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幼劼又何嘗不希望孫女能重新考慮?
可她人老成精,更能感受到孫女那不可動搖的意志。
如果許清雅只是因為戀愛腦的緣故,只是一時衝動……她都自信能勸服孫女。
可許清雅表現得是那麼的冷靜,即使愛也不是那樣激烈衝動的愛,而是含蓄沉靜,溫柔內斂。
或許,短時間內是真的沒什麼辦法可想吧……
等到甜品端上來,孫幼劼一邊食不甘味地小口品嘗,一邊問孫女:「你師父最近怎麼樣?很久沒去看她了。」
「她還是老樣子,身體很棒,人也清醒。估計十年後都不會有什麼變化。」許清雅笑得眼睛彎彎的。
「她就沒勸過你?」
許清雅自然知道,奶奶指的是哪方面。
「勸過啊,」她微笑著點頭,「但她太了解我了,知道勸不動,只說了兩回就不說了。」
「只是告訴我,如果我選了大叔,就註定不可能有幸福美滿的婚姻生活,這段感情也會充滿坎坷。」
孫幼劼憂傷地說:「是啊,她可一點都沒說錯。這樣你都不醒悟麼?」
「醒悟?我醒悟啊,」許清雅眨了眨眼睛,「可是醒悟了又怎麼樣呢。談戀愛是為了快樂嗎?」
「這……難道不是?」
「這世界上本來就沒人能保證,你一定會永遠快樂吧。就算我按照媽媽說的,嫁入豪門,誰敢保證我的老公一定不出軌?或者家暴?誰敢保證他不會破產?或者誰能保證他不會出車禍,不會得癌症?」
孫幼劼直搖頭:「片面了,片面了,而且小雅,你鑽牛角尖了。」
「奶奶,我只是想說,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一定。而且『快樂』也不該成為努力追求的東西。」
「和大叔在一起,會有很多不快樂,甚至很痛苦的時候吧。我已經深刻地感受到了呢。但是,在他身邊,我同樣也會收穫許多在別的地方不可能得到的東西。」
「快樂是活著,痛苦也是活著,什麼都不可能帶到墳墓里。所以我不需要很多的快樂,因為反正沒法把快樂存起來,留到我死後再花。快樂和痛苦,都是生命中的一部分,都是眼前、此刻、過去就不會再重複的感受。這些我都感恩地擁抱呢。」
「我不想和你說這些很虛的東西,這些聽起來很漂亮的話,沒什麼意義。作為你的長輩親人,只希望你開心,希望你幸福健康。」孫幼劼有些心煩意亂。
許清雅已經摘下了口罩,畢竟她還沒學會隔著口罩進食的魔術。
不過她一直低著頭,避免被人認出。
此時她抬頭對孫幼劼笑道:「奶奶,在你們面前,我永遠是快樂幸福的。」
孫幼劼嘆息一聲,再說不出什麼。
許清雅吃了點甜食,便克制地停下。
美少女是不能吃太多甜食的。
吃了太多甜食的就不會是美少女了。
「奶奶,」她笑著說,「您知道,我師父這輩子只結了一次婚。她和師公的婚姻,被圈裡人公認為楷模呢。」
孫幼劼感慨說:「是啊,我也聽說過,他們兩口子據說感情挺好的。你師公病死的時候,你師父年齡還不大,還有很多人追求,但她拒絕了所有的追求者,說這輩子不會再嫁。」
許清雅狡黠地一笑,「可是奶奶,您知不知道,我師父在結婚前,曾經有過另一段感情?」
「這就不知道了。不過也正常吧,結婚前的事,年輕時有過偷偷喜歡的人,這很常見。」孫幼劼不以為意。
「可如果不是偷偷喜歡過的人呢?而是,給別人做小呢?不對,不是做小。做小,那也是有名分的。可我師父告訴我,她那時候啊,是別人養的外室。」
孫幼劼第一反應是:這絕不可能。
何田田那是年高德劭的國寶級藝術家,雖然說,並非每個藝術家都有著好人品。
但何田田大師在圈裡是有口皆碑的。
第二反應是:就算真有其事,何田田為什麼要告訴小雅呢?這種事,不應該帶進棺材裡去的麼?畢竟,給人做外室,可不怎麼光彩。
做外室是沒有名分的,比妾還不如。
「那時候還是舊社會呢,」許清雅說,「師父告訴我,那時候她剛出名。有個富裕人家的少爺,經常去捧她的場,幾乎每場不落。那個少爺曾經出國留學,很有風度,學識在當時的她看來很淵博,幽默風趣。」
「她情不自禁,陷入愛河。那少爺已經結婚了,夫人是大戶人家的,還有兩房姨太太。」
「他曾經想把我師父娶回家做姨太太,但我師父拒絕了。師父寧願被養在外宅,無名無分,也不願跟著回去做姨太太,因為那樣她就不能繼續唱戲了。」
「所有人都說我師父傻,不懂得嫁入豪門去享福,還繼續做下九流的戲子。但師父說,她從沒後悔過。她既深愛著那個少爺,又無法離開戲台,這樣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了。」
「其實那時候她過得並不容易。有一段時間,因為那個少爺頻繁在她那裡留宿,少爺的正房打上門來,狠狠地鬧了一場,當時戲班都差點把師父趕走了,因為少爺正房的娘家人,也是很有權勢的。」
「那後來呢?」孫幼劼情不自禁地問。
雖然許清雅說得很簡單,但孫幼劼人生經歷何其豐富?自然能腦補出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她迫不及待想知道後繼劇情的發展。
「後來?」許清雅語氣淡淡的,嘴角微微勾勒一抹淡然的微笑,「後來師父……」
停頓了片刻,她說:「後來的事,師父就沒告訴我了。」
「這是我對師父說,我不會離開大叔時,她告訴我的故事。」
孫幼劼心想,看孫女的神情,後面多半還是有故事的。
只是估計何田田大師叮囑過不准說出來,或者孫女有別的顧慮,所以沒有繼續講述。
不過,僅僅是說出來的這半截故事,含義也已經很明顯。
何田田大師曾經為愛奮不顧身,甚至不要名分。
小雅是在表示:我既然師從何田田,有其師,必有其徒呢。
孫幼劼再沒有心情,匆匆吃了幾口甜食,就和許清雅回酒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