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惡人
顧曜帶著蝶兒剛走到山腳,就遇到了白鵝村的村長金鳳婆婆。
她一手拄著重重的拐杖,一手挽著個竹籃,裡面盛滿了橢圓形的大鵝蛋,板著臉從清水縣城的方向回來。
看到顧曜和蝶兒,她先是一愣,隨即剛要笑又重新板起了臉:「小顧啊,你這是剛回來?」
顧曜停下腳步,笑道:「嗯,剛到家,婆婆這是在城裡受氣了?」
金鳳婆婆點頭,重重的用拐杖砸地:「城裡來了個糊塗官,陰天大老爺,盡干混帳事!」
「啊?糊塗官?是新來的縣令?」顧曜本以為她說的是張先源張大人,轉念一想,金鳳婆婆應該和靖夜司沒什麼糾纏。
「是啊,之前雪災的事,城裡的糧食告急,原本的管理市場的司市得了風寒,因而廣陵府又派了一個豬頭來。」
婆婆氣呼呼道:「可這個混蛋,就是來撈錢的,他來頭也不小,組了個商會,將府內的賣糧賣菜的都拉了進去,一顆白菜得賣二十文!真是混帳!」
「我今兒入城,是想把這些鵝蛋給賣了,順便再買些糧食回來,可他們居然每個鵝蛋只肯出五文,轉手又要賣三十文!真是黑心的爛屁股眼!」
金鳳婆婆氣的說髒話了:「後來我打算直接私底下賣了,被個好心的捕快攔住,這要是被逮住,要蹲大牢的,真是.」
顧曜安慰金鳳婆婆:「婆婆莫氣,這混蛋肯定要遭報應的,您今兒先回家,我剛好要進城,順便幫您問問。」
「好,那感情好,你和城裡的官關係不錯,趕緊讓他們把那來頭通天的混蛋弄走。」
「哎,好嘞,您可心裡憋氣。」
金鳳婆婆點點頭,剛要走,又停下腳步,拉著顧曜往一旁走了幾步,避著蝶兒小聲問道:「那丫頭是你娘子?」
顧曜看了眼蝶兒,這聲音再小,蝶兒也能聽見啊,「不是,只是朋友,這段時間我請她來這兒遊玩一番。」
「哦,」婆婆似乎放下了心,「你出去這麼久,那些道士說你去洛陽請求朝廷來賑災,那你有沒有去見書竹啊?」
「見了,」顧曜笑道:「婆婆您放心,書竹在洛陽過的很好,她很掛念您呢,還讓我帶您一起去洛陽欣賞神都美景呢。」
金鳳婆婆點點頭,拍了拍顧曜的胳膊:「那就好,婆婆我老了,洛陽是去不了了,顧曜你就多去去,照應照應她。」
又是嘮嗑幾句,便拄杖回村去了。
「蝶兒,我們走吧。」
看著金鳳婆婆回村,顧曜招呼了一聲。
「我小時候也多虧了婆婆照顧,我師父其實不太會照顧小孩,剛來的時候婆婆可是常常接濟過我們。」
蝶兒輕輕嗯了一聲,默默跟在顧曜的身後。
離開清水縣時,正是雪封天下的時候,如今過了這麼久,雖然雪已經沒了,但雪災留下的痕跡還在。
兩側道路旁原本是鬱郁森森的樹木,雖然已經到了落葉的時候,但就如同許多中年男子的頭髮一般,仍有些許秉持著自己的驕傲,每根枝丫上都有泛黃的葉子屹立不落,在肅肅秋風中搖晃。
但此刻,光禿禿的樹幹透露著潦倒的悲傷,莫要說葉子了,連枝丫都是少了許多,被大雪壓斷的樹枝,只剩少量零零散散的落在地上,絕大部分都已經被撿走帶回家走當作薪柴了。
越是靠近清水縣城,越能看到許多面黃肌瘦,彎腰裹緊了衣服急匆匆的人,就連城門口站崗的士兵,看著都是精神不振,好似站著都能睡著。
「城裡的狀況,比我想的還糟糕,那個新來的司市,來頭這麼大嗎?都弄出這樣的慘樣了,竟然沒人敢治他?難不成要餓殍遍地才有人動手?」
顧曜有些奇怪,加快了腳步。
入了城,熟悉的人便多了許多,有不少人和他問好,只是問好的聲音,也顯的有氣無力,病懨懨的。
「小顧道長,來吃碗麵嗎?」賣陽春麵的大叔坐在自家麵館的門檻上,斜靠著門框向顧曜打招呼道。
「有急事,等會來。」
「好嘞,你要想來,我就按原本的價給你做了。」
和麵館大叔打完招呼,顧曜對蝶兒道:「就這麼進靖夜司?」
蝶兒歪歪頭表示不理解。
顧曜這才想起蝶兒好像還不知道靖夜司里的門道,解釋道:「靖夜司衙府內設置有各種針對鬼、妖的東西。」
蝶兒歪頭看了看顧曜:「那我在門口等你,免的傷了裡面的人。」
顧曜想了想,以清水縣城的規格,如果蝶兒進去,那可能真要把靖夜司給平了:「那你在外面等我,或者去逛逛也行,我出來後再去找你。」
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沒摸到錢幣,最後有些尷尬的掏出一把符籙放到蝶兒手裡:「若是看到喜歡的物件,可以用這個抵帳,或者作為欠條,讓店家拿到道觀去換錢。」
蝶兒接過,默默的點了點頭,也不走,只是轉過身看著街道。
顧曜打起精神,起步走入了靖夜司內。
靖夜司里的人也是懶散無比,顧曜粗略掃了一眼,意外的發現衙內的官員竟是整整齊齊,還多出了幾個陌生面孔,個個洋洋散散的坐在自己的案牘前,居然沒有人出去巡街。
繃著臉的張大人坐在高台之上,注意到顧曜進來,原本混不在意,只是抬頭掃了一眼,剛低下頭打算繼續看著藏在案卷下的《樂小舍拼生覓偶》,突然打了個機靈,再次抬起頭:「顧曜?」
「野茅顧曜,拜見大人。」顧曜行禮。
張大人不動聲色將下面的雜書收進袍子裡,語氣有些欣喜的讓人上椅子,隨即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之前聽聞你參與進攻凶神,昏迷不醒,可是讓我們好生擔心,本官還特意讓人去尋了些白色菊花送給你,你收到沒有?」
顧曜嘴角扯了下,耳旁傳來了一陣低低的淺笑,這張大人腦神經有些超凡。
白色菊花一般都是用來祭祀英雄的,我還沒死呢.
想起了張大人一貫思路清路,顧曜理智的無視了他的問題,先將傲因與魂兮魂兮的事大致說了下,並且希望張大人能將這事通傳到廣陵府。
張大人應允,還在孜孜不倦的問著白菊花。
「大人,那花可能出了些意外,我沒有收到,對了,我聽人說,城裡新來了個司市?」
「是來了,你怎麼知道?這人來頭大到你都知道了?」
「這人在城裡借著災時大肆收割錢財,大人您不管管?」
張大人摸著下巴:「本官若是去管他,那是越權,現在已不是災時,民生之事,理應由衙門管理。」
顧曜道:「可是大人,現在城裡百姓已經快要被逼的鬧饑荒了。」
「這樣啊,」張大人咳嗽下,「這傢伙來頭太大了,雖然我沒有去管,但我知道,我去了也沒用。」
「什麼?」顧曜吃了一驚,以張大人這淺薄的政治修為,居然會自覺管不了一個小小的司市,那那傢伙,是皇帝的私生子還是司首的私生子?
張大人嘆了口氣:「那傢伙也姓張,按照天師府的輩分,我得叫他十七爺爺,你明白嗎?」
顧曜瞪大了眼:「天師府居然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居然沒入靖夜司,看上了司市這職位,還干出這事?天師臉都不要了嗎?」
司市是小吏,不入品級,權力算不上大,只能掌管一地市場的開放時間、進入市場的商家以及監督商品的價格。
張大人道:「小聲點,那傢伙是張家嫡系,反正地位高的離譜,自小就很得寵愛,天資很爛,硬是被灌上了練炁化神的境界,身上寶貝也多。」
「反正我聽說他祖爺爺是個陽神老祖,親爺爺也是初入陽神,來頭大的驚人,來到廣陵府是因為在天師府犯了錯,本應被罰,硬是被送到我們這兒來玩樂。」
「你也知道嗎,廣陵的風水養人,風景也不錯,想著讓他在這兒玩個幾年就回去,管理天師府的俗事,因此也就沒讓他進靖夜司。」
顧曜聽了有些牙疼:「這傢伙來頭也太大了吧,這麼大來頭,怎麼看的上清水縣的一點錢?而且這廝應該也看不上錢財吧?」
要是天師的分神還在就好了,讓他老人家看看,天師府出來的都是什麼玩意。
張大人盯著顧曜,面色古怪,沒有說話,只是那神情,就像是在說:那傢伙為什麼來,你心裡一點數都沒有?
最後還是一位執事輕聲說道:「顧道長,那位,是沖你來的啊。」
沖我?
顧曜想了想,自己好像和天師府沒有過節啊,更沒有和陽神真人惹出什麼啊,怎麼是沖我來呢?
他抬起頭,看向張大人,等著他解釋。
「好吧,之前的流言,說你只輸少天師一招,當為天下新一代第二,更有人說你年紀太小,少天師的第一名不符實,再加上你修行了天師府的金光咒.」
顧曜道:「就是說,這傢伙是張清塵師兄的毒唯.不是,狂熱崇拜者?」
張大人搖搖頭:「不是,他一貫不喜歡少天師。」
「那他是想要踩著我碰瓷張師兄?」顧曜轉念一想。
「應該是吧,那傢伙.反正在天師府就人厭狗憎,來這,搞出這麼一出,誰知道他到底是想做什麼,反正背景大,沒人敢傷他性命。」
張大人說著,皺起了臉,像個苦瓜似的:「顧曜啊,你可莫要一時生氣,忍住,那傢伙在這兒弄不了什麼事的,再過些時日必然會被調走。」
顧曜點點頭,又搖搖頭,沒再說什麼,告辭離去。
剛出了門,就看到門口蝶兒身旁,圍了個男子,頭戴纓子帽兒,發里插著根金玲瓏簪兒,身穿綠羅褶兒,腳下踏著細底牛皮靴,後腳跟還鑲了個金塊,手裡搖著個金絲玉骨扇,正色眯眯的盯著蝶兒。
只是這人雖然垂涎,但卻似乎知曉蝶兒不同尋常,是以一直站在五步之外。
顧曜走到蝶兒身邊,帶著他要走,這人才出聲叫住:「吶,站住,你是靖夜司里當差的?」
語氣傲慢,毫無禮節,如此之人,顧曜還是第一次遇到,以往遇到的紈絝公子、混帳少爺,也沒這麼囂張的。
他佯裝沒聽到,頭也不回就要走,這人有些惱了,竟是從身後竄出,三兩步擋在了他們面前兩步之外的地方,惡狠狠道:「我跟你說話呢,你沒聽見嗎?」
他打量了顧曜一眼:「我來此處也有些時日了,沒見過你,你是外地來的野茅道士,還是來此處辦事的其他執事?」
顧曜扭過頭,笑著說道:「帶你去吃麵,那家的面可好吃了,我從小就愛吃,後來還偷師了。」
蝶兒也側頭看著顧曜,羞澀笑道:「好,以後公子你下面給我吃。」
兩人往側面走了一步,無視了他。
比辱罵更讓人憤怒的,是無視。
攔路人一下沉下了臉:「好膽,養鬼帶出門,還敢這麼囂張。」
他看著走過去的兩人,伸手一彈,一道泥丸射向了顧曜。
顧曜感覺到背後有風聲襲來,回身剛要抓,看到是個黑不溜秋的東西,心意一動,變爪為揮,一道勁氣拍出,將泥丸在空中打的粉碎。
一股腌臢臭味瞬間冒了出來,顧曜閉住呼吸,揮掌成風,一團氣流將臭味包裹,籠罩在那人頭部。
那人被氣團包住,雙掌放在臉兩側,運炁想要驅散這股風,但數次之後,仍是驅之不散。
此時,他的臉部皮膚,已經鼓起了一個個血泡囊腫,眼耳口鼻流出黃綠色的膿液,張嘴想要哀嚎求救,卻又發不出聲,只能哼出類似豬玀的聲音,最終四肢伏地,像是狗吃屎一樣,用自己的臉瘋狂親吻大地。
沒幾下,地上便被塗出了一抹血色。
顧曜看著這傢伙:「好狠辣的手段,只說一句話,便用這陰狠手段,自食其果吧。」
此處就在靖夜司門口,倒也不用擔心引起什麼意外,只是這條路上人丁一向稀少,這傢伙可要好好享受下自己的泥丸了。
顧曜拍了拍蝶兒的手背,帶著她離開了這裡,去之前那家面鋪吃麵去了。
過了大半個時辰,兩個執事懶洋洋的勾肩搭背出門,才發覺了這個已經將臉磨得血肉模糊的傢伙,將他拖進了靖夜司。
「啊,這傢伙,看著有些眼熟,像是.」
一番符水治療後,這人總算是能說話了,他瞪著滿是血絲的眼:「張先源,你還不去抓剛剛出去的那個野茅,他把我害成這樣,這是在打公子的臉,難不成你還要公子親自來?」
張大人想了想,走到他的面前,抬起一腳將他的鼻子踩斷:「一條狗都這麼囂張,把我當什麼了,他來頭大,我惹不起,但我就是打死你這條狗,他又能怎麼我?」
他用靴子在這人的衣服上使勁摩擦了下,將鞋底的血印都是抹在了衣服上:「拖下去,押到牢里,好好審一下,該怎麼罰怎麼罰。」
(本章完)