄淵戒備森嚴,又有偽道長年累月布設的種種手段,想要放出「天」字區的所有囚犯,短時間根本不可能。按照計劃,他會使用十年時間,悄悄將這座大陣布設完畢。
這也是他選擇以囚犯身份進入此地,而不是杖直、節級前來的緣故。
渡厄淵中地煞之氣濃郁,就算有祛煞丹,時間長了,也很容易對修士造成侵蝕。
正常情況下,普通的節級與杖直,由於修為不夠,短則三兩年,長則五六年,就會更換。
但他作為「黃」字區的囚犯,只要討偽大戰沒有結束,他便可以一直待在此地,直到暗中完成所有布置!
玉麟書院學子的身份,以及臨陣脫逃的罪名,未曾殘害無辜的履歷,還有目前心如死灰的狀態……眼下都極為安全。
只要龍滔爾自己不主動露出破綻,沒有人會注意到他!
接下來,他只要一直跟那些有悔過之心的偽道弟子混在一起,就更加不會有人懷疑他……
呵呵呵……渡厄淵,偽道引以為豪的囚禁之地。
自古以來,從未有囚犯能夠從此地離開。
十年,頂多十年,這個傳說,便會被徹底打破!
在他將「天」字區所有人全部解救出來後,真想看看,偽道修士到時會如何震驚……
……
寬敞的大廳內。
一名名節級、杖直魚貫而入。
包括司鴻妙璃在內,所有看守都被聶碧流召來。
等人齊之後,聶碧流緩聲說道:「寶物已經抵達,馬上開始排查!」
眾人神情肅然,齊齊道:「是!」
緊接著,聶碧流領頭,一起前往「黃」字區。
到了一處寬敞的峽谷後,他吩咐道:「召集所有『黃』字區犯人。」
「遵命!」
一名節級踏前一步,心念一動,虛空之中,頓時浮現出一套鍾罄,無人擊打,自行發出陣陣清鳴。
這是自省鍾。
敲響之後,所有「黃」字區犯人,若不能在一炷香之內到場,便會立刻受到地煞之氣的侵蝕。
清越的鐘罄之音在層層峽谷之上環繞。
很快,一名名犯人從各個角落陸陸續續的走了出來。
他們形容散漫,望向看守們的眼神,大抵透著隱約的惡意與憎恨。
只不過,有化神期的聶碧流在場,這些犯人卻也不敢太過挑釁。
龍滔爾跟在幾名正道囚犯身後,保持著垂頭喪氣的狀態,緩步走入人群。
他心中疑惑,這節級長忽然將「黃」字區的犯人全都聚集起來,卻是要做什麼?
這時候,見所有犯人都已經到齊,聶碧流心念一動,一面清光湛湛的鏡子,倏忽從他袖中飛出,爾後迅速變大。
很快,一面丈高的鏡子,立於人群之前,鏡面光滑,內中卻是霧氣蒙蒙,什麼都看不清楚,鏡楣位置,以雲篆刻著「三生」二字。
聶碧流負手而立,看著面前形形色色的囚犯們,冷冷下令:「列隊,每個人,都上前來,在鏡前站立三個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